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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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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那噬月轮被摔在地上,陡然有光。

怀真泪眼模糊,尚未留意,忽地耳畔听到模模糊糊的声音,道:“你不必怕”那样温柔低沉,竟是小唐的声音

怀真猛然抬头,循声看去,却并没看见小唐。此刻定睛细看,却见眼前水波涌动,陡然之间仿佛变了光景,已经并不是在卧房之中,而是在小唐的书房内。

怀真恍惚之间,竟见那人坐在桌后,桌前站着个身段窈窕的少女,那人温声道:“以后你便安心住在府内也不会再有人欺负你。”

这般容貌,这把声音,并不是别人,赫然正是唐毅。

怀真怔然,只顾呆呆地望着,仔细打量那眉目竟忘了惊愕。

唐毅说罢,桌前的少女背对而立,也不搭腔,竟不知听未听见他的话。

唐毅默默地看了她半晌,又道:“倘若这府内有人对你不好,你也不必怕,只管来同我说,我会给你做主。”

少女仍是一声不吭,垂着头仿佛在把玩什么。

唐毅张了张口,终于站起身,慢慢转出桌子,走到她的跟前儿,不料少女见他近身,便复后退了一步。

唐毅凝眸望她,欲言又止,只又道:“若有什么想要的,你也只管说,我也一定会”

一语未罢,少女已经说道:“我什么也不要。”

唐毅见她开口说话,微微一笑,声音越发温柔了几分:“不用急着这会子回答。”

少女垂着头,低低道:“我不要你的东西,我也不要在这里,我只要”

她带着笑,轻轻地吐出了两个字,满怀无限喜悦似的。

而他听着她说完,脸色陡然而冷,原本一丝笑意荡然无存,只是拧眉看着,面挟寒霜。

少女似察觉了他的不悦,便又畏怯似的后退一步,警觉防备地看着他。

四目相对,唐毅略闭了闭眼,只是叹了声:“来人。”

门口有两个丫鬟转了出来,唐毅道:“带姑娘下去歇着罢。”

两人答应了,便要陪着少女离去,唐毅忽然又道:“站住。”

众人止步,唐毅端详片刻,道:“好生照料,若有差池,决不轻饶。”

两个丫鬟忙又应了,这才簇拥着少女出门,谁知才出门口,就跟一队人撞了个正着。

丫鬟们忙躬身行礼,道:“少奶奶。”

林不理会,只是望着那少女,将她从头到脚,下死眼看了一会子,才毫无表情道:“去罢。”

众人离去之后,跟随林的丫头们便在门口站定等候。

自己入了书房,见唐毅复又在桌后落座,见她来到,只淡淡看了一眼。

走到跟前儿,略沉默片刻,叹了口气,问道:“三爷这是做什么,无端端弄个罪臣之女进府里,是何用意”

唐毅也不抬眼,只缓声道:“我正要跟你说,以后她便住在府内了,你且仔细照料她。”

想笑,却又笑不出,皱眉看了唐毅一会子,才用一种匪夷所思的声调儿说道:“三爷敢情是要将她收房不成”

唐毅微微蹙眉,仿佛有不悦之意,却仍不做声。

终究忍不住,复又笑道:“三爷可想清楚了,她一来是罪臣之女,二来,她可曾是你那得意门生的妻室,三爷把她收留在府内,叫外头的人都怎么看待”

唐毅仍是波澜不惊,淡声道:“我行事,难道还要管别人如何看待”

脸色变了几变:“三爷这是不顾一切了把自己素日的名声、唐府的颜面都置之不顾了”

唐毅并不言语,脸色也仍是漠漠然。

看着他平静似水的神色,咬了咬牙,道:“请三爷见谅,我不能容忍此事,也不能见三爷自毁名声”

说罢,转身欲走。此时唐毅方道:“你做什么”

刹住脚步,道:“自是让人把她送回她原本该在的地方去。”

唐毅唇角微挑:“原来这府内,我说的话都不算了,要你说才成”他的声音虽低,却偏千钧之重,叫人无法抵挡。

只觉有人在心上捶了两下,当即蓦地回身,盯着唐毅道:“我也只是为了三爷跟唐府好为了一个狐媚子,这般伤风败俗放浪形骸的值得吗”

唐毅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玩味般道:“伤风败俗放浪形骸原来我正大光明如此行事,便是伤风败俗了夫人,有些事我不愿提起,也不愿说开,并不是我不知情。我一生循规蹈矩,从命而行,顾全大体,如今,只不过是想随自己心意而为,谁敢说一个字”

温和的脸色陡然变了,竟十分肃杀,冷望:“而夫人你要做的,只是从我之命,好好地善待她,就当是夫人对我的一丝弥补跟成全罢了。”

最后一句,却仿佛带有一丝说不出道不明的轻笑。

听他说完,脸色早已大变,双眸圆睁盯着唐毅,透出一股难以形容的恐惧之意。

唐毅只淡漠地看着她,见嘴角微动,仿佛要问什么,却终究没有出口,然而那副表情,却仿佛吞了很大一枚黄连似的。

最终,紧紧地抿了嘴,一声不吭,有些僵硬地向着唐毅行了个礼,才转身往外而去。

她木讷来到书房之外,门口的丫鬟接着,见她脸色不对,便轻声唤道:“少奶奶”

迈步欲走,脚下一软,丫鬟忙紧紧地将她搀扶住,众人都觉惊疑,却不敢问,只好扶着离去。

书房内,唐毅仍是面无表情,垂手才翻了一页书,外头有人报说:“大人,小凌驸马来见。”

不多时,就见一人前来,至跟前儿向着唐毅行礼,口称“恩师”,玉面似雪,通身透着一股清冷之意,果然正是凌绝。

唐毅抬眸看他,道:“坐罢。”

待凌绝落座,唐毅淡声道:“我把她收在府中,你大约也知道了”

凌绝眼皮一垂:“弟子虽然不明白恩师为何要收留她,但恩师行事,又哪里容他人置喙”

唐毅微微而笑,道:“你很懂事。”

凌绝并不言语,也轻笑了笑,面色甚是恭谨。

唐毅又道:“如今你尚了公主,又袭了爵,倒也算适得其所,以后凌家必然重振声威,你哥哥泉下有知,也必喜欢。”

凌绝拱手:“还要多谢恩师提携。”

唐毅摇头:“我对你倒是平常,何况这两年多都在沙罗,不想回京来已经是地覆天翻”说到这里,眼中透出惘然之色。

凌绝似看不出他神情里的一抹异样,仍是正色道:“先前战事胶着,我等众人尽都十分为恩师担忧,不想恩师竟建下不世之功,万人敬仰,又且平安归来,委实可喜可贺。”

唐毅听了,淡笑道:“倒也罢了,不过是尽为人臣的本分而已,不算什么。”

凌绝道:“倒是要敬佩恩师的高瞻远瞩,倘若不是这回恩师坐镇,灭沙罗全境,以后只怕还要被他们百般要挟,更要吃亏多少年呢。当初恩师如何又是中道换了对策的可知这是极冒险的一招儿惹得先皇震怒,干系匪浅不说,若是打不赢,岂非也落了极大的罪过,这也是恩师能人所不能之处”

唐毅沉默半晌,终于轻轻说道:“我也、只是不想再忍罢了。”

凌绝自顾笑道:“倒也是,被沙罗拖了这几十年,总是所谓以和为贵,不肯动武,反叫他们妄自尊大、越发得寸进尺的,这一遭儿却是奠定百年之安稳了。”

唐毅垂眸,并不解释。

凌绝又说了几句话,因见唐毅兴致缺缺似的,便起身告辞,唐毅也不拦阻,只一点头。

却说凌绝后退几步,便出了书房,正沿着廊下欲离开府中,忽然见到前方有一道人影急急而来,一看见他,顿时双眼发亮,欢喜唤道:“凌绝”越发快步向着他身边儿赶来。

凌绝一震,皱眉停了步子。

这会子那人已经到了跟前儿,却是先头被丫鬟领走的那少女,伸手抓住凌绝的衣袖,道:“你是来接我吗”

凌绝用力拂袖,将衣袖撤出,那少女却又上前,撒娇求道:“我知道你不会撇下我的,你带我离开这儿罢,我很不喜欢这里也很不喜欢”

少女说着,微微瑟缩,目光瞥向凌绝身后,虽没说出口,那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凌绝面露震惊之意,随着她的目光回头一看,却见在书房门口,唐毅负手凛然而站,正望着此处,脸色冷冷淡淡,看不出悲喜。

那噬月轮光芒照彻,怀真身不由己目睹这一切,其惊心彻骨,似五雷轰的十分细致,再加上那些已经发现的遗物等,着实叫人无法怀疑有假。且根据他所说,率众拦截阻杀的,的确是新罗当地的一员武官。

故而赵永慕听了后,立刻下旨,命长平州的驻军即刻开拔。

虽然朝中一半儿以上的官员不同意开战,然而赵永慕已经不顾一切,势必要一意孤行。

纵然是郭建仪苦谏都无济于事,眼看两国的战事一触即发,而一旦开战,绝对不是两支军队的胜负这样简单,关系着两国几百年的稳定,以及数百万计的黎民百姓性命。

除此之外,战争会引发什么其他不可揣测的变数,也是绝不能忽视的一大隐忧从某种意义上看来,最后这一点,才是让郭建仪最为担心的。

但是如今,除非奇迹出现,否则,要让赵永慕收回成命只怕难如登天。

在郭建仪看来,刚刚登基的新帝已经有些失去理智了,多少年的韬光隐晦,看似明朗实则极度冷静的皇帝陛下,竟在风云变幻、情形险恶的关口,丧失了向来的淡定睿智,这自然绝对不是一个好兆头。

甚至让郭建仪有些惊心。

然而此时此刻,郭建仪却无暇分神再理会别的了,望着榻上半是昏迷的怀真,他虽然不明白怀真因何忽然晕厥,却也自知怀真当时不管不顾地跑回房来,只为了他怀中的这个东西,只怕此物干系重大。

原本以郭建仪的身份,自然不便守在内室,然而他毕竟也是怀真名义上的小表舅,何况如今唐府之中,病的病,弱的弱,郭建仪又很不放心怀真,便留了下来看顾。

期间唐夫人来看过一回,因知道郭建仪是亲戚,也自多了几分亲近之意,且看他是这样出色的人物,比之小唐竟也有些毫不逊色因此不免也想起小唐,便同他说了会儿话,才自回房了。

不知不觉,已经黄昏,因先前郭建仪命人去应公府传信,李贤淑得了消息,也便赶到照料。

不免又请了竹先生来看,然而怀真虽则醒来,只是呆呆怔怔地,话也极少说,人竟也不认,竟似灵魂出窍一般,李贤淑见她是这样,暗中揪心,不知流了多少泪。

如此,便又过了数日。

这一天,郭建仪因又来唐府探望怀真,李贤淑见他来了,倒是喜欢,恨不得他多陪着怀真说几句话好歹引得她振作精神才好。

郭建仪到了卧房之中,见怀真卧着,仍是半昏半睡,郭建仪走到跟前儿,凝视半晌,方从怀中掏出那噬月轮,对怀真道:“怀真,你看这是什么”

怀真目光转动,一眼看到,脸上神色才略有些变化,慢慢地爬起身来,只是盯着瞧。

郭建仪微微点头:“那天你匆匆回房,就是找此物的你可是从这东西之中看见什么了”

那天他紧随而来,见怀真死死地盯着噬月轮,脸上的表情,悲伤惊骇,并不是看着一个死物的神情。

怀真凝视着噬月轮,眼中的泪便坠了下来。

郭建仪道:“你看见了什么”他心中有一个可怖又匪夷所思的猜测,跟怀真之前在卧佛寺中曾跟他提过的一事相关,但实在太惊世骇俗,竟不敢说出口。

怀真看看噬月轮,又抬眸看看郭建仪,终究道:“小表舅”

这是数日来,她第一次出声叫人,郭建仪点点头,握住怀真的手,温声道:“好怀真,别怕,须知不论过去如何,现在现在的怀真,现在的所有跟过去都已经大不同了你该很明白这点才是。”

怀真泪落更急,只是睁大双眼看着郭建仪。

郭建仪把她有些凉的手团进掌心,垂眸看了半晌,终究忍不住,便俯首轻轻地亲了一下,那小手娇软香柔他嗅到那一丝专属怀真身上的气息,原本心无旁骛毫无绮念的吻,便多了几分心虚之感。

郭建仪忙又停住,深吸了一口气,才又缓声道:“可知你一个人自苦,你父亲,母亲这府内的太太,姑娘还有我,都是十分挂心恨不得替你担着那苦楚的”

怀真心中又酸又软,无法言语。

郭建仪复又一笑,道:“你从来都是懂事的好孩子,如何只为了一个他便这样犯傻起来难道为了他家人也都不要了么”

怀真身子一抖,却又摇头。

郭建仪极想要将她拥入怀中,认真抚慰方好,却又知未免逾矩,更有趁人之危之感。

于是只说:“你到底在这里头看见了什么倘若真的无法开解,便同我说可好”

怀真仿佛受惊,抬眸看他。郭建仪望着那噬月轮:“我只怕你闷在心里,几时是个了局我若知道了,或许还可替你开解些”

过了会子,怀真果然喃喃开口,竟说:“我很想他”

郭建仪微震,他自然知道怀真所说的“他”是谁,只想不到她在此刻说的是这一句。

怀真又道:“我真的很想再见到他小表舅,你不懂我、我不要他失望伤怀,孤零零一个我想同他说、我是喜欢他的”

郭建仪心颤不休,忽地大为后悔引她说了这些话。

末了,怀真叹息似的,轻轻说道:“我如今,只一个所愿我不要他死。他死了,只怕我也活不得了。”说这句之时,她像是在说一件极平常之事,眼底透着平静之意。

郭建仪揣着沉沉心事,离开唐府。

他骑马而行,过了长街,正心中恍惚之时,忽地见前方来了一队人,竟是几匹骏马,护着中间一辆马车,惊雷似的急急奔来。

郭建仪诧异是什么人在京内如此放肆,又猜莫非是因紧急军情么想到新帝的恣意妄为,不免悬着心,不料定睛细看,心头骇然。

郭建仪睁大双眸,死死地盯着其中一个人的身影,却见此人,俨然竟是之前随着凌景深出京的唐绍

郭建仪驻马,僵着身子、屏住呼吸相看,见那马车滚滚而过,车厢关的紧紧的,看不清何人看众人呼啸离去的方向,却是往皇城大道而去他深吸一口气,不能置信,一直等那一群人离去之后,才有所反应,忙挥鞭打马,也紧紧地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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