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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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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有了三问之约,这卧房内本是盈盈脉脉,十分欢喜情深的时候,怀真却忽然色变。 章节更新最快

小唐正觉惊疑,才要问她,便见她抱头,口中嚷道:“不、不要”

小唐甚惊,忙道:“怎么了”便去捉她双手,不料怀真竭力挣了两下,竟一味地拼命往后躲闪,仿佛不认得他了似的。

小唐一惊非常,当下便不顾一切,将怀真抱了回来,低低地柔声忙唤她的名儿。

如此叫了数回,怀真才缓缓消停,却仍是垂着头不敢看他,小唐又温温柔柔、竭力安抚了几句,半晌,怀真才迟迟疑疑地抬起头来,眼中却仍满是惊惧地望着他。

小唐又惊又忧,仔细看她的眸子,又柔声道:“怀真怎么了好端端地忽然怕什么”

许是他的声音太过温柔,怀真呆呆地望了他半晌,眼中的惧意才慢慢退却,怔怔唤道:“唐、唐叔叔”

小唐忙点了点头,心中暗惊,面上却依旧温和,只眼底有些忧虑之色,轻声问道:“方才却是如何”

怀真看他几眼,眼圈微有些泛红,道:“我我不知道。”她抬手揉了揉额头,眉头微蹙,也是满怀疑惑。

小唐将她轻轻揽入怀中,半晌一笑,道:“可是看见什么不好的了还是看见别的谁了”说最后一句的时候,心头微微一痛,竟不敢想,更不敢再问一字。

怀真无端窒息,顷刻,才迟疑着说道:“我不是什么别的人像是、唐唐叔叔”怀真说着,声音渐渐低微,说到一个“唐”字的时候,回想方才自己所见那人,虽是小唐,可却算不上是她的“唐叔叔”,若确凿地说起来,只怕是“唐毅”,唐大人。

那个在她而言,还算是陌生疏离、地位尊崇的权臣。

周身一阵阵地冷,虽然不知这莫名所见所感、到底从何而来,却叫怀真的心怦然跳乱。

小唐紧紧握着她的手,察觉小手微凉,知她心中惊怕,便又竭力安慰几句。

顷刻,怀真方平静下来,看着小唐双眸若有担忧之意,怀真便笑笑,有些赧颜说道:“近来我并不曾乱想别的,倒不知是怎么了,你别担心。”

小唐问道:“莫不是又劳累着了”

怀真摇头道:“府里也没别的事,哪里就累着了”因方才无端失态,竟觉得有些内疚,便垂眸对小唐道:“本来说的好好的,却是我坏了兴致了,对不住”

小唐不由笑道:“都是夫妻了,竟还说这话可知我只求你无事便谢天谢地”

怀真闻言,便靠在小唐胸口,不再言语。

小唐见她精神未定,眼神几变,终于归于平静,却也不曾再提先前的事儿了。

是夜,两人便安歇了,怀真心中翻覆,只不能说。原来跟小唐对视那一刻,她所见所感所闻,那种种情形,却像极了先前梦见前世时候,然而令她百思不解的是,前世她自忖并不曾跟小唐有过如许相处的时候,这所感所觉,又是从何而来

因想不通,才格外地心中不安罢了。

又过几日,小唐人在礼部,忽闻门上报说,那詹民国的骋荣公主来见。

小唐听说是她,不由想起上回街头偶遇,却不知她此刻前来是为何事,心念转动,便命人请。

不多时,骋荣公主入内,两下见礼过后,骋荣公主凝视小唐,含笑说道:“请恕我这一次冒昧来见唐侍郎,先前本也欲来拜访,只因怕多有不便,因此前日才去了府上,想必唐侍郎已经知道此事”

小唐道:“内子已经同我说过了。”

骋荣公主道:“少奶奶丽质天生,令人一见心折。先前虽闻其名,却并不敢信,前日一见,才信世间果然有这般出色的女子,堪为唐侍郎的良配。”

小唐微微挑眉,有些惊诧于骋荣公主的中国话说的极好,这倒也罢了,竟是这般文绉绉地十分动听,怪道唐夫人曾夸她会说话。

因见骋荣公主竭力夸奖怀真,小唐略欠身垂眸,唇边含笑道:“我代内子多谢公主赞缪。”

骋荣看着他一举一动,着实地翩翩风姿,超凡脱俗,如宝似玉般人物,骋荣笑道:“我们詹民国人,说话不喜欢拐弯抹角,自然有什么便说什么,唐侍郎不必客气。其实这番我亲来礼部见您,的确是有件事的。”

小唐道:“不知何事”

骋荣含笑点头,道:“便是为了莽古之事,特来向唐侍郎致歉,上回若不是唐侍郎手下留情,只怕莽古不会轻易无碍。”

小唐闻言,又是淡淡一笑,道:“王子好胜心切,我见他每每纠缠,才一时同他切磋切磋罢了,乃是双方自愿,何况事情早已过去,公主不必再提。”

骋荣见他一派云淡风轻气质,笑道:“怪道少奶奶说唐侍郎是心胸宽广之人,果然心底无有偏狭。我也知道莽古的性子太愚鲁了,倘若不给他一点苦头尝尝,只怕他总是不肯醒悟。”

小唐便不言语,只是淡笑。

骋荣说到这里,便踌躇道:“说来,我来到舜甚久,也见过不少杰出人物,只有一件事说出来,不知会不会冒犯大人。”

小唐只问何事,骋荣说道:“唐侍郎大概也知道我的出身,我之所以会说中国话,是因为我的生母是舜人,这一次新帝遣人来舜,本来我不在其中,是我自个儿要求来的。”

小唐略一点头,道:“公主要说的事跟此相关”

骋荣道:“不错,我的生母从小跟我说起舜的风土人情,跟詹民国种种不同之处,她盛赞舜乃是礼仪之邦,地广人多,风物繁茂,豪杰佳人,不可胜数,因此我一直对舜有些向往之意,自小便盼着来舜一见,自从来到京城,果然见天朝上邦,其人物衣冠,谈吐见识,处处皆远胜詹民国”

小唐见她滔滔不绝,口灿莲花似的,仍是一笑,心中却不知骋荣说这些到底何意。

却听骋荣道:“只不过,有一点却叫我不明白。”

小唐问道:“公主请讲。”

骋荣目视小唐,双眸中竟透出几分端然,说道:“大概唐大人也知道我们詹民国,在街上来往,处处可见贵族女子,来往无忌,或呼朋唤友,或骑马射箭,其潇洒自若,不输男子,先帝的母亲更是曾领袖群臣的一代奇女子,然而我在京城来往数次,休说是舜的贵族女眷,连稍微有些体面的女子都少见露面,倘若出行,更还有种种避忌之事,遮遮掩掩更加不必提什么骑马射箭、涉足朝堂了。”

小唐微微蹙眉,问道:“公主何意”

骋荣道:“我的意思,唐大人或许已经明白,以我所见,舜的女子,其实不乏灵秀聪慧之人,譬如那位堪称传奇的平靖夫人只可惜平靖夫人后近百年,舜再没有第二位这样出色的女子了。多半的女子都被囚于宅院之中,有人甚至一辈子都无法踏出家宅的方寸之间。”

小唐只觉得这话很有些“荒诞不羁”,然而细细一想,却只拧眉看着骋荣公主。

骋荣笑道:“先前我因听闻了少奶奶有那调香之异能,故而才贸然前去拜访果然是见面更胜闻名,只可惜少奶奶仿佛对我心中戒备,因此竟不得畅谈。”

小唐凝眉道:“公主说了这许多,不知究竟何意”

骋荣点头道:“当初破我詹民的李霍将军,是少奶奶的表亲,骋荣听闻,李将军之所以能越过那堪称天然屏障的毒虫之地,也是多亏了少奶奶所赠一样奇香,才能不被毒虫所害。而近来,兵部急命人往西南边陲押送了一批新药,很得西南大将军之意”

小唐见她消息竟这样灵通,不由皱眉。

骋荣继续说道:“其中缘故,唐大人自然最是清楚,我只是觉着,唐大人的确是举世难得的奇男子,然而少奶奶那样的人物,一生只在内宅之中周旋,只怕有些暴殄天物了。”

小唐听到最后那一句,隐隐地有些怫然不悦,只他涵养极好,便只面色微冷罢了。

骋荣端详着他的脸色,自知其意,便笑道:“骋荣并没有别的意思,只不过,因我母亲也是中国女子,故而我才偶有所感,舜自然是大国上邦,只可惜舜的女子,却是上邦之中最可怜的了,明明有才能却不得施展,明明可以见过更广阔的世界风光,却只能”

小唐忍无可忍,道:“公主太过了。”

骋荣见他愠怒,便停了口,半晌笑道:“不错,是我造次了,毕竟国情不同,我自然不能以詹民国的风土人情来跟舜相比。骋荣向唐大人赔礼。”骋荣说着,便起身向着小唐行礼。

小唐凝视她半晌,终于说道:“公主这些话,也算是惊世骇俗了,以后且不必再提。”

骋荣点了点头,道:“大人好意相劝,我自知道。不过骋荣只是私心里想,倘若舜再多十个平靖夫人,或者再多十个如少奶奶一般心灵手巧之人而天下之大,又何尝缺乏这些人呢只是因生为女子,终究被所有的陈规滥矩束缚,不得出罢了。”

小唐拧眉,沉沉看着骋荣,略冷笑说道:“我舜百年来,皆是如此,女主内而男主外若为女子,自然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似公主所说,难道还要叫她们抛头露面不成成何体统”

骋荣笑道:“如何平靖夫人便是一代传奇,人人称赞,并没有人责备她抛头露面呢”

小唐一怔,又恼又是哑然。

骋荣却又低头,笑道:“自然了,百年才出一个平靖夫人,其他若有人敢出头露面,只怕在舜人看来,便如伤风败俗的异类一样,只怕是容不下的”

骋荣说到这里,忽地有几分唏嘘,又一笑道:“我知道唐大人见识高明,不是那等迂腐之人,才同你说了这些,若有逾矩,再请恕罪罢了。”

小唐看了她一会儿,沉声道:“公主不是舜人,不知者不罪。”

骋荣公主这才抬头一笑,道:“多谢唐大人,既然如此,骋荣不再相扰,便告退了。”

小唐起身,拱手相送,骋荣公主看他一眼,迈步往外欲行,忽然止步,回头说道:“我知道中国往前,有一位制香大家,名唤徐铉,也是一位能臣,如何这样的人能名垂青史,似三少奶奶这般明明是致胜之机,能救千万人性命的,却只是一介女流,籍籍无名”

小唐复又拧眉,忍不住抬手在胸口轻轻捂住。原来骋荣说的徐铉,他自知道,此人曾官至散骑常侍,世称徐骑省,曾修说文解字一书,性喜香道,伴月香正是他的首创,昔日怀真调出来,如今还在小唐怀中。

骋荣见他不语,便一点头,道:“唐大人留步。”因粲然一笑,转身自出门去了。

小唐默然抬眸,见她大步流星而去并不似舜女一般“笑不露齿,行不动裙”小唐自也知道詹民国民风彪悍,女子跟男人一般也能上战场,进朝堂,然而听骋荣当面说起来到底是叫人难以接受。

小唐回身之时,将怀真如骋荣这般在外行走的情形略一想,真真儿是不寒而栗,先前怀真没嫁过来,他兀自镇日不安呢,更加不必提别的了。

只因骋荣这般举止奇异,小唐生疑,暗中又命人将骋荣的身世来历等详查了一番,原来骋荣的生母果然是舜人,也曾是西北那边世家大族里的小姐,只不过年少时候,因贪玩出外游逛,被陌生男子窥破,偶然有些拉扯事情传扬出去,这小姐的名声便也坏了,竟无人敢娶,流言蜚语众口铄金之下,竟差点自尽后来不知如何到了詹民国,却被先王看中,选为后宫但虽然如此,却始终不被家族接纳,仍视作洪水猛兽一流。

只怕骋荣知道她生母之事,心内耿耿于怀,故而对舜这种风俗有些不敢苟同罢了。

小唐摇了摇头,且按下此事,回到室内,便命同文馆之人前来,问起通晓新罗国言语的馆士,答曰精晓新罗国语的有六人。

这同文馆又叫四夷馆,馆员数百,都是些通晓临近几国言语、研其历史之人。小唐掂掇片刻,因道:“自打上回出使新罗,也已经过去十数年了,上次新罗国派人来朝,我见他们有些偷懒倦怠之意,你且督促着,有道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改日我若用到之时,但凡有不力者,我不轻饶。”主事忙应承了,便退了下去。

新罗国原是舜的附属之国,国中上下,处处效仿中国的穿戴习俗等,且年年派朝臣来纳岁朝贡,新罗国内自也不是年年太平,也时常有政权更替,但不管是哪个王上位,都要向舜俯首称臣,也要舜的礼部派人前去册封,才能算是正统。

上回新罗国派了使臣来,小唐也是接见了的,那使臣倒是也说的一口生硬的中国话,虽然有时候词不达意,但大略意思,却不会出差错。

因交流便宜,自然便未用上同文馆的人,加上新罗太平无事,当时小唐也并没格外留意,近来因接到新罗内的密报,因此才又想起此事来,便特意叮嘱了一番。

且说小唐料理了公务,正欲回府,却有人来报了一个消息:原来是肃王在牢狱之中自戕了。

自从起事落败,肃王跟其一干党羽便被囚在天牢之中,也处决了许多底下之人,然而要如何处决肃王,成帝却迟迟未曾下令,然而如今肃王自戕,这个消息对小唐来说,却也并不觉得意外,既然犯下的是谋逆之罪,肃王迟早晚都是要人头落地了,他能撑了这许久,才是叫人诧异的。

小唐把这消息按下,便出门回府,走到半路,忽地看见唐府的马车遥遥从前头的路口来了,小唐很是意外,急急打马赶上,那随车的小厮见是他,忙下马请安。

小唐问道:“这是去哪里了”

那小厮行礼道:“是良妃娘娘传三奶奶进宫,才回来呢。”

小唐一怔,忙翻身下马,又轻轻一跃,进了马车里头,入内果然见怀真靠着车壁坐着,脸色有些不大好似的,丫鬟们却都不在身边。

早小唐在外问话之时,怀真就听见了,见他入内,却只是看了一眼,就又垂了眼皮。

小唐挪到跟前,握着手笑问道:“进宫去了”

怀真“嗯”了声,越发垂了头。

小唐见她神色有异,便也略俯首仔细打量她,只做无事似的,问道:“良妃娘娘召见你,说什么了呢”

怀真并不回答,小唐因一提到“进宫”,就如戳中心病一般,此刻见怀真如此,更有些不安,便仍笑道:“怎么了,如何不同我说话”待要把今儿见过骋荣公主的事儿说出来因她留意,忽然想到骋荣公主说的那些不经之谈,顿时又打住了。

怀真仍是一声不响,小唐只得抬起她下颌,道:“到底是如何了”

怀真被他抬起脸来,无法抗拒,却看他一眼后,又淡淡地垂了双眸,小唐见她不回答,心里暗暗着急,便索性亲到唇上。

怀真一颤,将他推开,忽地竟然问道:“我的那支金钗呢”

小唐闻言,通身一震,一瞬竟也没了话。

怀真这才复又抬眸,凝视小唐道:“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那日太姑奶奶不是顺路进宫带我出来的是你请动太姑奶奶的,你拿着金钗问我是谁给的那时候你就知道了,是不是”

小唐再听了这几句话,心通通乱跳,深吸一口气,说道:“你、你听谁说了什么”

怀真忍无可忍,举手在他胸口用力捶了两下,忍泪说道:“这会子了,你还来试探我我听谁说的有什么要紧,我自知道了,原来我不是平白去的永福宫,原来你也不是无端从永福宫找到我的原来德妃娘娘是我的”

怀真说到这里,小唐举手将她搂入怀中,便轻轻捂住了她的嘴一时却也不知道跟她说什么好了。

马车之中,一瞬静寂异常。

原来,怀真今日入宫,的确是应含烟相请。

因自从肃王起事之后,再也不曾进宫相见,又加上那一日含烟被淑妃用魇魔法操控,情形着实怕人的很,何况她曾持刀要“害”成帝,虽然被拦下,但毕竟也有此事,若被人当做把柄,只怕不可善罢甘休。

因此怀真很是惦记担忧含烟,只是从小唐口中听说她无碍,才暂时放心罢了,如今见太监来请,便忙入宫相见。

两个人在宫中相见了,却见含烟虽比先前略瘦了几分,但是看来精神尚好,不知是不是因盛装打扮的缘故瞧着比起先前,身上仿佛多了一丝什么。

怀真想了许久,才觉出是一种笃然冷静的气质,这在之前的含烟来说,委实罕见。

毕竟含烟生性胆怯内敛,虽然升了妃位,却也一直都战战兢兢地,又因被淑妃百般压制了那许久,性情更是透出几分唯唯怯懦来一度被戕害却还不敢出声反抗。

两人相对坐了,含烟照旧打量了怀真一会儿,见她如旧,便也放心,因问说道:“近来府中可都好呢”

怀真道:“都好,姐姐也好”

含烟一笑不答,只慢慢抬手,握住怀真的手腕,拉到跟前儿去,就把她的袖子撩起来,看底下,却见白腻无瑕的肌肤上,一道浅红痕迹宛然在。

含烟凝眸蹙眉昔日她拿刀要刺成帝,是怀真不顾一切拦住,却无意中伤了怀真,此事含烟是事后才知道的,如今看她臂上已经去了纱布,却仍是留下一道刀痕仍在,含烟定睛看了会儿,便伸出手指,轻轻地从那痕迹上缓慢划过。

怀真只觉得痒痒,也知道含烟是替自己疼,便故意笑道:“姐姐别担心,都已经好了。”

怀真因见左右无人,便问道:“那一日混乱的很,我也担心姐姐呢,只见有人把姐姐带走了,不知是谁呢”

含烟这才回过神来,抬眸看着她,一笑道:“你猜一猜。”

怀真笑道:“这哪里能猜得到”

含烟把她的袖子拉下,因凑近了,在怀真耳畔道:“是他派的人。”

怀真起初还不解这个他又是谁,怔了会儿,才惊呼道:“姐姐是说”

含烟抿嘴一笑,向着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复悄声道:“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原来他一直都暗中派人守着那夜,大概是窥知不妙,那内侍才及时拉了我走的。”

怀真心中又喜又惊,竟不知是何心情。

含烟说了一句,却又垂眸,隔了会儿,才说道:“怀真,我今儿叫你进宫来,其实不是为了此事,是另外有一件大事”

怀真不明白此话,便笑道:“姐姐有什么大事,要跟我说”

含烟此刻抬眸,脸上的笑竟荡然无存,眼底也透出几分肃然之色来,看得怀真一愣。

含烟似也犹豫,片刻才道:“这件事,我谁也不会告诉,却偏偏是你我思来想去,觉着不能瞒着你。”

怀真见她正色如斯,也留了心,因悄声问道:“到底是何事呢跟我有关”

含烟点头,道:“你可知淑妃娘娘是怎么死的”

怀真眨了眨眼,道:“听闻是暴毙而亡。”

含烟听了,又是轻轻一笑,怀真见她笑得仿佛古怪,正有些疑惑。含烟道:“你附耳过来。”

怀真蹙着眉头,果然便向着含烟身边靠过来,含烟垂首,在怀真耳畔低低说道:“是我”

话音入耳,怀真陡然色变,转头瞪向含烟,不信道:“姐姐这话这话是真”

含烟微微颔首,道:“自然是真。”

怀真倒吸一口冷气,此刻才发现含烟双眉之间,隐隐含着一股冷意。怀真竟无法做声,顷刻,才问道:“但是是为什么”

含烟抬眸看着她,过了会儿,道:“为了你。”

怀真一震:“什么”

含烟道:“是为了你。”

怀真喃喃道:“我、我不明白。”

含烟缓缓起身,扶着怀真站起来,慢慢地将她抱入怀中,便在耳畔说了一番话

怀真听完,良久不能言语,却竟有些站不住脚,身子微微摇晃,幸而含烟死死地抱着她,才不至于让她摔在地上。

此时此刻,在马车内,怀真一时回想宫中含烟所说又因被小唐捂着嘴,无法做声,泪却涌了出来,打在小唐的手上。

怀真想推开他,偏又没有力气。

小唐见她果然都知道了,片刻六神无主,却又飞快地定下神来,道:“我并不是要故意瞒着你,我只是不想吓着你,我又怕若是此事张扬出来,我会会”

怀真听着他说了这几句,便不再挣扎,只是无声落泪。

小唐见她不做声了,才缓缓地撤手,又说道:“你知道你在我心里是何等重要,此事干系非同寻常,怀真你别怪我”

怀真慢慢垂头,半晌才说道:“你怕的是什么怕若是传扬出去,皇上会杀了我么”

前些日子才因此事跟熙王说起,本想就这样压下了,却想不到,怀真竟偏在这时侯也知道了。

果然是天数所在,非人力能尽数谋划得到。

小唐想了片刻,说道:“这件事,并没有你所说的这样简单。”

怀真缓缓摇头,道:“还是说,你害怕倘若给人知道了,爹也会像是太子跟肃王一样卷入这争斗之中”

怀真说到这里,遍体生寒,忽然想到前世莫非

小唐见她竟连这话也说出来了,便点了点头,道:“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不用瞒着你了。是,我也有这方面的顾虑。”

怀真愣愣地看着他,满心苦楚,如饮了一杯极苦的酒,在心底翻腾酝酿,无法解释。

两个人一时都没有出声,只听得车轮滚滚,不停向前许久,小唐才慢慢道:“那日,敏丽定给世子之时,她茶饭不思,我请你过府劝她,你同她说了一番话这件事,你可还记得”

怀真因心头恍惚,竟没有反应过来,问道:“怎么了”

小唐缓缓道:“我在门口听了个正着,当时我想,你年纪还这样小,如何说的像是亲临其境一样而据我所知,泰州明明没有人家被满门抄斩,可是你难道能编出这样真切的谎话来瞒敏丽”

怀真这才记起来也明白了小唐所指的是什么,瞬间毛骨悚然,竟忘了一切,只死死地望着小唐。

小唐目光一转,也看向怀真,道:“后来我跟你说倘若你还想说话本上的故事,你只管跟我说我都会仔细听,然而你再也不曾跟我说过。”

怀真忍不住咬了咬嘴唇,身子无端战栗,竟又不敢同他对视。

小唐索性又道:“前几天那天晚上我跟你说你看着我的眼睛,我们彼此问对方三个问题的时候,我本来,是想问你这件事的”

怀真又是一震,情不自禁抬眸看向小唐:原来,当日他是这个意思

小唐见她面上惊惶交加,便又靠近了些,将她搂在怀中,见怀真不曾抗拒,才又说道:“我因知道了岳父之事,一直难以释怀,暗中做了何事你自也是不知道的,可是怀真,你要信我我绝对不会害岳父,更加不会害你,我会尽我全力,保你跟岳父安然无事,我也一定能做到。”

怀真本正凄惶,听了他斩钉截铁的这几句话,那泪便如雨似的落下,哽咽了会儿,问道:“当日我跟敏丽姐姐说的那些你都记在心上难道也都信了的”

小唐苦笑叹道:“这种惊世骇俗的话,我哪里就能立刻相信了只是后来,越是跟你相处,就越是信了几分然而我纵然相信,竟也如你一般的心情,你等闲不敢跟我说,我等闲竟也不敢问你。”

小唐说到这里,眼中略也觉得有些湿润,只是微微扬首忍住。深吸一口气,才又说道:“你懂我的意思么”

怀真将头抵在他的胸口,泪一滴滴没入他的官袍胸襟里去,将绯红色的袍子打出一点点的深褐色痕迹来。怀真看了会儿,自他那绯红色的衣裳颜色里,竟又看到了前世那一片滔天血海。

怀真吸了吸鼻子,缓缓抬手捂着嘴,忍着哽咽说道:“唐叔叔我真的、不敢跟你说你不知道、你不知道”

小唐察觉她的身子在微微发颤,便抬手,将她的头摁向自己怀中,道:“我知道我知道你这丫头心里存着事儿,你先前不跟我说,是因为不相信我,所以不敢说。但是你现在不跟我说,却是因为太信我你怕说了之后,我会不喜欢你了是不是我怎会不知道”

怀真听他说的这样,差点失声哭出来:诚然,先前没成亲之时,跟小唐虽然交好,怀真却不敢把前世的种种告诉小唐,是因为怕他疑神疑鬼,不信疏远。

但是自从嫁了,被他百般爱惜疼顾,这种被人呵护到手心里的感觉,前世除去她对凌绝的那自以为是,只有应兰风一个人曾给她这般温暖宠溺之感然而越是被他疼惜,她竟越是难以启齿,难以启齿的不是前世被抄家灭族之痛,难以启齿的是她跟凌绝的那一段。

因领略了他所给的爱护喜欢,竟隐隐觉得前世她全心全意,对另一个人错爱错付的实在是羞耻之极,失了对小唐的纯粹,竟有些对不起他似的。

倘若只有被抄家灭族之事,只怕也好开口,但是涉及男女之事谁又能说的准倘若说出口来,对小唐而言,骇然之余或者不能接受或者从此之后心中有了阴影,又如何是好

纵然有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怀真也是不敢说的。

可是纵然怀真苦苦压着不肯启齿,然而以小唐的机敏,从她未曾嫁过来之前、对成亲的百般痛恨,到嫁过来之后,对两人之间相处的十足抵触以及她无意中所说的“话本故事”

当初因知道景深“欺负”了她,他亲自找上凌府同景深摊牌,被景深一句“倘若她嫁给的是别人”,戳中了心中痛楚,回来之后怀真也因问起这一句,他竟然无法接受其实在那个时候,他已经隐隐地猜到,他的小娘子身上,发生过他不能相信,更加无法接受之事。

正因为他猜到了,也信了所以才不敢叫她对自己说出来,仿佛只要她不说,他就可以不去直视,不用面对

他素来不怕任何,却只在这一点上,竟也患得患失起来。

但是终究到了此刻,谁也不用再躲闪逃避了。

小唐一阵鼻酸,忙复仰起头来,又反复深吸了几口气,才把眼底的那股酸涩压了回去。

怀真将头抵在他的胸口,泪落如雨,死死地咬着手指不肯哭出声来。

小唐勉强压住那股骨子里发出的战栗之意,轻轻地抚过她的鬓发,手指掠过她的脸颊,碰到湿湿润润的泪小唐闭了闭双眸,偏微微一笑,道:“你放心不管先前如何,你如今,只是我唐毅的妻子,是我的人何况,若你所说的那话本,一句一句,都是真实的。那先前果然发生了的于你而言,竟是何等惨痛的经历,我难道还能苛责你不成”

怀真睁大双眸,泪氤氲在眼中,如珍珠似的滚落。

小唐又笑了笑,道:“何况纵然真的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受了那许多折磨苦捱,但是今生,你是我的你好端端地在我的怀中,是我唐毅的女人,这个,我已经是十足的谢天谢地了。”

怀真再也忍不住,便呜咽了声,道:“唐叔叔”她回过身来,抬手抱住小唐的脖颈。

小唐手搭在她的腰间,感觉她身子大颤不休,小唐便轻轻地抚过怀真肩背,又将她的手指从牙关间拉了出来,放在唇边亲了口,才又说道:“好孩子是我的不是我只是觉着,不管是前生今世,我本来都该好好地保护你不是倘若我在,一定可以护着你的如何我竟会错失了你”

怀真本来还半是咬牙忍着,听了这一句,便不由地放声大哭起来。

小唐听她放声大恸,一时竟也忍不住,眼圈顿时红了起来,只能把怀真死死地搂入怀中,在她发端亲了又亲,终究,有一滴泪无声坠落,沁在那青丝之间,恍若朝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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