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的时候,卫海到底还是去看叶涵了,坐了整整一天的火车,假期的票一概紧张,卫海又是突然的决定,费了很大的劲,最后还是在校bbs上跟人软磨硬泡的买到一张站票。但却什么也挽回不了,他们彼此闹得筋疲力竭,已经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他只和叶涵吃了一顿晚饭就走了。
转了几趟冷门的火车,好不容易才回来,回来时整个人瘦了一圈,他原本看着就瘦,又喜欢穿宽松的衣服,站台的风大,灌进他的衣袖,越发瘦。他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身心俱疲,累得连笑一下都费力。我觉得他真是不可理喻,阿墨却说:“哪怕见一面,卫海要的只不过是一个理由。”
想到年前我们三个在车上的戏言,才不过是几个月前的事。
很长的一段时间,我都恍恍惚惚的,觉得发生的一切只是梦。
“五一”小长假一结束,我们专业就有一个地质的实习,二百多号人跟着四五个老师到处走,老师拿着扩音喇叭,一群人围着走走停停的讲解,声势浩大,能听到的内容却有限,我往往就在走路的时候拿着小a的本子抄笔记。最后一天的实习在远郊的海边,一早就带了午餐在校门口等校车,我们人多,拖拖拉拉的磨蹭了半个小时才能出发。
一车人都很兴奋,一路耳边都是欢声笑语,只有我心不在焉,脑子像是一团浆糊,浑浑噩噩的靠在椅子上。坐在旁边的小a问我怎么回事,我怏怏说:“困,累。”她笑笑,拨弄开我的头发,往我耳朵里塞了一只耳塞,朴树在唱:“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在我生命每个角落静静为我开着,我曾以为我会永远守在她身旁,今天我们已经离去在人海茫茫。”我忽然哽咽,眼前浮起一层雾,我笑说:“原来这首歌的原唱是他。”
天气并不好,天空灰白,海风咸湿,海平线若隐若现,初夏的海连浪头都温和,一浪一浪打在细碎的沙粒上,退了之后只残留一两个拇指盖大小的贝壳。尽管与想象中浪潮澎湃的大海相差甚远,但这并不妨碍大家的玩心,老师也善解人意的匆匆讲完上课内容就让我们自由活动,大家欢呼着四散开去,我觉得疲惫,跳上一块岩石,面朝大海坐着。
附近没有港口,海面无波无澜,连远帆都没有。海风却大,拂面吹来,是大海特有的咸,坐久了竟有冷意。
“去买水?”小a不知何时过来的,拉起坐着的我。我冷不丁被她拉起来,眼前黑压压一片,看不清,握紧她的手晃了几晃才站稳,我怨恨的瞥她一眼,抱怨说:“差点跳海。”小a眉开眼笑的说:“放心好了,这点高度死不了人。走了走了,有什么好看的。”
因为是天然的海域,这里算是当地小有名气的景点,岸边一排新建的海景房规模虽小,仿欧美风格的建筑却十分精致。我们走了很久才回到下车的地方,那里只有一个大的饭店,红色的折式铁门油漆斑驳,油烟熏得外墙都油腻腻的,想来已经有些年头了。旁边捱着一个食品店,店面很小,只有两排货物,密密麻麻的扎堆,陈列得杂乱无章。看店的老板娘是一个体态丰盈的中年妇女,见到我们进来笑吟吟的跟我们搭话:“今天怎么这么多学生?”大概是本地人,普通话说得很不流利,还有浓重的口音。小a回答:“我们来看石头的。”惹得女人嬉笑不已。
小a也笑,礼貌的说:“阿姨,我要两瓶水。”女人指了指货架,示意我们自己拿,小a拉着我往里面走。很轻易就找到冷柜,小a去拿矿泉水。我在旁边的等她,果然也是家老店,架上的零食袋花花绿绿,有大半都是小时候的回忆。眼角余光瞄到架子最底层的一小罐糖果,透明的塑料小罐子,里面装着各种颜色的糖果,我不禁弯腰去拿。
第一次吃这种彩色的糖果是小学二年级。那时候我的成绩很不好,记性又差,一篇课文往往要三四天的功夫才背得下来,老师一检查背诵,我准得被留堂抄书,次数多了我索性都不去小组长那背书,老老实实的抄课文。冬天的时候教室阴凉,我们几个同留堂的学生就拿了凳子,趴在乒乓球桌上写字。那时的乒乓球桌还是砖砌的,表面刷了一层墨绿的油漆,中间画条粗白线就算是网界了,没有专门的乒乓球室,就在篮球场上砌起三个“中国大灶”。但那时娱乐少,这样简陋的设备很受欢迎,但常常被高年级的同学霸占了,我们也只有在抄书的时候能够触碰。
那天还是被罚,我跪在凳子上才够到乒乓球桌,稀疏平常的拿出本子写字。才写了几行,就看到有一只小手推着一罐子彩色的糖果过来,停在我的右手边,虽然留堂的人通常固定是那么几个,但我少言寡语,他们偶尔说话玩耍,我只是抄自己的,所以并没有因同患难而交到朋友。我诧异的抬头向右看,一个粉雕玉琢的可爱女生,点漆一般的墨色眼瞳看着我甜甜的笑,她问我:“吃糖果吗?”我知道她,夏芷墨,是老师口中的得意门生,小小年纪就在校诗歌朗诵比赛拿到二等奖,那时很少有低年级的学生能够得奖,是我们班的尖子生。
我怯怯的说:“谢谢。”看了看那一罐五颜六色的糖果,糖果上有阳光跳跃,反射着诱人的光。我没抵住**,拿了一粒橙红色的糖果,“那个是橙子味的。”只记得那一粒糖果很甜,她说:“我们做朋友吧?我叫阿墨。”我猛点了点头,说:“大家都叫我阿不。”
“咦?居然会有这个糖,我小时候也吃过。”小a递了一瓶水过来,看到我手中的糖果,激动的说。我笑笑,说:“小时候五毛钱对吧?”小a笑着点头:“嗯,你们那里也是五毛啊!”
后来付账的时候才知道已经涨到要三块钱了。
回到学校天已经擦黑,四个人在食堂随便打发了晚饭,她们急着要回去洗澡,我将笔记本丢给小a,说:“我在学校里逛逛。”她们以为我是约了文浩,眼神**的笑着接过笔记本走了。
起风的时节,空气里都弥漫了甜甜的花香。可惜在a大的校园里,星星全看不真切,黑蓝色的天幕总像是蒙了一层淡薄的云雾,星光稀疏,就连月亮的光华都锐减了。宿舍楼便不是每间都亮着灯,有些楼层甚至连走廊的路灯都熄了,住在里面的人或许是去晚自习了,也或许已经背着行囊踏出校园了。
不知不觉走到阿墨的宿舍楼下,我给她打电话:“阿墨,我在你楼下。”阿墨忙从宿舍跑出来,倚在栏杆上探出身体朝我挥手。我轻笑着,也向她招了招手。阿墨挂了电话,快步跑下楼,气喘吁吁的站在我面前。
休学的手续繁杂,又接近期末考,阿墨忙得脚不沾地,我已经很久没见过阿墨了。她穿了一袭碎花裙子,晚风扬起她的裙裾,衣袂飘飘,阿墨还是一样的美丽。她说:“其实你还是穿红色的t恤好看。”
我们手牵手在校园里闲逛,像之前无数次做过的样子。经过校门外的水果摊时,阿墨选了一个大西瓜,然后跟小贩砍价,最后只便宜了一块钱。阿墨让老板只中间切一刀分成两半,用塑料袋装了叫我拿着,自己跑到附近的小百货商店买了两把大汤匙回来。我恍然,阿墨说:“我们去教学楼天台吃,我知道有一个门晚上没锁。”
我们一人抱着一半西瓜,靠着天台的女儿墙,一勺一勺的挖着吃。脚下楼群林立,万点灯火闪烁,这是我第一次上来学校教学楼的天台。
吃到一半我猛的想起那罐七彩糖果,翻了书包找出来递给阿墨,阿墨显然也吃惊,翻转着糖罐子:“居然还有的买!”。她打开盖子抓了一粒塞到我嘴里,一股甜味瞬间在口腔中蔓延,还是甜,甜得发腻。
阿墨笑了,笑得仿若世界又回到了满是缤纷的小时候。
收到阿墨短信的时候,我正在教室考试,放在一旁的电话突然震动起来,我慌慌张张拿起来,瞥了一眼监考老师,将手机隐在手肘处,歪着头打开信息,阿墨懒,最烦打字,还是她一贯的言简意赅:“不要送,我走了。”
我盯着短信发愣,直到有人用手敲了敲桌面,抬头见到监考老师放大的怒脸,我仓皇的收起手机,正襟危坐,老师才横了我一眼,背着手走开了。
我眼前似乎还回旋着那几个字,转得我眼睛生涩。匆匆做完答卷,没等出教室就给阿墨打电话,电话一接通我就骂:“阿墨,你王八蛋!”一句话就哽住了喉咙,终于捱着墙角蹲下来,忍不住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