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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素年锦时,当时明月在(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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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气一天天重起来,假期转眼就到了。

这城市的日光曲折,高楼的玻璃幕墙反射着明媚的阳光,令人难以直视,栖息在大榕树上的夏蝉有间隙的起一阵窸窸窣窣的虫鸣声,夏天凝固湿热的空气仿佛也跟着浮躁起来了。阿墨和于俊熙就站在夏日灼热的热浪里话别,我倚着路边的大树用手机看,两个行李斜在一旁,和我一样的懒散。

阿墨过来拍我的肩膀,我才抬眼说:“这么快?”阿墨拖了行李,说:“他只是给我送个东西,对了,文浩怎么没来送你?”“他也是今天的车票。”我打了哈欠,我跟在阿墨身后,踩着她的影子躲避阳光,午后的热气扑在脸上,倦意也一重重上来。不远处的车站人来人往,想到那种憋闷的气氛我就一阵作呕,“呀”的叫了一声,把手中的行李也塞到阿墨手中,说:“我忘记买晕车药了。”又撑了阳伞走进日头底下。

等我买了药回来,阿墨叹息的说:“你以后要么就受苦要么就享福,天生不是劳碌命,坐个车都能吐个三四次!”我听得受用,正笑得欢,阿墨幽幽的说:“小心文浩养不起你。”我禁不住红了脸,别过头去说:“谁要他养?我又不是废人,再说以后还不一定在一起的。”话还没讲完,阿墨就自顾自先走了,回头向我招手喊:“再花痴就赶不上车了!”

我果真又在车上睡了一路,醒过来的时候窗外已经暮色四合了,因为海拔高,外面的温度低,车窗上已经贴了一层水雾,但依稀可以看见熟悉的景致,远处黝黑的青山一座座连绵不绝,近处暗青色的树枝招摇,在车窗前一闪而过。身边的阿墨也靠在椅背上睡觉,我轻轻挪动了位置,阿墨就醒了,睡眼惺忪的问我到哪里了,我回答她:“已经过县城了,估计再有十分钟。”阿墨一听振作精神,弹离了椅背,掏出手机给墨爸爸打电话:“爸,我快到了,给我下一碗扁肉。”我忍不住好笑,想阿墨怎么时时不忘她的扁肉?

汽车到站,却是老爸来接的我,阿俟今年已经毕业工作了,再不会打电话催促我:“你就不能快点?”每次我都觉得无辜,这车速又不是我能控制的。

到家又闹了一阵,洗完澡出来四周寂静,爸妈和奶奶已经睡熟了,我蹑手蹑脚的上楼,坐在桌前翻了原先的来看,开了电风扇对着头发吹,夏天我时常这样,但总不能被老妈瞧见,一会叫我别用电吹风,伤了发质,一会又说我电扇也不行,容易生病,被她说教几回我也学乖了,只等他们睡了才去洗澡。

正看得昏昏欲睡,握着的手机突然闪动起来,我吓了一跳,手一抖正按了接听键,忙接了起来并关了电扇。那边文浩笑了,柔声说:“接这么快?”我无意识的伸手拨了拨桌前的笔筒,说:“刚好就在手边。你现在到哪了?”文浩的声音里透出一丝倦意:“还早呢,快到上海了。”我不由点点头,心里估算起来,想他还要再9个多小时才能到家,嘴上轻声说:“嗯。”

他又说:“今天晚上月亮很好。”我忙站起身推开窗子,人就倚在窗边抬头看,天空黑得通透,繁星满天,东一簇西一簇的随意撒在天幕上,一勾新月被众星捧月的悬在其中,光华柔和,倾泻而下,凉凉如水,早就不是白天那一番暑气闷热的光景了。

我看得出神,文浩也不说话,耳边只有列车碾过轨道的声响。我忽然“咦”了一声,说:“你跟我看到的是同一个月亮吗?”文浩低低笑出声来,没有回答。只听那边有人唤了一声“文浩。”依稀听得出是路小南的声音。文浩答应了一声,和我说:“我明天再给你电话,早点睡,晚安!”我也道了晚安才挂了电话。

在家的日子很无聊,电视里反反复复的播放着那几部经典,看得我直打哈欠,时常在沙发上睡过去。阿墨是闲不住的,我隔三差五的就要被她拉出去闲逛,一个暑假少说又要黑了一层。

卫海也会来找我们玩,在镇上住几天,那一日阿墨拉了我们徒步去了距离小镇稍远些的水库,正看到邻家的小孩子挽起裤脚踏在水库下一条清澈的小河道上,小心翼翼地猫着身子掀开各式的鹅软石,像我们小时候一样收罗着张牙舞爪的螃蟹。阿墨童心大起,站在岸边指手画脚,说哪块哪块石头下一定有螃蟹,小孩偏就不信,放弃了这片领域,阿墨气的挽起裤腿二话不说就下河去摸蟹,卫海也脱了鞋袜叫我看着,淌着水走到河心,一本正经的弯腰去翻石头。我坐在河堤上抿着嘴笑,云淡风轻,我们依旧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孩子。

阿墨好说歹说才用一只大螃蟹跟小孩换了一只透明的塑料袋,装了一小半干净的水,捡了两只小巧的蟹放进去,又把其他的都放生了。阿墨举了塑料袋在我面前晃,那塑料袋反射着夕阳,红彤彤的染上一层霞光,小螃蟹横行霸道的来回爬行总不肯消停。阿墨笑容灿烂,说:“我还是抓螃蟹的高手!”我点头接了过来,说:“回家吃饭,饿死了。”

卫海胡乱穿上鞋子,跟了上来。忽然一阵轰隆隆的声响,一辆运货拖拉机在一片尘土中绝尘而来,阿墨和卫海忙跳着脚招手,拖拉机竟真停了下来,卫海赶着上去跟司机交谈了一阵,然后转过头来眉开眼笑的跟我们说:“让我们站在后面呢!”我们开心的攀着轮胎跳上车子后面的货板,司机大叔见我们都上去了,头探出了窗口,大声嘱咐说:“你们可抓好把手!”说完就发动了拖拉机,一路又是轰隆隆的响。

卫海早拿过了我手上的螃蟹,单手抓着一处弯钢,大声向我们喊:“你们抓着点!”阿墨只兴奋的大笑,一头直发被风吹得飞扬起来。我一看身后尘土飞扬,路旁小小的野花开得绚烂,花海一般。那边天际的晚霞染红了半边天,这边蓝紫色的天上白云悠然,一架飞机远成了一个点,只拖了一条细细长长的云带飞过,我觉得格外畅快,咧开嘴笑,又灌了一嘴的风,温温热热的直往口里撞。

我家是在路边的,乐乐看到我们站在车上,早从地上蹦跶起来,又碍着机器,只能摇头摆尾的朝我们狂吠。我们忙跳了下来,跑到窗口向司机大叔道谢,大叔是典型的农家大汉,笑得憨厚,露出两排因吸烟而有些泛黑的牙,黝黑的面庞上汗珠涔涔,他只摆摆手,说:“顺路的事。”又发动了车,轰隆隆的远去了。

晚上吃过饭,阿墨说去压马路,果真带我们去没有店铺的大路上闲逛,盛夏的白昼格外长,已经是晚上七点了,月亮不甚明朗,天光却还朦胧的亮着,照的连路上的小石子都依稀可见,周围无依无靠,只有一条明亮的马路绵延向前,曲折蜿蜒,眼里看着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两座山的夹缝之间,我们说些闲话,不急不缓的走。

忽然卫海的手机铃声大作,他同我们示意了一下,跑到一边去听电话,我和阿墨猜想大概是叶涵的电话,相视一笑,正要走远,听到卫海忽然大声的说了一句:“你又不肯来……”他猛一抬头看到我们,又捂了电话走远了些,我们搞不清楚状况,愣愣的站在原地不知该怎样。

卫海挂了电话走过来,昏暗里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仍旧是平常那懒洋洋的语调,说:“看我干嘛?跟我妈闹点矛盾呢。”阿墨还想说话,我拉了拉阿墨的手,对卫海说:“唉,你个不孝子!”卫海笑了一声,说:“再走就找不到路了。”我们这才转了弯,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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