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眸一暗,呼吸微重,却一动未动。
眼下不是什么好时机,暂且得忍上一忍。
江亦柔转回头,见他两眼幽幽地望着自己,心头一跳。近乎本能地,她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成康字典》。”她咽了口口水,艰难地出声道。
纪连宋紧紧盯着她,嘴角一扯:“什么?”
“我要拿的是《成康字典》,你不是说……要帮我拿吗?”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成康字典》上面压着另外一本大书,要拿下来很麻烦,而且就算拿下来了,你多半也不会用它,既然如此,何必浪费时间?”他淡淡道。
“那我自己去拿便是,不敢劳烦纪公子。”江亦柔伸手就要推开他。
他一个挑眉,探手将她两只手叠在一处,捏着她两手的手腕向高处一举,欺身压了过去,与她紧紧相贴:“我倒是有个不错的主意。”
江亦柔感觉身上被一副温热的身躯覆住,浑身上下一阵酥麻,当即羞恼至极地瞪向他:“我不想听,你松开!”
他斜睨着她微红的面庞,眼梢轻挑:“当真不想听?”
江亦柔瞪着他不说话,两眼冒出恶狠狠的光。
纪连宋啧了一声,扳住她下巴,凑到她脸前,用极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恶意道:“当真不想?”
江亦柔再忍不得,施力猛地一挣,脱手侧身,抬手就冲着他的面门飞出一掌。
纪连宋面色不改,足尖点地,飘然飞身后退,堪堪避过掌风。
江亦柔挑眉,轻轻一跃,腾身至前,右手灵巧地一转,从他的臂下穿过,径直袭向他的后颈。
纪连宋目光微动,压下双臂,将她的手夹住。江亦柔抿唇一笑,左手迅速一抬,稳稳落在纪连宋的脖子前,搭在了他的命门上。
他神色一闪,嘴角还有一丝浅浅的笑纹:“不愧是裴修的徒弟,好身手。”
江亦柔最见不惯他这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手下用力,干脆掐了上去:“纪连宋,你不必在我跟前装模作样,我就不信你不怕死。”
纪连宋不动声色地笑:“我怕得很,还请江姑娘手下留情。”
江亦柔撇撇嘴,凑近他恶声恶气道:“你要再敢对我动手动脚,哼!”
纪连宋还以为她要放出什么惊天动地的狠话,却不想是个“哼”字,不由莞尔一笑。
“说,你刚才要说的好主意到底是什么?”她道。
纪连宋神情一肃:“这个主意万不能让旁人听了去,你靠过来些,我小声告诉你。”
江亦柔摆手:“休想再骗我,我不会再上你的当。”
纪连宋摇头一叹:“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既然你不肯,我就不说了,只是不知楼下那二人会不会等得太急——”
江亦柔神色微变,手下力道不觉加重,那白皙的脖颈上缓缓沁出一痕深红。
纪连宋凝望着她双眼,一言不发。
须臾,江亦柔嘴角往下一挂,松开了手,转身往回走:“不说就不说,我自己去查《成康字典》。”
她转身之际,素裙摇曳,在他的袍子上轻轻一撞,如水波圈圈荡漾。
他抚了抚脖子上的红印,看着她的背影,唇角轻扬:“《成康字典》不按音韵排字,你不会用的——我估摸着,不过多久,苏二公子就会找上来了。”
江亦柔脚步一顿。
纪连宋双手抱在胸前,懒懒地靠在墙上:“纪某人素来与人为善,只要你态度恭谨,令我满意,我自然会慷慨解囊、不吝相助。”
江亦柔倏然转身,朝他竖了个大拇指:“你的脸真大!”
纪连宋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惭愧惭愧。”
江亦柔暗呸一声,心说:不要脸不要脸。
“书单拿过来我瞧瞧。”他伸出手掌道。
江亦柔半信半疑地递给他,他接过一看,长眉一舒:“真是巧了——恰好这些,我都认得。”
他话音一顿,见她黑白分明的双眸顿时一亮,眼底的笑愈发玩味:“说与你听倒也无妨,只不知我若告诉你,能得什么好处?”
好处,好处,又是好处!
江亦柔真真恨透了这奸商的本性!
“你想如何?”她警惕道。
他乌眸一转,目光落在她鬓发间的白玉簪上,停留片刻又移到别处:“还没有想好,你先照我所说找齐这儿的十本书下楼去交差,过会儿上来我便告诉你。”
江亦柔心中虽疑,却碍于楼下那两人等她许久,再耽搁不得,只得硬着头皮点头应下。
皇宫,长华殿。
“殿下,路公公来了。”
乐平摊开手掌,把玩着纤纤五指上新涂的艳红色蔻丹,目不斜视道:“让他跪着等,本宫要沐浴——”
半个时辰以后,乐平自屏风后踱步而出。她身披寝衣,长发委地,下摆开口处笔直双腿若隐若现。
她从宫女手中接过酒盏,一饮而尽,用指腹轻轻拭去嘴角一点晶莹的水渍:“让小路子进来。”
放了酒杯,乐平不经意扫了那端着托盘的宫女一眼,目光一凝。这宫女着一袭绣碎花白绫宫裙,胸下系一根湖绿色的纱带勾勒出盈盈不及一握的细腰,挪步时轻纱浮动,娉娉婷婷,像一株清雅出尘的玉莲。再看模样,也是杏眼桃腮的可心容貌。
乐平嘴角一勾,伸手捏住宫女的下巴:“瞧着面生,新来的?”
宫女惊惶点头。
乐平别有深意地一笑:“模样不错,生得这样好看,做奴才真是可惜了。”
小宫女一惊,慌忙跪地:“奴婢不敢!”
乐平眼睛一缩:“本宫根本没说什么,你倒先求起饶了,看来当真是有不一般的心思呢。”
小宫女惊惧得浑身发抖。
“来人,这奴才胆敢对本宫不敬,给本宫把人拉下去——”她一顿,缓缓一笑,“扔到井里,溺毙。”
小宫女瘫软在地,正欲惊叫,忽地被人切了后颈,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小路子躬身踏入殿内时,正巧与两个架着小宫女出殿的宫人擦肩而过,藏在袖下的手当即微微收紧。他悄然抬首,遥遥望见乐平公主斜坐于榻,心头一凛,把头垂得极低:“奴才小路子见过殿下——”
静默了一瞬,乐平的声音在大殿内幽幽响起:“小路子,你可知,本宫为什么要你在外面跪一个时辰?”
“奴才不知。”
“本宫给了你五日,你却到第四日才来回禀,难道不该罚?”她略一倾身,压低声音。
“……奴才知罪。”小路子猛然伏首贴到地面。
“说罢,人在哪儿?”
“回殿下的话,那萧静姝如今——在祁王府中。”
话音刚落,小路子便觉背脊一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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