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怪,小慧她娘自从来到何大娘家之后,竟是出乎意料的平静了下来,不吭不哈只知道睡觉,也不起来吃饭也不说话,只是一味的昏睡。
在此之前,据小慧所说,她娘天天夜里都会犯病,犯病的症状就是发热以及哭闹,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劝,她娘就好像看不见听不到一般,哭闹个没完,直到天亮。天亮之后,睡觉是睡觉,但还知道喝水知道起来吃饭,偶尔还能说几句像样的话。她娘的这种状况已经维持了一个多月,小慧多方求医也没有解决她娘的病,甚至,连一点点好转的迹象都没有。
阿方把睡得香熟的小慧她娘抬出来,摆到院子的正中央,这过程当中,用句不贴切的比喻,小慧她娘如同死尸一般直挺挺地躺着,除了呼吸之外没有一丁点动静,然而,在何大娘摇动了招魂铃之后,她娘竟然腾地一声坐了起来。
“啊!”小慧隔着窗户惊叫了一声,眼珠子瞪得快要夺眶而出,这场景这动作,怎么看都像诈尸一般,要知道,小慧她娘可是被红布紧紧裹着的,就是动也动得困难,一般人想要不用胳膊撑着直接坐起来,那得需要多强的腹肌啊。小慧她娘就是一个普通的柔弱的中年村妇,又没练过什么健身,哪有被紧裹着还能坐起来的道理。
不过,让小慧更为震惊得还在后面。
“原魂待命,魂魄不惊,野鬼出窍,万恶不灵,出!”
何大娘手摇招魂铃,口中念念有词,一个“出”字爆喝出来,小慧她娘竟是凭空站了起来!
小慧已经惊得说不出来什么了,就连阿方也是睁大了眼睛迅速后退几步,背后靠着桩子才有了点安全感。
何大娘也是同样震惊,白天的时候她已经开天眼看过小慧她娘,知道盘在她身上的是个厉鬼,但没想到这厉鬼竟是如此之厉,按理说,一般的鬼魂盘在人身上,只要这何大娘开了道场,手中的招魂铃一晃,人一坐起来,恶魂立刻就能出窍,被附身的人即刻就会倒下,然后便是对鬼魂的一番询问,化解了人鬼之间的矛盾或者了了鬼的心愿,这事也就过去了,被附身的人修养个一段时间,事情就彻底的结束了。即便是厉鬼,待人坐起来,恶鬼出窍之后,何大娘或收服或打散,也能了了这事,可是眼前的状况真是非同一般,招魂铃一响,这鬼竟然指引着小慧她娘站了起来!
先前何大娘已经看出来这鬼魂是小慧他爹,可能因为小慧她娘做了什么招他不喜欢的事才硬赖着不走,又因为怨气没有及时化解越积越深,所以幻化成了厉鬼。只要何大娘引出这鬼魂来,帮着鬼魂化解了怨气,这鬼魂自然就会离开。可如今看来,何大娘怕是小看了这鬼魂,小慧她爹的怨气如此之重,修为如此之高,恐怕不是单纯的小慧她娘做了什么才惹了他不高兴,这背后怕是有什么隐情。
既然这鬼不好对付,何大娘也就上了心,她回过身去,从香炉里抓出一把香灰,搁在手心里揉搓了几下,双指蘸着香灰在眉心一点,动用灵力开了天眼,又回过身来,凝神看向那被红布包裹着的小慧她娘。
小慧她娘双目紧闭,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尽管不吭不哈但看得出来她很痛苦,她的身体猛烈抽动着,仿佛是有什么东西在狠命地向外拉扯她的魂魄。
借着院子里不算天亮的油灯光,何大娘定睛看去,只见在小慧她娘的后背上,赫然趴着一个绿幽幽的恶鬼!那恶鬼正是小慧她爹,只不过,比起白天何大娘看到他时又狰狞了几分!
他浑身上下散发着幽绿的荧光,脸色煞白,没有瞳仁的双目里,黑黢黢地看不清神色,他的嘴角微微上扬,诡异地盯着何大娘笑,似乎是在嘲笑何大娘对他束手无策。
何大娘冷哼一声,飞快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符纸,凌空一丢,那符纸就像被磁铁吸引的铁片,“嗖”地一声飞到了小慧她娘的身边,“啪”的一声轻响就贴在了她娘的额头上。
小慧她娘肩膀上骑着的那个厉鬼脸色一变,双手一推,一下子就从小慧她娘肩膀上飞开,无声地落在了院子中央。
“嗷……”那厉鬼哀嚎了一声,扭了扭脖子,狠狠地看向了何大娘,身上的幽绿色光芒更盛,似乎是生气了。
阿方和小慧都看不见这厉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见到小慧她娘虚脱一般地躺在了地上,还以为事情解决了,再看向何大娘严肃的表情,才知道事情绝非这么简单,要处理好还需要再花些时间。
“畜生!既然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纠缠活人?”何大娘目光凌厉,看向那厉鬼的目光犹如一根根铁刺,直直射向那厉鬼。
“少管闲事!”那厉鬼声音混沌,口齿很不清晰,这也是长年没有转世投胎的厉鬼身上很正常的现象。如果说有哪个鬼魂死了几十年了,还能说着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跟念台词似的正常聊天,那才叫不正常呢。想想也知道,人死都死了,还有什么人可以聊天,鬼才不会无聊到整天对着空气自说自唱呢。
何大娘满脸正气,看着厉鬼的方向说道:“碍着人间的事,这闲事我就得管!”
“哼!”那厉鬼低垂着脑袋,头发和指甲一瞬间就暴长了十几公分,面露凶光,定定地看着何大娘,冷冷地说道:“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何必帮着那************何大娘皱紧了眉头,果然,这里面是有些内情的。
小慧隔着窗子,听到何大娘重复“***这个词,心里一惊,回想起十年前的光景。她爹死之前的那日,临上山之前貌似和娘争吵过,口口声声骂小慧她娘是“****难道说,真如何大娘说的那般,她爹的死并没有那么简单?
小慧这样想着,又继续贴着窗户看了起来。
“人死不能复生,很多事情,看透了就看透,看不透能放手就放手,何必纠结于前世呢?不能因为前世的恨,把后世也给耽误了!”何大娘强忍住好奇心,还是想先劝劝,毕竟小慧也在这里看着,如果她爹真的说出什么不利于小慧她娘的话,多多少少也会对小慧造成心理负担。
“我就是魂飞魄散,也不会放过这个*******那厉鬼哀嚎一声,绿光大盛,腾空飞了起来,双手成爪,忽地向何大娘抓伸过来!那厉鬼犹如雷电一般迅猛,一瞬间就飞到了何大娘的面前
平地一阵风,悬起无数惊尘!
小慧和阿方看不见那厉鬼,但也被这无根之风惊得一哆嗦。
“哼!”
何大娘冷哼一声,双眼眯得更紧,待到那恶鬼贴面前,何大娘右腿后撤,一个侧身,就把厉鬼让到了身后。
那厉鬼眼见一扑不成,在半空中回转过身,又是一个急冲,猛扑向何大娘的后半身。何大娘到底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手,她根本不用回头就能感觉到那厉鬼又扑了过来,何大娘也不言语,等到那厉鬼扑到跟前,一个弯腰,又是把那厉鬼闪到了身前。
那厉鬼心中郁闷,他这么用尽全力的两扑,竟然完全没有被对手放在眼里,无视不说,看那表情根本就不屑于跟他计较,这种感觉,真的很伤鬼的自尊心。
“老婆子!你为什么只会躲?为什么不出手!”那厉鬼口齿不清地喊道。
“你早已经错过了转世投胎的机会,如果能放下怨念,我可以替你超度,送你一程。”何大娘心存慈悲,悲悯地看着那厉鬼。
“哼,我不去!我要弄死这个**再去!”那厉鬼仍旧执迷不悟。
何大娘没有搭理他,兀自说道:“如若不然,我就把你打得魂飞魄散,一样可以救这个妇人!”
“死老太婆!把我打得魂飞魄散?也要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那厉鬼不想再多说,他的嘴巴不利索,说是怎么也说不过何大娘的,他更倾向于办点实事,比如杀了这个该死的老太婆!
厉鬼说罢,腾空又起,只不过,这一次,他学得聪明了,假如像刚才那样正面冲过去,怕是又会被这老太婆闪躲,他干脆高高腾起,像一只鹰狩猎地面上的猎物一般,双手成爪,鬼气大盛,用尽全力俯冲了下去!
何大娘看他冥顽不灵,也知道不修理这厉鬼几下子,他是不会老老实实听人说话,既然这厉鬼不仁,何大娘也没有必要再讲究什么妇人之仁,电光火石只一瞬,何大娘伸手向后一抓,从香炉里抓出一把香灰来,双眼一闭,“噗嗤”一声就撒到了那厉鬼迎面而来的鬼脸上!
“嗷”的一嗓子,那厉鬼应声而落,何大娘不紧不慢地抹了抹脸,把那落在脸上的香灰扫掉,这才睁开眼睛看向那狼狈的落在地面上的厉鬼。
“小子,让你老实你不听,非要吃这个苦,何必呢?”何大娘摇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那厉鬼感觉很窘迫,趴在地上,这回可算是老实了。
何大娘为人心善,对这厉鬼当然没有下狠手,这香灰只是加了一丢丢的灵力,和那厉鬼的鬼力一冲,折他几分精气神让他吃吃苦也就罢了。
那鬼并不知道除了何大娘之外,没有人能看见他,被何大娘这样一“打”,羞愤极了,趴在地上,跟个小孩似的,不愿意起来了。
“快起来吧,趴在这里干嘛?等天亮啊?”何大娘寻了一张小板凳,兀自坐了下来。
厉鬼一听这话,吓得赶紧爬了起来,颤颤巍巍坐在了地上,眼睛还一直瞅着何大娘的脸色。
鬼魂白天要出来,总要借助些什么东西,像他这样因怨而生的厉鬼,靠得就是被他附身的人,如果没有人可以让他附身,他就只能躲着,不然太阳一出来,再高的鬼力也没有用,照样魂飞魄散。
作为有八年鬼龄的资深老厉鬼,小慧她爹还能不知道这个道理吗。
“说吧,为什么不走?”何大娘从地上放着的簸箩里抓出一把花生,剥开壳吃了起来。这大半夜的折腾半天,还真是有点饿了。
厉鬼撇了撇嘴,他好歹也修行了这么多年,满心的恶气眼看就要报仇了,结果无端被拉到这悠水村,碰上这个老太婆,出了三次手就被当成了茶余饭后的笑话了。
“快点!”何大娘一把把花生壳撂倒了厉鬼面前,吓得他一个激灵,缩了起来,生怕又是什么捉鬼利器,闭着没有瞳仁的眼睛静了半晌,直到周围没动静,这才狐疑地张开眼睛,看看四周围落着的一把花生壳,捏了把冷汗。
“还说不说了?”何大娘一瞪眼,狠狠拍了下桌子,对待这些厉鬼,三分靠实力,七分靠吓唬,则是她这半辈子以来捉鬼的最大心得。
那厉鬼哪里还敢迟疑,赶紧正襟危坐,讲起了他最不想提及的往事。
小慧她娘嫁给她爹的时候,十里八村但凡是单身的男人,都扼腕叹息,这好好的一朵鲜花,怎么就插到了这坨牛粪上。小慧她娘年轻时候可是出了名的漂亮,别说在村子里,就算是在镇子上,也有人听说过她的名字,甚至还没成年,就有不少人找媒人过来提亲了。那个年代的人都很保守,如果说一直没有人提亲,到了年纪,也就找个差不多的人嫁了,反而,像小慧她娘这样,太多人过来提亲,她父母反而没有主意了,拖啊拖的,硬生生把一个如花似玉的黄花闺女,拖成了大龄剩女,说是大龄剩女,不过二十四五岁的年纪,但在那个年代,在那种乡村,这个年龄还有结婚生孩子,那八成就没有人肯要了。这一下子,就便宜了小慧她爹,什么叫近水楼台先得月先得月啊,小慧她爹就住在隔壁,二十六了还没娶亲,不是不想娶,而是这些年了,他就看得上小慧她娘,说白了,就是非她不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