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魁门内部就像是一个迷宫,整个门派都是凿山而成,因为是在山体中挖洞,所以难免会贴合山的走向,因此显得蜿蜒曲折,如同迷宫一般让人摸不清方向。
“快点走!”
一个穿着黑色长袖长裤的小喽啰跟在小道士后面,不时给他指点方向。小道士的手上拴着麻绳,绳子的一端在那个小喽啰手中。这样简单的捆绑是因为小喽啰对他们石魁门的构造很自信,就算是小道士逃跑,也未必跑得出这迷宫一样的建筑,就算是幸运至极跑出了石魁门,也未必跑得出奉山。
小道士无聊地东看西看,完全没有意识到石魁门究竟是如何一个危险的地方。
“什么时候才能到啊?”小道士无聊地晃了晃脑袋,这一路上除了转弯就是直行,全都是一模一样的石壁,一模一样的挂在墙壁上的矿灯,连点颜色的变化都没有,枯燥极了。这石魁门的人也是够能耐,竟然能够认得清这些长得没差别的石路。
“闭嘴!老实点!”小喽啰并不知道尊上给无影下令绝对不许伤害这小道士,不然,他的声音应该会更柔和和尊重一些。他骂骂咧咧地催促着小道士快走,如同赶鸭一般随意。
“等老子出去了,一定会第一个胖揍你!”小道士狠狠地翻了几个白眼,可惜走在身后的小喽啰根本看不到。
不知又走了多久,小喽啰带着小道士终于在一扇对开的高大石门前停下了。
“到了!自己进去吧!”那小喽啰“吱呀”一声打开了面前这扇石门,不等小道士回答,直接一脚把他踹进了门。
“哎哟!”情况很突然,小道士还没有来得及做心理准备,就被小喽啰踹了进去,脚下不稳,一下子趴在了地上。
“就是你?”
小道士刚想爬起来,一双穿着黑漆漆布鞋的大脚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小道士顺着这双脚看上去,面前的这个男人很高也很壮,身披一件宽大的黑色长袍,头发又黑又长又直,披散在肩膀的两侧,这副形象很像《西游记后传》中的无天佛祖。然而这个男人长得却并不粗犷,甚至有几分白皙和清秀,与他所呈现出来的冰冷残酷的形象完全不同。
“你是?”小道士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边爬一边向上面看。
“不用在意我是谁。”那个男人开口就是文艺腔,不过他的脸上毫无表情,看起来显得很严肃,气质有几分像班主任。
“哦……”小道士支吾了一声,想了想,又说道:“那我能问问你把我抓过来干什么吗?”
黑袍男人从嗓子眼里挤出一阵干涩的笑,说道:“这个,我似乎没有理由跟你说吧。”
小道士没有回答,自顾自找了一把石椅坐了下来,用两只白皙的小手拖住了腮帮子,死皮耷拉眼地说道:“你是谁也不告诉我,抓我干什么也不告诉我,什么都不告诉我,那你干嘛不直接杀了我?”
那个黑袍男人早就随着小道士的动作转过身去,眼睁睁看着他在石椅上坐了下来,小道士并不知道,这个偌大的石头宫殿里,有且仅有这一把石椅。只有眼前这黑袍男人,才有资格坐在这把石椅上。
“起来!”黑袍男人的脸色比他身上宽大的袍子还要黑,他的声音浑厚,在石室之中与墙壁形成了嗡嗡的回音。
“我累了……很累……”小道士说话的时候,眼神暗淡无光地看着地面,下巴在手掌上一颠一颠的,高原红的白皙脸蛋就像一只剥了壳的白水煮蛋在某样物体上面跳跃。只是,这白水煮蛋上面还点缀了两团浓浓的高原红,这让他看起来颇有几分可爱的气质。
那黑袍男人这次真的生气了,他脚下没有动弹,“噌”的一声,只是一瞬间就挪动到了那石椅面前,一把伸出斗大的拳头,虚空一提,一股蓝色光焰就把小道士隔空提了上来。
“哎呀!住手啊……”小道士像一只做了坏事被揪住脖子的小猫咪,四脚不停地拨动着,张牙舞爪的样子不过是在虚张声势。
“你,破坏了我们石魁门的规矩!”黑袍男人终于愠怒了,低沉的声音如同猛兽低吼一般。
“我又不是你们门派的人,哪知道有什么规矩啊!”小道士不但不知悔改,还强词夺理。
黑袍男人被彻底激怒了,他的背后,又有两股光影在不停地交错,一股诡异的蓝,一股血样的红,两股气如同金石交戈一般噌噌冒出了雷电之光。
小道士吓得缩了缩脖子,不再废话,他睁大眼睛惊恐地看着黑袍男人,纯净的眸子里面全都是畏惧和挣扎。
“信不信我这就杀了你!”黑袍男人背后的红蓝之光已经凝聚成了一龙一虎的形象,红的是龙,蓝的是虎,他的怒气在燃烧,他却又在不停地压抑,压抑,生怕一个愤怒失手杀了这小道士。这小道士,绝不可杀,不然剩下的事情全都不好办了。
红色的龙张牙舞爪地盘旋,蓝色的虎嘶吼着猛扑,只是一瞬间,这红蓝之光全都暗了下去。黑袍男人终于压抑住了心中的怒气。
“啊……”小道士被黑袍男人像破布娃娃一般丢在了地上,嘴里发出了一声惨叫。
“回你的囚笼去,不要让我后悔!”黑袍男人压住脾气说道。
小道士可怜巴巴地从地上爬起来,满眼含泪,对着黑袍男人小声地嘟囔道:“你弄疼我了……”
黑袍男人一怔,他忍不住歪了下脑袋,这个小孩儿真是奇怪,不仅不害怕如此暴戾恐怖的他,竟然还喜欢跟他讲条件,从古至今,敢于跟他讲条件的人,也就只有这么几个,而且这些人也全都已经不再是人了。
“疼?不疼谁打你?”黑袍男人觉得有趣起来,他喜欢不服从他的人,总好过那些表面服从背地里背叛的小人。
“你这是以大欺小!一点都不光荣!”小道士好了伤疤忘了痛,很快就忘记这个黑袍男人想要杀他,连手指都不用动。
“爹爹,你以大欺小!以男欺女!我不要和你玩了!”一瞬间,这个黑袍男人的脑海里就回想到了那样一幕……
数百年前的某一天,皑皑的白雪覆盖了整座城池,天地之间全都是一片白茫茫的宁静。天空的角落里,被冰雪映衬着,竟然呈现出一抹淡淡的紫色。
“如此奇景,真是难得。”将军站在小楼上,看着下面的庭院,一片纯白映射出淡紫色的天光,白得刺痛双眼。
将军自顾自背手而立,忍不住发出几声感慨,他习惯了征战沙场,极少有伤春悲秋的时候,在战场之上,只有一种颜色能刺痛他的神经,那就是血,红艳艳的血。什么白色,紫色,都已经不能入得他的双眼。
眼下,还有一种红,也在刺激着他,但不是刺痛,是温暖。
梨儿站在雪地里,穿着崭新的小红棉袄,两只俏皮的羊角辫,白嫩嫩的小脸上,冻得有些红。
“梨儿,不可以玩太久哦!”小诗一身淡蓝色的衣裙,肩膀上披着上好的裘皮斗篷,她蹲下身子,帮梨儿掖了掖衣领,生怕她冻着。
梨儿弯下腰,用小手抠了一把雪,团了团,扔向远处,自己乐得咯咯笑,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小诗的嘱托。
将军嘴角轻扬,这世间唯一还能让他笑出来的,就只剩下梨儿了,有时候,还有小诗。当然,如果,如果她还在,将军也许不会变成今天的样子,尽管在战场之外的他没有多少暴戾,但每个人都在怕他,都在躲他,只有梨儿和小诗对他从来不曾有畏惧。
“唉……”将军想到这里,不禁叹了口气。
这一声叹息,引得梨儿歪着脑袋“咦”了一声,仰头向楼上看去。
看到是父亲之后,梨儿小小的身子欢快地蹦跳起来,她奶声奶气地对着小楼上喊道:“父亲,父亲!下来陪我玩,陪我打雪仗!”
将军笑了,他就知道,梨儿喜欢这些雪。雪已经停了多时,要不是佣人被下了命令不得扫雪,这些雪也早就留不住了。将军下这种命令,只因为梨儿喜欢这些雪,他想为梨儿留下这美好的东西,越久越好。
“将军,下来跟我们一起玩雪吧!”小诗也笑了起来,她眉目如月,乌黑的青丝上面,有刚刚从树梢落下来的雪。
将军一怔,小诗和她长得倒是有几分相似,甚至,单单看相貌,小诗比她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被任何人取代,就算是小诗陪在将军身边数年,也不可能取代她的位置,在将军的心里,永远只有一个她,就算已经逝去,可她仍旧好像活着一般,晨起时有她,入夜时有她,拼杀时有她,宁静时有她……
可惜,并没有她,早就没有她……
将军的眼眸轻垂了一下,掩不住的哀伤。
这一切,都被小诗看在眼里,她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她心里很清楚,还能够让将军露出这副神情的,只剩下夫人了。
“父亲,快下来啊!”梨儿看将军半天没有反应,着急地催促着。
“嗯!”将军重重点了点头,一个纵身就从小楼上跃了下来。
“哇!父亲好棒啊!”梨儿看到将军潇洒的身形,禁不住崇拜起来,“呱呱”地拍起巴掌为父亲叫好。
将军羞赧地笑了笑,又不是江湖卖艺之人,被人叫好的感觉怎么都觉得奇怪。
“将军,您陪梨儿玩会儿吧,我先去忙些别的。等玩够了叫我就好。”小诗顿了顿,她的眼神一直没有落到过将军的脸上,她转身欲走,又想起了一些事情,扭过头来,对将军说道:“将军,记得别玩太久,梨儿的伤寒才刚刚好些。”
将军点了点头,他又何尝不知道小诗一直在躲闪他,小诗有小诗的心意,将军心里跟明镜似的清楚却又不能点破。
如此拧身说话的小诗,身材窈窕,侧脸如同玉人一般完美,如果没有夫人在先,将军也许就心动了。
想到这里,将军开口喊道:“小诗。”
小诗回过身来,她心里如同有只小鼓一般七上八下地敲着,将军忽然如此含情脉脉地喊住她,难道是要说些什么?
将军欲言又止,他的目光中满是柔情,他感激小诗这么多年的付出,决定绝对不能委屈了她。
“将军叫我有何事?”小诗声音很小,略微有些羞涩,她有一种预感,将军要说的话很可能是她想听的。
将军犹疑了一下,迟迟没有开口。
梨儿看到父亲和小诗正在说话,蹦蹦跳跳地跑远了,自顾自便玩耍了起来。
小诗越发羞涩了,难道说,将军终于要……
将军的嘴唇张了又闭,闭了又张,看着小诗的眼神有些闪烁。
小诗只是默默地等着,她不敢直视将军的眼睛,只是瞅着地面,低垂眼眸看着地面。
“小诗,我记得,你随夫人来时,已经是十年前了。”将军抬头看着天空,回忆往事的时候,夫人的样貌浮现在天际。
“是。”小诗轻轻回答道,想到夫人,她的心又何尝不痛。
“十年前,你还是个小丫头,比现在的梨儿大不了几岁。”将军皱起眉头,说道:“想来,你现在也有二十几岁了吧?”
小诗点了点头,她的贝齿紧紧咬住下唇,岁月如梭,转眼之间,她已经从青涩少女长成了一个老姑娘。
“是我和夫人耽搁了你出嫁的好时日。”将军柔情万分,看着小诗低头不语,竟然有些心疼。
小诗的心里不是个滋味,既感慨岁月不饶人,又期望将军能说出她的心意,另外,还有些隐隐的担心,万一将军不是那个意思,可让她如何是好?
将军叹了口气,他明白小诗的心意,更明白青春是留不住的,他不能继续耽误小诗,尽管,他心里也舍不得。
“小诗,开了春,我就托人给你找个好婆家,赶紧,嫁了吧!”将军狠狠咬咬牙,终于说出了心中所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