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嬷嬷这话一出,景仲不由就住了口,一是惊,二是惧。
惊是惊花嬷嬷竟敢提出这等要求,惧是惧这件事若真如花嬷嬷所言,那么到时又得翻出多少事情来?那位大香师会是谁?当真是安先生吗?若真是安先生,那景府肯定是脱不得身了,到时他要怎么办?
就是陆庸,此时也沉默了。花嬷嬷这话说得简单,所举出的凭据也只是一些超出常理范围的东西,即便他以前曾断过某些玄虚诡异的案子,但那些案子所涉及的人,大都是平头百姓,故他的话能管用。但郡主这桩命案,涉及到的人,无论哪一方,哪一位,都不简单。
景府挂着长安首富的名,即便景公不在了,但根基还在,人脉产业也都还在;大香师就更不简单了,且不论他们那无根无由,神秘莫测的能力,单论地位,这可是连王孙公爵都要小心礼待的人。若无说得过去的理由,是他一个小官员,随意指使得动的吗;至于南疆镇南王府,情况更是复杂,这死的不是普通人,是堂堂一个王府的郡主。此事闹大了,上头肯定不乐意,但化小了,镇南王那边就更交代不过去。
这是块烫手山芋,所以谁都不愿沾,推来推去最后推到他手上。
斟酌了好一会后,陆庸才开口:“嬷嬷之前说这些事,可有能让我等现在就看得见的证据?”
花嬷嬷阴测测地看了他一眼:“老身所说句句属实,陆大人莫不是怕了,不敢履行自己的职责。”
陆庸道:“仅凭一两句话,更何况你又是郡主身边的嬷嬷,故这些话是当不得证据。”
花嬷嬷冷哼一声:“大香师的香境就是证据,你们去了骊园便知道,更何况……”她说着就看向安岚,“这位安先生心里很清楚,刚刚的香境是不是被撕了一角?”
安岚神色漠然,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花嬷嬷看着她,眼里的讥讽更浓了,随后眼睛一转,看向崔飞飞:“素闻玉衡殿的崔先生喜欢花鸟,其香境宛若仙境,所以刚刚那些花儿鸟儿,就是崔先生的香境吧。”
崔飞飞顿了顿,才轻声道:“花嬷嬷身在南疆,不想对长香殿竟颇为了解。”
花嬷嬷冷冷地笑了一声:“刚刚崔先生的香境也被撕了一角,只是陆大人不信,崔先生能否给说句公道话,老身有没有说谎。”
崔飞飞一怔,不由看向安岚,安岚却没有看她。
鹿源抬起水润的眼睛,往崔飞飞那看过去一眼,眼神柔软,似想说什么,却最终也没任何表示。
崔飞飞看了鹿源一眼,顿了顿,收回目光,微微点头。
景仲等人看到崔飞飞点了这一下脑袋后,手脚都凉了,可是他们又不能呵斥和阻止,于是慌忙看向陆庸。
陆庸想了想,问了花嬷嬷一句:“你要如何证明郡主死那日所遇到的香境,是出自哪一位大香师之手?”
花嬷嬷分别扫了几位大香师一眼:“几位先生心里明白,出自同一人的香境,即便是残留的痕迹,都是可以自动融合在一起的。刚刚两位先生的香境,一位是飞雪,一位是花鸟,无论哪一位,只要跟骊园里残留下来的香境融合,那杀死郡主的凶手,自然就是那位先生了。”
她说到“融”时,在场的几位大香师,没有人有异议。香境的融合,别人不明白,他们心里却很清楚。
出自两个人的香境,是不可能真正融合在一起。两个香境的碰撞,要么是对抗,是较量,险象环生,只为分出胜负。要么是一方经过另一方的允许,将自己的香境以辅臣的身份进入对方的香境内。就如刚刚安岚和崔飞飞,安岚的飞雪是君主,崔飞飞的花鸟则是辅臣。
“融”是什么,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分彼此。
在场的所有人,能真正体会到香境之“融”的,怕是只有安岚一人。
当年景炎公子倾其所有的培养她,甚至对她付出一颗真心,就是为了最后能让两人的香境能“融”在一起。
陆庸便看向安岚和崔飞飞:“下官职责所在,既然花嬷嬷所言不差,能否请两位先生移步骊园。”
崔飞飞点了点头:“陆大人带路吧。”
陆庸朝崔飞飞欠了欠身,再看安岚,见她并未表示反对,就对景仲道:“景二爷也一起过去吧。”
景仲此时都有些茫然了,左右看了看,见谁都是一脸沉默,只有那几个南疆人一脸要得逞的表情,他心里憋屈得火烧火燎的,却实在拧不过这形势,也想不通几位大香师究竟是怎么个意思,只得沉着脸,一句不说,抬步往骊园走去。
这一动身,川氏三人即跟在花嬷嬷等人后面,除此外,还有柳璇玑和谢蓝河,都没有落下。而陆庸竟也没有阻止他们,默许这些看似不相干的人跟着一块去骊园。
其实,说到香境,刚刚花嬷嬷只提到安岚和崔飞飞的香境,她手里的香蛊也只撕下她们两人的香境,柳璇玑和谢蓝河的香境还没个影呢。只是花嬷嬷兴许是清楚,想让另外两位大香师起香境,并非易事,所以她也就没着急,而她不提,陆庸自然也是识趣地不去提,总之另外两位大香师愿意一块去骊园,对他而言是好事。
一行人虽是往一个方向走,但不同伙的,相互间的距离还是离得很远。
安岚从花嬷嬷说话开始,就再没开口,旁人也瞧不出她究竟是担心,还是根本就漠不关心。
越靠近骊园,地上的积雪越厚,看得出来有好些天没人清扫这里了。
安岚今日没有穿靴,所以她走得有些慢,鹿源一直配合她的速度,小心跟在她身边,并一直保持落后她一步的距离。而原本走到后面的白焰却忽然上前,走到安岚一侧,与她并肩而行。
鹿源不由蹙了蹙眉头,但片刻后,就垂下眼,本分地跟在后面。
白焰放慢自己的速度,低头,看着她道:“不必担心。”
安岚抬起眼,落入视线的是他面上的浅笑,那笑意清淡随意,好似这冬日的薄阳,有种别样的的体贴。
安岚默了一会,才道:“我看起来像担心么?”
白焰打量了她一眼,笑意爬上眼角眉梢,他用只有她听得到的音量道:“不像,是我希望安先生能担心,如此我才能多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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