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岚的目光停在他脸上,鹿源依旧垂着眼睛,但他却能感觉到安岚的目光。无论何时,即便是闭上眼,他都能想象那样的目光,清澈,淡漠,似一泓清凌凌的月光,让人忍不住抬头仰望,渴望靠近。
安岚的目光往下移,落在他放在身体两侧,微微颤抖的手。
他是个花一样玉一般的美男子,有如此容貌,如若位卑人微,必遭灾难,狼豺虎豹皆难以抗拒这样的诱惑。他不在地狱里滚过一回,生不出这样的心肝脾性。所以她许他高位,还他尊严,给他希望,换他忠心,得他长袖善舞,替她周旋高官巨贾,见他事无巨细,为她打理香殿上下。
“你知道,我一直就很清楚,你当初为什么到我身边。”
“是。”
“我也知道,后来你为什么一直不走。”
鹿源张了张口,又慢慢闭上,连脸都比刚刚垂得底了几分,似更不敢看安岚,明显感觉得到他此时很局促,很紧张。
“当初我曾允诺过你两件事,一是不会对你起香境探查你内心,二是不会过问你过往之事。”
鹿源垂着脸,几乎有些认命地道:“先生……想问什么?”
安岚道:“我从不违背自己的承诺。”
鹿源似怔了一下,却还是没有抬起脸,只是沉默,沉默中透着淡淡的悲凉。
安岚接着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两件事。”
“其一,他必败,我必胜。”
“其二,我能救你。”
她的声音依旧那么清淡且轻缓,但落在他心里,却宛若惊雷。
鹿源不由抬起脸,怔怔地看着安岚。
第一件事,他不算多惊讶,因为无论最终结果如何,他都是这么相信着。但第二件事,第二件事所指的事情,先生既没有问他详细缘由,也没有问他司徒镜究竟以此要挟他做什么,而是……而是如此地直接了当,用那样简短的言语,平静的态度,蛮横地展现出她的自信与强大,一下斩断了司徒镜对他的所有影响。
如他与她初遇时,我许你康庄大道,你可愿为我披荆斩棘。
鹿源咬着牙,抑制住起伏得有些厉害的胸腔,握紧颤抖的双手,半跪下去:“鹿源此生只追随先生一人,愿为先生赴汤蹈火,绝无悔意。”
安岚道:“你过来。”
鹿源顿了顿,慢慢站起身,走过去。
“你感觉一下,现在它在哪里?”她指的是被种在他身体里的那只蛊王,他是习武之身,真气能感知到体内蛊虫的位置。
鹿源沉默了片刻才道:“一直……就在脖子动脉处。”
这是最危险的地方之一,所以他毫无反抗之力,只要司徒镜下杀手,他在半刻钟内,必死无疑。
安岚从榻上站起身:“我看看。”
鹿源愣了一下,随后就垂下眼,拉开自己的衣领,白玉般的肌肤上浮起一层浅淡的绯色。
安岚抬起手,伸出食指和中指,贴在他脖子动脉处。
他那里很烫,血管跳动得很有规律,虽随着他心跳的频率在加快,但并未觉得有任何异于常人之处,只是过了十几息后,她忽然感觉到他的动脉突然猛地跳了一下,那跳动似乎是脱离了心脏的频率,并且肌肤有微微的抖动感,她几乎能感觉她手指贴着的地方,他的肌肤下面有非常可怕的东西,但这种感觉也仅仅几息时间,就消失了。
鹿源觉得贴在脖子上的那点微凉,简直比刀刃还要令他心悸,他眼睛一直盯着地面,无法控制心跳,只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一动不动。
安岚微蹙了蹙眉头,然后收回手,淡淡道:“到时你会受些苦。”
那冰凉的触感离开后,鹿源心里隐隐有些怅然若失,他状若无事地整理好衣领,然后沉默地点头,即便再懂得长袖善舞,此刻的他竟也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安岚转身走到香几那,揭开香炉盖,此时香炉里的香已焚尽,里面只剩一小撮香灰。她取出一张芸香纸,将香炉里的香灰倒在芸香纸上,包好,递给鹿源:“你将这个送到谢府,交给谢蓝河,让他放在他母亲枕边。明日他必会再次要求见我,我会让镇香使拦住他。”
鹿源接过那包香灰,也不问为什么,只问:“若谢先生硬闯,当如何?”
安岚道:“那就看镇香使了。”
鹿源微诧,先生此言,似乎有点试探镇香使之意。
安岚却不再多说别的,只道:“你去吧,这个时候谢蓝河应该还在谢府。”
“是。”鹿源行礼退下。
随后安岚往外吩咐,她要歇下了,无事莫来扰她。只是她这话才说出去没多会,侍女就在外头小心翼翼地询问:“先生,金雀姑娘来了,先生要不要见。”
安岚正倚在榻上玩香呢,听了这话,想了想,就道:“请她进来。”
不多会,就瞧着金雀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安岚坐起身,笑了笑:“昨晚才回去,怎么这会儿又跑过来了。”
“我有些担心你,正好有件差事能随长史进城来,我便顺道过来看看你。”金雀说着就快步走到她跟前,“我是不是打扰到你歇息了?”
“没有,正好我也想找你。”安岚说着就让她坐到自个对面,“柳先生如何了?可有大碍?”
金雀微微蹙着眉头道:“先生也没说身子如何,昨儿我回去将你的情况说了后,先生似乎更加气恼了,不过不是对你,而是对川连那边。”
安岚问:“依柳先生的性情,怕是要去找川连算这笔账?”
金雀忙点头:“没错,我估计过不了今晚,先生就得动身,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劝,所以赶紧下来问问你。”
安岚叹一声:“我就知道会这样,你不过来找我,我也会让人给你送话过去的。”
金雀赶紧倾身向前:“你说,我该如何?”
安岚道:“此事,你替我回去劝住柳先生,这段时间她不仅不能去找川连的麻烦,而且要在天璇殿内闭门谢客,年底的一应祭祀都从简了。”
金雀不解:“这……这是为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