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对黑暗的恐惧并不在于黑暗本身,而是源自于黑暗背后未知的东西,它会一侵蚀并占据你的内心,你无从抗拒,也无从抵挡。黑暗剥夺了你的方位感,你不知自己身处何处,也不知危险将来自何处。它无限地放大着你内心的恐惧,直至你的心理防线崩溃,而疯狂般地逃离,奔向光明,毫无疑问,人也是一种趋光的动物。
好在停电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没过一会儿餐厅厨师就亮了备用的蜡烛。烛光很弱,却装满了整间餐厅,驱走了暗黑,让人心中一暖。
“大家都快吃,咱们餐厅只分到了两支蜡烛,还要省着用呢。快、快!”胖胖的康师傅用铁勺不停敲击着面前的大铝盆,当当作响地催促着。
“催命鬼!气鬼!”几名士兵嘴里嘟囔着当即就端着饭盒站了起来走到大厅中。
071中央大厅里倒是暖烘烘亮堂堂的,挤满了人,一个半截汽油桶放在转运场的中间,里面堆着几根用汽油引燃的木头,火光熊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知道的是停电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开篝火晚会呢。
由于停电的原因大家吃完饭都没回屋,三五成群站在大厅里看篝火,餐厅里正吃饭的也撂下饭盒跑了出来,大厅里的人越聚越多,除了值哨的几乎所有人都在,连仓库主任姚闻远都出来凑热闹了。一时间,大厅里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岳明伦和虞美玲拎着饭盒肩并肩站在一起,他们已经不在乎异样的眼光,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奇怪,当他们不在乎的时候,大家也就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
“美玲,我看这几天大伙的意志都很消沉,干脆不如趁这个机会搞个篝火晚会,活跃活跃气氛吧。”岳明伦在大学里就是学生会干部,熊熊燃烧的篝火也勾起了他隐藏在内心深处的青春热情。
虞美玲微微一笑道:“我看是你心痒了吧?这样也好,唱唱跳跳也可起到鼓舞士气的作用。”
得到虞美玲的首肯后,岳明伦快步走到篝火旁,挥挥手示意大家静一静,《『《『《『《『,m.∷.co≧m然后大声道:“各位长官,各位弟兄,如果不是停电,我们大家也难得聚在一起。现在虽然停电了,但我们并没有失去光明,这是因为我们有智慧的火种。即使没有这团篝火,我相信我们依然拥有光明,因为光明就在我们心中!”
大学里的演讲功底此处派上了用场,岳明伦刚了几句,就被周围的掌声打断,关注和赞许的目光纷纷聚焦在他的身上。他清一清嗓子,再一次挥挥手,颇有名人风范,等掌声停下继续道:“我建议今天我们借着这个难得的机会举行一次咱071的第一届篝火晚会,大家怎么样?”
“好!”底下异口同声,欢声如潮,还夹杂着尖锐的口哨声。
完岳明伦一溜跑到姚闻远的身边弯腰征求他的意见:“姚主任,您看行吗?”
“你这唱的是先斩后奏呀,都到这个时候了,我不行,那不是扫了大家的兴嘛。不过也好,可以提着一下士气,让弟兄们一起乐呵乐呵。”姚闻远笑呵呵地头算是同意了。
岳明伦连蹦带跳地再次跑进场中高声道:“我宣布071仓库第一届篝火晚会现在开幕。我们今天的晚会可是很上档次呀,门外的鬼子冻得哆哆嗦嗦都在给我们站岗放哨呢。”岳明伦轻松诙谐的话语引起了一阵哄笑,有几个因为紧张而绷着脸的士兵也绽放出了笑容,场内的气氛变得热烈起来。
“人家岳连副就是行,话一套一套的,不愧是大学生。”步兵连的湖南仔由衷地赞道。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老师,有学问着呢。”旁边的赵兴邦骄傲地道。还用胳膊肘了身边的简香草,回头问:“是不?姐。”赵兴邦的胳膊肘正好在简香草圆鼓鼓的胸上,简香草顿时羞红了脸,幸好没人注意到。简香草在赵兴邦的腰间狠狠拧了一把,疼得赵兴邦龇牙咧嘴。
“第一个节目我们首先欢迎我们的姚主任、姚长官给大家表演,好不好?”岳明伦得寸进尺,首先拿姚闻远发难。
“你子,怎么一上来就我的戏?给你阳光,你就灿烂呀。我不行,我不行,没有任何准备。”姚闻远涨红了脸,连忙摆着手推脱。
“姚主任,来一个!姚主任,来一个!”围观的士兵喊起了整齐的号子,这些士兵起哄的功夫那是炉火纯青。
“姚主任,你就别谦虚了,官兵同乐嘛,你是长官,你不打头阵,谁打头阵呀?”身边的金铁吾来了个落井下石。
姚闻远白了一眼金铁吾,正要两句,却被身后的人一把推到了场地中间。姚闻远不禁回头看看想知道在071究竟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却看到通讯队长俞倩正捂着嘴贼兮兮地偷笑呢,怪不得,他拿这个大侄女也是束手无策。
“承蒙各位弟兄抬爱,我这个做老大哥的就献献丑。”
姚闻远整理了一下军装胸前的扣子,双手抱拳致意一周,颇有江湖意味,此刻的他不像071的最高长官,倒像是一位帮派带头大哥。
“如今国难当头,日寇横行,占我河山,凌我姐妹。无论作为守土有责的军人,还是天立地的爷们,我们肩头都承担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如今我姚闻远能与诸位弟兄一起共赴国难,是我的荣幸。
不错,现在我们身陷敌后,孤立无援,武装到牙齿的日本兵就在我们卧榻之旁虎视眈眈,等待我们的将是一场几无胜算的惨烈鏖战。作为中**人,作为热血男儿,我们别无选择,唯有拿起武器血战到底,就是只剩一个人,就是用牙咬,也要在鬼子身上撕下一块肉来。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对得起我们的国家,才能无愧于我们的父老乡亲,才能坦然面对我们先走一步的弟兄。
今天当着所有弟兄的面,我姚闻远在此立誓:血战到底!誓与071共存亡!”姚闻远满脸悲壮,庄严地举起右手,紧握拳头,掷地有声地道。
“血战到底!誓与071共存亡!”金铁吾和岳明伦几乎同时振臂高呼响应道。
“血战到底!誓与071共存亡!”悲壮的气氛和高亢的爱国热情感染了几乎所有在场的官兵。大家不约而同地举起自己的右手,呐喊出这发自肺腑,铿锵有力的誓言。
总务科长冯必赢、粮秣课长钱贵二人一脸的不情愿,环顾四周无奈地跟着举起右手,只看到他们的嘴在动,没人听到他们在念叨些什么。
宪兵队长韦昌富也在迟疑着,抬头的瞬间正好与表姐盖丽丽轻蔑的眼神相遇,他立即举起右手卖力地振臂高呼,那一片儿就属他的声音最大,表姐这才满意地给了他一个赞许的微笑。这一笑,笑得韦昌富心神摇曳。
“本人愚钝,唱歌跳舞实在是勉为其难,我就给大家背诵一段岳飞岳武穆的《满江红》吧,也送与给位共勉。
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同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姚闻远眼含热泪,高声背诵,悲壮的《满江红》响彻大厅……
接着金铁吾领唱了《抗日歌》,岳明伦有模有样地来了一段豫剧《花木兰》选段,边唱边不时地向虞美玲投去赞许的目光,虞美玲竟然面颊微红,羞涩地低下了头。
赵兴邦也来了段耳熟能详的山东快书《武松打虎》,川妹子简香草兴奋地为他鼓掌打气,脸也涨得通红。
油桶里的火苗也来越,越来越弱,添了几根木头也不见起色,但篝火晚会却仍进行的如火如荼,因长久不见阳光而变得白皙的脸上泛着兴奋的红光,有几名士兵一只手捂着胸口,一只手还不停地挥动着。
这一切都被医疗队长盖丽丽看在眼里,她摆手拒绝了金铁吾请她上场共舞的邀请,用力挤到了正兴致勃勃观看节目的姚闻远面前,附耳低声道:“姚主任,我建议篝火晚会立即停止。”
“呵呵,怎么了,不乐意和金连长跳舞呀?不跳就不跳,也不能把晚会停了呀,弟兄们正在兴头上呢。”姚闻远看到了刚才金铁吾被盖丽丽拒绝的一幕,打趣道。
盖丽丽脸一红,“不是因为这个,姚主任,你觉得胸闷了吗?呼吸是不是急促了?”
姚闻远闻听此言,不禁闭上眼体会了一下,果如盖丽丽所言,胸口有些发闷,呼吸变得短促。
“盖医官,这是心理作用吧?你不的时候我怎么没有感觉呢?还是因为我岁数大了,今个有兴奋过度了。”姚闻远不以为然,认为盖丽丽有些题大做,边边为场上的精彩节目拍手叫好。
盖丽丽似乎有些着急了,一把拉住姚闻远严肃地:“主任,我绝对不是在搞什么心理暗示。你看油桶里的火苗越来越,大家的脸色变得通红,这并不完全是因为兴奋所致,而是我们的通风系统因为停电而停止工作,燃的篝火和围观的人群消耗了又大量的氧气,造成的供氧不足。晚会再进行下去就会导致胸闷、头疼、恶心,对士兵们的身体造成危害。作为医疗队长我不能坐视不管,这是我的职责所在。”
盖丽丽的话一语醒梦中人,姚闻远突然觉得头有些沉,脑袋蒙蒙的。正好一名士兵刚唱完家乡调,下个节目的人还没上场,姚闻远提起精神快走几步来到场地中央,挥手制止了喧闹。
“弟兄们,我宣布篝火晚会到此结束,没表演完的节目下次再接着表演。时间不早了,大家都早回去休息,养足精神,注意节约用蜡。都散了吧!”
事情来得有些突然,有几个士兵刚排好节目还没来得及上场呢,听这就散场了,觉得好不惋惜,抱怨道:“这都准备好了,咋散就散了呢?”
金铁吾出来打圆场,“今天表演的节目不少了,弟兄们都站累了,下次下次一定让你们几个第一个上场。散了吧,散了吧,都回去睡觉!”
官兵们轰然而散,各自返回宿舍,转运场中间就只剩下虞美玲、岳明伦、金铁吾、盖丽丽四人围着火桶聊天。盖丽丽在用一根铁条拨弄着通红的木炭,火光映照着她秀丽的脸庞,金铁吾都看得入迷了。
“盖医官,你就别再捣腾火了,再捣腾就灭了。快你刚才给姚主任灌了什么**汤?你刚完他就宣布晚会结束了。”岳明伦好奇地笑着问道。
“就是呀,丽丽,你呗。你叫停了正在兴头上的晚会,但我相信你一定有你的理由。”虞美玲和这几个人接触多了彼此变得熟悉,也露出了她温情的一面。
金铁吾也不禁瞪大了眼睛,想听听盖丽丽的解释。
“你猜?你知道我们071现在最缺什么吗?”盖丽丽卖了个关子。
“缺电!”
“缺蜡!”
“缺菜!”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答案。
“你们得都对,071除了枪支弹药和钱以外什么都缺,但有一样是最不能缺的,一分钟也不行,那就是氧气。我们的通风系统因为停电而停止了工作,这个几乎完全封闭的秘洞虽然有天然的通风洞可以用来交换部分氧气,但肯定不够我们几百号人同时消耗的,何况燃烧的篝火消耗了大量的氧气。随着我们的呼吸,空气中的二氧化碳浓度会越来越高,越聚越多,氧气含量会越来越少。时间长了虽然不足以致命,但会感觉胸闷气短、头晕眼花,危害官兵健康,影响战斗能力,甚至会引起官兵恐慌、情绪失常。”
“我怎么没有感觉,有这么严重吗?大活人还能憋死呀?”金铁吾觉得盖丽丽的话有些危言耸听。
岳明伦也凑上来:“是呀,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适呀。你有哪里不舒服吗?美玲。”
虞美玲皱了皱眉头,:“我是感觉有些头疼恶心,脑袋蒙蒙的。我也学过一段时间医,丽丽的话得很有道理,短时期内可能不会出现大的问题,但时间长了无法交换出去的二氧化碳会在洞内聚集,后果真的很严重。这个事情暂时不要告诉其他人,免得引起军心慌乱。”
盖丽丽了头,继续:“铁吾和明伦现在没有感觉是因为你们的身体素质好,不代表你们以后没感觉。今天的篝火和兴奋的人群已经消耗了很多氧气,没有过早发现和制止是我的失误。”
完盖丽丽端起旁边的脸盆径直走向河边,舀了一盆水,呼啦一下浇灭了火桶里的炭火。
一股青烟夹裹着刺鼻的味道和细的炭沫随着“滋啦”声冲了上来,大厅中顿时暗了许多。只有六号仓库门前还亮着两只火把,两名抱着冲锋枪的步兵连士兵在持枪守卫着库门,其他仓库门前的哨兵都撤了。六号仓库里装的不是别的,正是从海城转运而来成箱的黄金和国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