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中,赵承泰打量着不远处的高塔,看起来不远,但实际还有相当一段距离,这一段距离有多少伏兵,这就说不准了,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他只能前进,不能后退。
赵承泰带着士兵继续向前摸去,七八十号人走了约莫有五十步,忽然,街道两旁的民居上,一排排的弓弩手突然出现,随后箭雨如蝗,朝着赵承泰等人射来。
“小心!”赵承泰反应最快,他立刻拔刀乱舞,击落箭羽。
然而箭羽密密麻麻,这七十多人根本不够看的,一波箭羽射尽,第二波、第三波又来,吴越兵不断有人中箭倒下,一声声的呻吟传入赵承泰的耳中,他抿着嘴,唐军防备森严,看来没有机会了。
这时,杨琏正从高塔上走了下来,五十多名亲兵拥簇着他,朝着另一侧走去。杨琏发现有吴越军杀到这里,倒也有些惊讶,他挥挥手,示意士兵继续射箭。
“夺夺夺!”箭羽激射,钉在对面屋子的墙壁上,发出一声声闷响。
赵承泰被压制得抬不起头,但又不肯放弃,杨琏就出现在眼前,也不知道要到什么地方去?就在这时,地面一阵晃动,不仅赵承泰,所有人都是如此,唐军纷纷跳下屋子,站在地上,抽空仍然不时射出箭雨。
地面的晃动持续了好一会,赵承泰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个时候,怎么可能会地裂?余杭地处海边,地势平坦,这么多年没有听过有地裂的情况,他回头一看,身后的屋子都在晃动,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赵承泰躲在了一堵墙壁后,想要躲避唐军的箭羽,忽然,他又意识到这非常不妥,墙壁若是倒塌了,那不是被活埋了吗?迫于无奈,他只得站起身来,手中舞着长刀,不断劈落箭羽,同时观察着四周的局势。
赵承泰回头一看的时候,忍不住愣住了,因为在后方大约三百多步的地方,大部分的建筑似乎有消失了,它们怎么会消失了?究竟去了那里?
“啊!”就在他惊讶的时候,一支箭羽激射而来,正中右臂肩头,赵承泰吃痛,手中长刀落下,下一刻,几名唐兵扑了过来,强拧下他的肩头,押走了。赵承泰身上的铠甲很是显眼,唐兵都认出他不是一般将领,因此要捉活的。
杨琏凝视着前方,大部分的建筑都消失了,将近半个余杭城就在这一战毁于一旦,他不心疼,沙场征战,哪能不死人?所幸百姓他已经提前迁出,送到另一侧,百姓没有半点损伤。
不过那一侧的吴越兵就没有那么好运了,地面坍塌,所有的建筑坍塌,就算这些吴越兵不被摔死也要被砸死。吴越军的损失至少在万人以上。侥幸未死的吴越军得不到支援,用不了两个时辰也会都被消灭。
杨琏回头看了一眼高塔,高塔修建的还算坚固,在这一波冲击下,仍然屹立不倒,杨琏暗想自己是不是太小心了一些?这时,士兵们把赵承泰押送了过来。
赵承泰虽然受了伤,仍然叫骂不已,看见有人被士兵被拥簇着,料想此人便是杨琏,便开口大骂,各种污言秽语层出不穷。
“这个人是?”杨琏问道,
“似乎是一名指挥使。”有人从赵承泰身上的铠甲认出来,说道。
“指挥使?我当是多大的官。他若还是如此,一刀杀了!”杨琏说道。
赵承泰倒是听见了,一边挣扎,一边道:“哈哈,唐狗,有种你就杀了我,我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你。”
杨琏不再说话,摆摆手,士兵们把赵承泰拖了下去,很快就听见赵承泰惨叫了一声,一名士兵捧着赵承泰人头,送了上来。
“毕竟是个指挥使,给他寻个棺木,安葬了。”杨琏说道,又吩咐了身边的传令兵几句话。
李平在一旁,看的是目瞪口呆,刚才地面剧烈震动,若不是有人扶着,他几乎跌倒在地,这时看着前方如同被刀削平了一般,不由吃惊地问道:“杨节度,这是怎么回事?”
“请君入瓮。”杨琏说道,便解释了起来。
杨琏设计,一开始是有目的的。吴越军探子不多,他们想要攻城,只能集中兵力在一侧,才有可能夺取城门的控制权,钱文奉屯兵在余杭西侧,自然会猛攻西门,杨琏一开始,便把余杭城中轴线以西,街道都挖空了,只剩下地基和建筑内的泥土没有挖掘。挖空的地段又用粗大的木桩子顶住,防止地面塌陷,木柱子底端用绳索系牢了,只等着吴越军攻城,奋力一拉,木柱子就会倒了。地面就没有了支撑物。
吴越军杀入城中之后,为了尽快控制余杭,必然会倾尽全力,大批的吴越军涌入余杭城中,为了吸引更多的吴越军入城,杨琏又故意后撤了三百步,引得吴越军再度向前。
尤其是钱文奉进入了城中之后,杨琏知道,该是下一步计划的时候了,随着吴越军涌入,他们急速奔跑在街道上,木柱子一倒,地面无法承受,就会倒塌,士兵们就会落入坑中,不死也要受伤。
而这时,护城河仍然有大火,吴越军根本逃不出去,留在东侧的吴越军等待着的,只有一场屠杀。
杨琏说完之后,下达了军令,唐军展开了反击,这时吴越军被突如其来的坍塌吓坏了,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袍泽落入坑中,死活不知,都乱了套,在唐军猛烈还击下,节节败退,有的人为此跌落深坑。
城门口,钱文奉正在与吴延福、吴程说着话的时候,异变陡生,火光下,众人的脸色都变得无比惊骇,唐军挖了相当长的一段陷阱,除了少部分在民居中与唐军鏖战的士兵之外,凡是在街道上的吴越军全军覆没,一个不剩。
吴程看着这一幕,嘴巴张的大大的,他不敢相信,也不肯相信,杨琏居然会挖空了街道。
吴延福紧张地看着眼前,又回头看了一眼钱文奉。
钱文奉站在那里没有动,但他的眼中,泪水已经长流了出来,他的子弟兵就这样被埋在土中,看情形,显然凶多吉少了。城墙也收到影响,在剧烈地震动着,但唐军的深坑只挖到了城墙以东一百多步的地方,对城墙没有太大的影响。显然,杨琏不想破坏城墙,因为这是余杭最大的依仗。
“哈哈,哈哈!”钱文奉忽然狂笑了起来,这是伤心至极的大笑,他以为,他能攻破余杭,擒获杨琏,从而改变这一战的局势。可是,这一切终究原来是梦啊,钱文奉大笑,声音已经嘶哑,他猛地一回头,护城河里的大火依旧绵绵不绝,映红了他那一张狰狞的笑脸。
吴程与吴延福互相看了一眼,吴延福道:“钱节度,撤退吧!”
“撤?还要怎么撤?”钱文奉指着城外的大火,依旧狂笑不已。
吴程注视着大火,即使隔着二十多步,依旧能感受到大火带来的热浪。有几人不停地擦拭着脸上的汗水,可是心中却寒到了极点。
几名亲兵上前,拉着钱文奉,拼命地叫喊着,钱文奉不为所动,依旧大笑着。
吴延福声音有些颤抖,道:“吴尚书,如今该怎么办?”
吴程紧紧地咬着嘴唇,由于用力过猛,嘴唇已经破皮,可是他感觉不到疼痛,又有什么疼痛会比吴越军受挫来的重要呢?吴越国可以说倾尽了国力,志在恢复余杭。如果不能恢复,余杭一战失败,吴越国的命运就已经决定了。
吴延福看看余杭城,又看看护城河,额头上大滴大滴的汗水落下,不到片刻时间,身上的衣裳已经都湿透了。
吴程焦急地踱步,想了半响,他派人去城门口观察,城门口的吊桥已经被点燃,就连铁门都被烤热,烫的手都无法触摸。吴程得到消息,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大军想要退回去,显然是不可能了。
偏偏余杭城中,多半是用木头造房,不可能填平护城河,急的吴程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四处乱窜,却始终想不到好的办法。
钱文奉笑了半响,急火攻心之下,人已经有些糊涂了,想要依仗他,短时间看来显然不可能。
这时候,唐军已经把残留在东城的吴越军或消灭或擒获,被俘虏的吴越兵就像冰糖葫芦一样被绳子串起来,安置在东城校场上。
杨琏再度登上高塔,注视着前方,吴越军的帅旗依旧没有移动,也不知道钱文奉是被打懵了还是想不出逃出去的办法,不过对于杨琏来说,这两者区别不大。
经过一个半时辰的扫荡,唐军清除了东城的吴越兵。形势陡然大变,杨琏组织的一批民夫开始填坑,填坑前,掉落在坑里的吴越军不管死活,都先拉了上来,活着的就捆绑起来,死的就摆放在一边。
吴越兵被拉起来,泥土填下,填平一段,就走一段,速度有些慢,直到天色麻麻亮,唐军才推进了三百步。这个时候,大火已经熄灭了,吴程、吴延福等人忙着渡河。
大火虽然熄灭,但城墙被烤的很烫,而且余杭城的护城河十分宽,渡河不是那么容易的。吴程令人拆了城楼,搭建在护城河上。看起来结实的木板其实并不结实,木板搭上去,士兵们争先过河,木板忽然从中断裂开来,士兵们落入水中,很是好好地喝了几口河水。
有的士兵身着铠甲,又或者是皮甲,挣扎了一番之后,便沉入了水中。吴程摸着胸口,心想幸好刚才慢了一些,不然他也要跌入河中。
该怎么办?吴延福急的团团转,木头容易断,根本不能作为桥梁,他想了又想,始终没有找到好办法。有的士兵把房子拆了,扔进护城河里,试图踏着木板过河,有几个运气比较好的士兵靠着这种办法过了河。
“拼了!”吴延福十分焦急,准备也这样过河。
吴程一把拉住他,道:“不要急。”
“我怎么能不急?”吴延福说道。
吴程摇摇头,道:“唐军虽然在推进,但他们要填平陷阱,不是一时半会能达成的,至少还要一个时辰以上才能抵达,这段时间里,足够我们做很多事情了。”
吴延福道:“吴尚书,你该想想办法呀。”
这时,钱文奉走了过来,狂笑了半响,大悲之下的他竟然睡着了。这一觉足足睡了一个多时辰,醒来之后,钱文奉似乎也接受了这个现实,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还能怎么做?只有先逃走罢了!
钱文奉凝视了一眼四周,迅速脱掉了身上的铠甲,又把衣服脱掉,一只手托着,人跳入了护城河中。他水性极好,虽然只是单臂,但很快就渡过了护城河。到了对岸,他的整个身子变得十分肮脏,但他已经顾不得了,穿上了衣服,大声叫喊了起来。
其他士兵纷纷仿效,与活命相比,这些铠甲不算什么。有的士兵比较机灵,渡河之前,先把武器抛向了对岸,就算没有铠甲,有武器也能防身不是?
吴程与吴延福相视一眼,吴程苦笑了一声,道:“郑国公,走吧!”说着,主动脱了衣裳,游过了护城河。
幸存的吴越兵都有学有样,迅速过了河,一个个身上都带着难闻的味道。略作休息之后,吴越军开始逃离,走了不到两里,攻打水门的邵可迁也逃了过来。
邵可迁主要是截断唐军的逃跑路线,可是他等了这么久,不仅没有一个唐军逃出来,反而接到了极为不好的消息,钱节度在城中大败,至少一万以上的士兵都被活埋了,如今唐军开始推进,逐步消灭进入余杭的吴越兵马。这个消息让邵可迁很是恐慌,钱节度都败了,他还能怎样?
偏偏这个时候,赵承泰的头颅被唐军挂在了城墙上,邵可迁肝胆俱裂,赵承泰已经战死,人头都被挂了起来,他还能怎样?不等他有任何反应,唐军气势汹汹地杀奔了出来。
邵可迁叹息一声,刚要下达命令,转头一看,部下已经开始逃走,昨夜护城河的大火以及城中的震动让他们肝胆俱裂,此时不逃,更待何时?唐军在后紧紧追赶,吴越军又被杀死了不少人,邵可迁骑着战马,跑的比较快,跑出了五里路的时候,他想不到在这里居然又遇见了钱文奉、吴程、吴延福等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