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庾吏倒吸了一口凉气,神色凝重,道:“我若是答应了,你们这能放过我的家人?”
胡须汉子点点头,道:“你放心,我们说到做到,绝不会食言。不过,你似乎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春儿笑的很是妩媚,道:“方庾吏,怎么,你还想后悔吗?”
“不后悔,不后悔。春儿姑娘,我听你们的便是,只是不知道要怎么行动?”方庾吏问道。
“很简单,你只要听我们的安排,就可以了。只要你能安排我等进入太仓,便是大功一件!”胡须汉子说着。
方庾吏用力地点点头,答应了。
择日不如撞日,春儿与胡须汉子准备多时,立刻行动起来,几名大汉推出了一辆小车,上面装满了麻袋,最上面的几袋都装满了粮食,在方庾吏的带领下,朝着太仓赶去。
这时天色已经黄昏,落日把仅有的一点余晖洒向了大地,方庾吏表面上一脸轻松,实际上却十分紧张。随着夜幕的逐渐降临,街道上巡逻的士兵开始多了起来,毕竟是战乱时期,钱弘俶颁布了法令,宣布宵禁,以防有人暗中作恶。
方庾吏官职虽然不大,但掌管太仓这等实权单位,认识的人还是不少,一路上巡逻的士兵看见方庾吏,不时有人来打着招呼。方庾吏满脸红光,与众人打着招呼。
有的士兵奇怪,这个时候方庾吏带着人推着小车,是要做什么?方庾吏找了一个理由,说是带人去太仓整理府库,搬运粮食,统计数目,毕竟如今是非常时期,只有随时掌握粮食的数量,才能知根知底。
有的士兵询问起了粮食的多寡,方庾吏笑着解释,太仓的粮食还有七百多万石,还很充足,士兵们不用担忧。巡逻的士兵们听见还有如此多的粮食,也都放下心来,杭州还有足够的粮食,又靠近海边,可以就地煮盐,可以捞鱼,就算被围困一年,也没有关系。
一路上,方庾吏足足耽搁了将近一个时辰,这才靠近了太仓。杭州的太仓建在高地上,这样才能不积水,尤其是杭州地处江南,同样存在连绵的梅雨季节,若是太仓不建在高处,这些囤积的粮食很容易发霉坏掉。
胡须汉子抬头看了一眼太仓,皱了皱眉,问道:“杭州城内究竟还有多少粮食?”
方庾吏回答,道:“实不相瞒,杭州城内主要有太仓、义仓等粮仓,太仓主要是官府囤积粮食的所在,义仓则是……”
胡须汉子摆摆手,道:“这个我知道,你不用给我解释,说重点!”
方庾吏忙道:“太仓原本囤积有将近七八百万石粮食,但随着战争,粮食消耗巨大,如今太仓实际的粮食不足四百万石,至于义仓,大约不到五十万石粮食。”
胡须汉子点头,义仓是平时百姓所放,囤积起来以防有灾难的时候使用。吴越鱼米之乡,虽然粮食产量很高,但钱氏剥削很重,大多数的百姓拿不出多余的粮食放在义仓,所以义仓的粮食不多。
太仓的粮食四百万石看起来不少,但杭州是吴越国的都城,拥有大量的禁军士兵,此外还有臃肿的官僚机构,他们的俸禄其中包含米粮,都是由太仓进行拨发,每个月都有几十万的出量,四百万石的粮食实际不多。而且,随着天气变暖,吴越国境内战事四起,不少地方错过了春耕,今秋的收成一定非常糟糕。
四百万石粮食要支撑到明年,太难了。
胡须汉子倒是有些奇怪,刚才方庾吏还告诉士兵们,说有七百多万石,如今怎么会不足四百万石?他脸色有些变了。
方庾吏赶紧解释,刚才是欺骗他们罢了,不然听说粮食不多,士兵们必然会有其他心思,指不定会拉着他问更多的事情,这样耽搁会更久。胡须汉子认同了这个说法,催促着方庾吏进入太仓。
太仓里,已经没有几个人,方庾吏忽悠过了几名守卫,进入了太仓深处,里面只有几名低级小吏在忙碌着,见方庾吏进来,有人打着招呼,询问着。
方庾吏笑着解释了一番,有人虽然觉得奇怪,但在办完了事情之后,还是匆匆离开了。胡须汉子带着几人将小车推放在一旁,等待着机会,又过了小半柱香的时间,余下的小吏也都纷纷离开了。
方庾吏又等了一会,确认所有人都离开之后,这才带着胡须汉子朝着太仓深处走去。这时候的储存粮食技术已经十分先进,粮食被存放在一个个的窖里,窖里铺满了干燥的稻草,稻草与粮食交替存放,这样的好处在于充分吸收水分,保持粮食的干燥。
众人看了一圈,已经是两个时辰后,天色已经很深了,几名太仓守卫开始巡视着。胡须汉子派人埋伏在暗处,一一将守卫击杀,扔到一旁。紧接着,他又派人穿上了守卫的衣裳,把守卫在门外的侍卫一个个骗来杀死了。
太仓彻底成为众人的天下,胡须汉子下达了命令,他带来的人立刻动手,从小车上搬下一个个的瓦罐。
“这里面装的是什么?”方庾吏忍不住问道。
“火油。”胡须汉子简短地说道。
一行人抱着瓦罐,揭开了封泥,进入每一个窖洞,不断将火油洒在里面,窖里本身就有干枯的稻草,很容易点着,浇上了火油之后,火势会更大,再加上粮窖里本身就十分干燥,胡须汉子有信心一举烧毁太仓。
方庾吏看着这一幕,知道到了这个地步,他只能跟着大唐了,希望这个决定,是正确的。为了节约时间,他也提起了瓦罐,把火油浇在了粮食上,一车的火油不够浇每一个粮窖,所以火油集中浇在重要的地方,以及太仓地窖比较深的地方。
所有火油都浇完了,胡须汉子又下令点燃了粮窖,大火迅速燃烧起来,一行人点燃了五十多个粮窖之后,迅速撤退。这时候大火还在太仓内部燃烧,火光都被隐藏了起来,从外表上看不出什么端倪。
“好,再等一等,我等按照计划撤退。方庾吏,太仓火起,你一定会受到怀疑,不如跟着我们一起走。”胡须汉子说道。
方庾吏就有此意,一来亲人还在吴越人手上,二来他还没有得到许诺,怎么会轻易离开?他当即点点头,答应了。
一行人隐藏在暗处,等待着火势的扩大,足足过了半个时辰,从粮窖深处的火势终于蔓延上来,火苗舔着木质的门梁门柱,一根顶梁柱轰然倒下,破出一个缺口,火苗顿时向上一窜,火势变得更大了起来。
噼噼啪啪的声音越来越响,火苗腾飞,冲上半空,巡逻守夜的士兵突然变得天空一亮,都不约而同朝着亮光处看了过去。
“怎么失火了?”有人问道,由于距离的关系,他们无法判断是哪里有大火。
离得近的看出了端倪,他们大声叫喊着,朝着火源靠近,离得近了,有人变了脸色,因为他们分明看清楚了,是太仓起火!太仓囤积了杭州大部分的粮食,太仓起火,这意味着什么,所有人都非常清楚。
“快,去禀告将军!”
“你们,随我来,去灭火!”
士兵们七嘴八舌地说道,街道上响起了基础的脚步声,至少二十名士兵朝着太仓赶了过去,这一段又深又长的巷子里,光线并不是很好,忽然,有人惨叫着一声倒下,他摔在地上的时候,用手一撑地面,却觉得地面十分滑腻,让他难于爬起来。
“哎哟!”哀叫声不断响起,越来越多的袍泽倒在了地上,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就在他们不解的时候,地面忽然变亮了起来,前方有人点燃了火把,有眼尖的士兵发现,这段路上铺着柴薪,还有极容易燃烧的稻草,火把扔下,稻草被点燃了,并不断蔓延过来。
“是火油!”一名吴越兵惊恐地说道。
“快跑!”另一名士兵说道,这时地面上的火势以肉眼可以看见的速度朝着众人蔓延了过来。
“逃!”一瞬间,这群即将陷入火海的吴越兵变得无比恐惧起来,他们脉动了双腿,拼命想要逃走,可是地面上很滑,越想逃走反而越容易摔倒,火势吞没了几名吴越兵,点燃了他们身上的衣裳,火苗毫不客气地舔舐着他们的身躯,有人忍受不住地大叫了起来,声音十分凄厉。
“很好,再把那边点燃,就立刻撤退。”胡须汉子说道。
“喏!”几人回答着,很快就把太仓周围的几座小屋都点燃了,街道两旁也洒满了火油,这才匆匆撤退。
杭州城的这场大火非常大,而且来的十分突然,令吴越兵措不及防,杭州府尹得到消息,立刻带领衙役赶来救火,可是一时无法着手,而且提水的速度根本无法灭火,迫使杭州府尹不得不派人向军营的士兵求救。
兵部尚书吴程在睡梦中被人吵醒,听见太仓火起,顿时脸色大变,太仓的意义重大,若是被烧了,杭州城内的士兵们只能喝西北风了。吴程从床上一跃而起,匆匆披了一件衣服,在士兵的带领下朝着太仓赶去。
杭州城内的大火甚至远在余杭都能看见,士兵们觉得奇怪,把这件事情迅速回报了杨琏,杨琏得到消息,赶到城墙上,凝视着冲天的火势,忍不住鼓掌,道:“如此甚好,杭州的粮食估计十之八九会这场大火烧尽。”
朱琦打了一个呵欠,道:“这一下钱弘俶焦头烂额。”
“杭州城内粮食不足,对于钱弘俶来说,一是要设法筹备粮食,二是要设法赶走我等,不然粮食耗尽,三军哗变,百姓不满,他这个吴越王就做不安稳了。”杨琏说道。
朱琦点点头,道:“杨节度,这么说来,我军当以守为主?”
“先看钱弘俶的行动,总之他粮食缺乏,内心一定十分焦急,人一旦焦急,就会犯错,本将就要等钱弘俶犯错,然后伺机击破。朱指挥,这段时日,加强斥候巡逻,一旦钱弘俶在运输粮食,骑兵队立刻出击,烧毁钱弘俶的军粮。”杨琏吩咐。
“喏!”朱琦应着,两人注视着远处的杭州城,吴越国的战事,终于有了新的开端,但这着意味着,战争就要结束了。
杭州城内,王宫里,钱弘俶躺在软榻上,身边是肌肤滑如羊脂的黄妃,这些日子,钱弘俶压力很大,眉宇之间也多了几分忧愁,尽管他已经设计,试图逼退杨琏,但计策能不能成,还是一回事。
仿佛只有在黄妃的身边,他才能轻松一些,一阵激情之后,钱弘俶觉得十分困乏,沉沉睡着了,黄妃伸出纤纤玉手,抚摸着夫君的脸蛋,心中充满了疼惜。
这个时候,黄妃只有痛恨自己不是男人,不能为钱弘俶分忧。夫君虽然睡着了,但眉头依然紧紧皱着,黄妃抿抿嘴,轻轻放下了钱弘俶的头,然后抽出了手,正要替他盖好被子,忽然,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黄妃皱了皱眉头,这个时候了,谁这么大胆,走路声音这么大?
来人是两个人,一名是宫女,一名是郑国公吴延福。宫女白着脸,显然被吓坏了,看见黄妃瞪圆了美丽的眼睛看着她,顿时手足无措起来,道:“王妃,奴婢,奴婢……”
不等他说完话,吴延福已经一把推开宫女,快步走到了软榻边上,他心急如焚,也就顾不得君臣之礼,道:“大王,醒一醒。”
黄妃道:“郑国公,有什么事这么急吗?”
吴延福点头,道:“正是这么急,太仓忽然起火了。”
黄妃“啊”了一声,显然她虽然是女子,也知道太仓是什么地方所在,当即用手捂着小嘴,一脸吃惊的模样,道:“怎么会这样?”
“目前还不清楚,但事情已经发生,如今兵部尚书吴程正在率领士兵扑火!”吴延福简单地说着。
黄妃伸手推了推钱弘俶,正要叫醒他,却忽然发现夫君已经醒了过来,钱弘俶一声不吭地坐了起来,脸色十分难看,他默默地张开了双手,黄妃亲自替他穿上了衣裳。
钱弘俶在这一刻,内心是极其复杂的,刚才吴延福的话他已经听见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太仓怎么会起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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