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杨琏捏着钱文奉亲笔写就的书信,看了个仔仔细细,钱文奉率兵赶来,驻扎大营下来之后,第一时间内,就给他写了一封书信,想要与他会晤,谈谈旧情。
“旧情?本将与钱节度有什么旧情?”杨琏放下了书信,看着使者。
使者摇摇头,笑道:“杨节度,这个小人就不知了,不过小人临行前,大王曾经嘱咐,若是杨节度不肯答应,那就没有什么,只要杨节度在城外绕城三圈,学学狗叫,就可以了。”
“大胆!”朱琦在一旁,听见使者如此侮辱主将,顿时大怒,上前几步,伸出大手,捉住了使者的手臂,向后一扭。
使者深入余杭城中,可谓深入虎穴,知道随时性命可能不保,当即也不反抗,只是冷笑了一声,道:“听闻杨节度乃是一代枭雄,想不到是个小肚鸡肠之辈。”
杨琏目光中带着一丝杀意,很快就又消失了,使者这话,乃是诛心之言,杨琏当即有了一丝警惕之心,看来钱文奉相邀,恐怕与此有关。难道他知道一些什么?
使者说话来激他,无非是想让杨琏答应,从而落入钱文奉的圈套,杨琏想了想,道:“钱节度想要激怒与我,不过是痴心妄想。不过,本将答应了,就按照钱节度说的时间,本将与他谈谈。”
使者冷哼了一声,看向了朱琦。朱琦使劲把他的手臂向上一抬,使者痛得额头上冒出了汗水。
杨琏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水,等到一直强忍着疼痛的使者终于发出了一声呻吟,这才缓缓开口,道:“好了,朱指挥,放开他吧。”说着,杨琏在钱文奉的书信上,写了两个字,这才把书信递给使者。
朱琦闻言放开了他,使者松了一口气,接过了书信,正要走,杨琏又开口了。
“且慢,两国相争,不斩来使,但你刚才的话是在挑战本将,你可转告钱节度,若是他言而无信,他就要围着余杭城,裸奔一圈。”杨琏说道。
使者一愣的功夫,朱琦已经把他推出了书房。使者在两名士兵的押送下,送出了余杭城。
书房里,朱琦十分紧张,道:“杨节度,钱文奉相邀,必然是有诡计,不可不防呀。”
“这个是自然。”杨琏说着,看着地图,道:“钱文奉约本将在石马岭相见,石马岭一带地势复杂,不可不防!”
朱琦同样看着地图,道:“杨节度,不如让末将率兵埋伏在石马岭。”
杨琏盯着石马岭看了半响,道:“朱指挥,石马岭以北这座山峰颇为高大,前些日子斥候来报,说山顶是一块平地,四周多是密林,可以埋伏。不过山顶上似乎没有水源,不能长期驻守,你带五百善于翻山越岭的精锐战事,只带干粮、水,进入山顶监视。”
“喏!”朱琦答应着,虽然没有水源,但只要带够了足够的水,两三日还是能撑下来。
朱琦匆匆走了出去,杨琏打量着地图,钱文奉约见石马岭,就兵力部署上,应该不会有埋伏之类,杨琏派朱琦埋伏,也只是为了以防万一罢了,石马岭的地形是两边是山,中间是一块约三百多步的地段,并不适合士兵大规模展开作战,只要小心一些,就不会有问题。
两日的时间过得很快,在这两日里,杨琏派出了斥候探查钱文奉的行动,发现钱文奉只带兵在大营里,日月操练士兵。除了这一点,斥候带了一个比较有价值的情报,杭州城内,在钱文奉抵达的第二日,就押送了大批的粮草出城。这证明了一点,钱文奉从苏州赶来,为了节约时间,应该是轻装赶路,只携带干粮,其他东西都抛弃了。
由此可以证明,杨琏的推测是有道理的,钱文奉的粮食补给都要依仗杭州城,虽说杭州城短时间内不缺粮食,但突然多了两万多士兵,对于钱弘俶来说,又是一笔不小的负担,更何况这些士兵都是钱文奉千挑万选的,一个个身强力壮,每一天的粮食消耗必然不少。
杨琏这是把握更多了几分,两日后,杨琏带着三百铁骑,朝着石马岭赶去。石马岭在余杭与钱文奉驻地之间,杨琏抵达的时候,石马岭一片安静,杨琏令人守住石马岭北出口,并派斥候四周搜索,以防万一。
十几名士兵在石马岭以南的地方,密切注视着杨琏所在的地方,一旦有情况,他们就会点燃篝火,发出信号。
杨琏策马立在一块巨石旁,今日的天气非常好,太阳照在身上,暖意多了几分,天气越来越热,这时候的天气比较干燥,再等一两个月,梅雨季节又要来了,一旦下起大雨,连绵阴雨,可不是攻城的好时候。
或许,该动手了,杨琏想着的时候,前方有斥候奔来,道:“杨节度,吴越兵来了。”
杨琏收敛心神,凝神看着前方,稍等了片刻之后,地面微微震动起来,一大群骑兵出现在杨琏视线中。杨琏略略估算,钱文奉带来的骑兵,应该人数和他相当,约有三百人左右。看来钱文奉还是十分有信用的。杨琏抬头看了一眼一百多步外的山峰,哪里一片宁静,没有异像。
吴越人靠近了,钱文奉在心腹骑兵的拥簇下,与杨琏越来越近,钱文奉在离杨琏有三百多步的地方停了下来。
杨琏指了指不远的一块较为平整的石头,石头上,他已经让人安置了案几与蒲团,还有一壶茶以及茶杯。
钱文奉也不惧怕,与亲兵说了几句话之后,便策马向前,杨琏也独自向前,双方都没有带任何人。
“钱节度!”杨琏拱拱手,施礼。
钱文奉仔细地打量着杨琏,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杨琏,以前都是听别人说,其中次子钱承礼见过杨琏,说的很是详细。杨琏的那张脸上,居然有一道刀疤,虽然颜色已经浅了,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来。刀疤破坏了杨琏脸上的轮廓,改变了一定模样,让钱文奉无法判断出来,他的相貌与杨吴武皇帝有几分相似。
“杨节度,果然是年少英才,乃是大唐的栋梁呀。”钱文奉说着,翻身下马,他弓马娴熟,虽说年纪大了,但仍然能拉二石的弓箭,一般人进不得身,所以他才会如此胆大,不带侍卫来见杨琏。
“钱节度力保苏州不适,如今率兵赶来,杨某恐怕不容易脱身了。”杨琏笑道。
“不,应该说只是半半之数,我没有十足的取胜把握。”钱文奉摇头。
“杨某备下了上好的茶叶,钱节度不妨尝尝。”杨琏说道。
“也好。”钱文奉整理了一番身上的衣裳,把褶皱都拉平了,这才慢悠悠地朝着平台上走去。
登上巨石,四周数百步的地方尽收眼底,石马岭一带几乎荒无人烟,两边的山峰绿树茵茵,倒也有一番景致。
“杨节度,这两边山峰虽然不高,却足以伏兵,杨节度难道不怕钱某在此埋伏,击杀杨节度?”钱文奉问道。
杨琏坐下,双膝盘起,一名士兵已经烧好了水,端了上来,又躬身退下。
“钱节度似乎也不怕杨某在这里动手?”杨琏说道。
钱文奉哈哈一笑,这时杨琏已经泡好了茶水,他先把茶壶放在中间,洗干净了两个茶杯,放在茶壶两旁,这才道:“钱节度今日相邀,莫非是要投靠大唐不成?”
钱文奉一愣,不由笑道:“杨节度真会说笑,吴越国是钱氏的吴越国,钱某怎么会出卖自己的江山,投靠大唐?”
杨琏沉吟着,不等他说话,钱文奉又开口了。
“钱某在苏州之时,就曾听说杨节度是关中人,但却住在苏州城西,靠近大唐的一个渔村里,钱某非常疑惑,这么说来,杨节度也是吴越人啊,可惜钱某识人不明,不能用杨节度这等人杰,当真是失策,失策啊。”钱文奉说着,目光炯炯,却在仔细地观察着杨琏的反应。
杨琏淡淡一笑,道:“钱节度对杨琏居然这么上心,杨某惶恐。天下事都是要讲缘分的,有的事情,强求不来。”
“比如说,杨吴的复国?”钱文奉假装不经意地说道。
“哦?钱节度对前朝很是在意?”杨琏问道。
“呵呵,说起来,钱某与杨吴朝廷到有几分渊源,钱某的母亲,乃是武皇帝的爱女,算起来,钱某还要喊武皇帝一声外祖父。”钱文奉说道。
“杨吴朝廷已经覆灭已经十多年,难道还有人想要复兴杨吴朝廷?”杨琏一副疑惑的样子。
钱文奉不由有些迟疑了,难道说,他真的与杨吴朝廷没有关系吗?想了想,钱文奉作出一副悲伤的模样,叹息了一声,道:“可惜,当年杨吴朝廷被逆贼徐温掌控,杀死了皇室中人,后来李昪更是变本加厉,对杨吴皇室大肆追捕,不久之后,夺取了杨吴的江山,钱某曾经上书,北伐大唐,可惜吴越国国力不足,不能为外祖父报仇雪恨。”
杨琏不说话,伸手一试茶水,温度刚好,便为钱文奉斟满了茶水,推到他的面前,道:“钱节度,请。”
钱文奉说了半响,也觉得有些口渴了,便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忽然又意识到什么,便停了下来,这时杨琏已经在喝着茶水,钱文奉这才放下心来,又喝了两口。
钱文奉见杨琏不为所动,便道:“杨节度,天子,兵马强壮者为之,以如今杨节度的实力,称雄一方不是难事,杨节度为何还要为大唐卖命?”
杨琏哈哈一笑,道:“这么说来,钱节度果然是来当说客了。”
“也可以这么说。”钱文奉一点也没有被发现之后的尴尬,立刻承认了,又道:“坦白说,如今唐军虽然占据了越州、明州等地,但随着周宗的大败,北方周国战事趋于平静,大唐北部有了强敌威胁,这种情况就变得微妙了起来。”
“周国有人质在金陵。”杨琏淡淡的说道。
钱文奉哈哈一笑,道:“杨节度说的是郭荣吧?一个养子而已,随时会被抛弃的养子,在国家利益米爱去哪,又能算的了什么呢?”
“钱节度可能不知道吧?郭荣在郭威眼中,可不是一个简单的养子,敢问钱节度对郭荣了解多少?”杨琏反问。
“这个……”钱文奉一时不好解释了,毕竟次子虽然与郭荣结盟,但这种事情,他不能说,不然就会把次子的事情暴露出来,他沉吟了一下,道:“钱某对郭荣了解倒是不多,但郭威选择他当人质,必然是不受重视。”
“不,恰恰相反。”杨琏摇头,不由笑道:“看来钱节度的消息闭塞得很哪,郭荣虽然是养子,却是郭威几个儿子里面,最有才能的一人,而且郭荣年少的时候,就开始跟随郭荣,带兵多年,日后帝位传给他,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钱文奉倒是疑惑了一下,他对郭荣的了解,仅限于钱承礼的表述,而钱承礼对郭荣的了解,又多半是郭荣的嘴中,又或者是跟随在他身边的侍卫的话,这种可行度自然不会很高。杨琏一副信心满满的模样,反而令钱文奉有些疑惑了,难道郭威真的打算把江山都交给郭荣?就像当年先祖不是按照长幼的顺利来决定吴越王的位置?
杨琏见他思考,便道:“想来钱节度也知道杨某曾经去过开封,出使过大汉。杨某曾经在开封的大相国寺,见过一名高僧,钱节度想不要知道,在大相国寺发生了什么事情?”杨琏卖起了关子。
钱文奉捋着胡须,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杨琏饮了一口茶水,这才慢慢的道:“那时候,杨某听说大相国寺颇为不错,就去看看,在那里,杨某不仅遇见了高僧,更是遇见了郭荣,高僧看见郭荣之后,说他有九五之尊之像。”
“这,似乎太过于虚幻了吧?”钱文奉自然是不信,这个高僧,真能看透人的命运吗?钱文奉不相信,他只相信自己。
“是也不是,杨某倒是不好下决定,但是当年郭威只是一个将军,根本没有九五之尊的迹象,如今建立周国,至少对郭荣而言,他成为亲王的几率最大,如果继承者不能振兴大周,那么以郭荣的能力,造反登基为帝,又有什么不可能呢?”杨琏说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