郓州,秋高气爽,黄昏时分,杨琏从城外回来,想了想,让侍卫先回府,自己却在城中转悠起来。
再有七八日,就要举行考试,虽说仅仅局限于SD一带,但还是吸引了大批的士子赶来,杨琏在城中转悠的时候,随处可见头戴璞头的士子,其中还有不少人摇头晃脑,口中念念有词,也听不清在念着什么。
杨琏觉得腹中有些饥饿,就近走上了一间酒楼,这家酒楼规模颇大,足足有三层,一楼是大厅,此时挤满了人,二楼、三楼多半是包厢,杨琏选择了一楼。
一楼人不少,杨琏费了好大的劲,才找到了一个座位,身边是一名士子,一手拿着书籍,一手拿着筷子,一边吃,一边念着。杨琏侧目看了一眼,这名士子在读《春秋》。
杨琏微微一笑,虽说是考试,杨琏却没有打算像后世一样的让考生死记硬背,他需要的是能在治政、军事上乃至于治农、治水等方面都有独特见解的人,读书固然是好事,读死书却不是好事了。杨琏没有提醒,等跑堂的过来,点了一碗面,便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一个士子正在说这话,道:“诸位,不要读书了,该怎么玩就怎么玩,临时抱佛脚,哪有什么用?”
这话引来了不少人的讥笑,一个年约三旬的士子道:“这位兄弟,如何称呼?”
“在下幽州赵普!”士子说道。
杨琏摸了摸下巴,这个名字似乎有点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有理了!赵兄,SD考试,虽说比不得科考,但若是考上,总归有一个一官半职,我等皆在苦读,赵兄为何这般说,难道有什么内幕不成?”依旧是那名年约三旬的汉子。
赵普呵呵笑了笑,道:“哪有什么内幕,若是有内幕,我要需要考试吗?”
众人点头,赵普这话说的没错。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话虽然没错,可是唐末以来,群雄逐鹿,天下板荡。中原朝廷不过十数载就改换门庭,如今大汉几乎名存实亡,诸位以为,SD考试,当真是要考教诗词吗?”赵普问道。
有人陷入了沉思,有人却问道:“赵兄,那以你之见,考什么呢?”
“政略、农事,若是有智谋之士,能出谋划策,也是极好的。”赵普说道。
政略士子们还能理解,可是农事?堂堂的读书人去做什么农事?岂不是丢了读书人的颜面?有人不屑,顿时讥笑声四起。
杨琏看了一眼赵普,这个名字有些特殊,不过让他感兴趣的是这个人。当即走上几步,坐在赵普身边,拱拱手,道:“赵兄,那以你之见,SD当要如何治政?”
赵普哈哈一笑,居然是个为人大度的人,见杨琏问起,便道:“SD丘陵众多,背靠黄河,东临大海,春秋战国之时,便是强国,由此可见,SD有强国之姿。若是在海边煮盐,平原之地积极开垦,积攒粮食,同时利用山河之险,加强防守,积极练兵,一旦北方有变,便可出兵攻之。”
有几名士子对赵普的话非常不屑,甩甩衣袖,自顾去了。
杨琏却颇为感兴趣,道:“赵兄,那以你之见,北方有变,当是什么?”
“这……”赵普有些警惕地看了杨琏一眼,这个人问这么多,有些奇怪。
杨琏拱拱手,道:“赵兄,我是诚心请教,还望赐教。”
赵普四周看了一眼,仔细想了想,低声道:“其实北方之变,不在契丹,便在河东。”
杨琏点点头,他的方略也是如此,如今看来,赵普的想法居然和他有几分相似。当即笑道:“赵兄,请上楼一叙。”有的话,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赵普也是大度之人,闻言与杨琏找了一间包厢,杨琏又让跑堂的添了几个菜,上了两壶酒,两人边吃边说着。
杨琏这才明白,如今赵普在洛阳居住,已经娶妻生子,只是一直未曾入仕。赵普没有入仕的原因也很简单,他不喜欢大汉君臣,认为他们是沙陀人,不值得他效力,以前的大晋也是如此。
如今虽说郭威建立了大周,但在赵普看来,大周四周都是强敌,想要生存,非常困难。此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听说契丹人南下之际,大唐顺天节度使没有趁机追击郭威,而是让他北上御敌,这种所谓的民族气节令他十分钦佩,所以,听说顺天节度使杨琏招募官员,赵普告别了妻子,赶到郓州,希望能得到赏识。
杨琏听了,只是微微一笑,没有说出身份,酒菜上来,杨琏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聊着,从战略聊到政务,从政务聊到军事,杨琏发现赵普懂得很多,这让杨琏对他刮目相看。
赵普没有说错,杨琏也不希望招募到一群书呆子,而是需要在政务、谋略乃至于农、商等方面都有所见解的士子,在各方面发挥他的才能。农业的发达,士兵、百姓有饭可吃,而经商却能让百姓富裕,作为后世的人,杨琏自然不会特别抑止商业,反而会积极鼓励。
两人这一聊,足足两个多时辰,酒上了好几壶,脸都喝红了。直到天色黑了,两人这才散去。
杨琏回到节度使府上,找来了卢多逊,特别叮嘱他注意赵普。接下来又继续忙碌去了。
十余日后,赵普看着告示有些发呆。果然不出他的意料,这一次考试,多半是考政务,而且居然还问到了天下大事,这正和他的心意,赵普洋洋洒洒,把心中谋略都说了出来。他知道,SD虽说名义上属于大汉,但实际上已经成为大唐的国土,就大唐而言,统一天下有两个障碍,一个是初生的大周政权。
大周虽然刚刚建立,可是兵强马壮,军队的战斗力很强,唯一的弱点便是经济略差,粮食不足,不能支撑长时间的战斗,大唐想要统一天下,就要先剿灭大周。而要消灭大周,却不是一夕可定,而且南方的吴越人也不会看着大唐夺取中原,大唐夺取中原若成,统一天下的势头就不可抵挡,所以吴越人必定会极力阻挠大唐北上。
大唐的地理环境特殊,南北皆有强敌,所以大唐需要远交近攻,比如与定难军、河东刘崇、乃至于蜀国等国家或地区结盟,牵制大周,并想办法灭掉吴越,无后顾之忧后,便可全力争衡,一旦契丹人或是刘崇南下,大唐便可趁机出兵,夺取中原,占据HB这是一个总体的计划,在平定了中原之后,大唐势力进一步扩大,余下如南平、楚地、南汉等国家,必然不战而降,或者说遇见的阻力就不大了。等到统一了南方,便可北上收复幽云十六州,夺回原本属于华夏的土地。
赵普认为先南后北的政策是对的,他也有信心相信顺天节度使能采纳他的意见。可是,他在告示上看了足足三次,都没有看见他的名字。
告示上有姓名的士子兴高采烈,虽说可能只是一个小吏,但对于一些生活潦倒的士子来说,就有了稳定收入,能够继续活下去,若是干的好了,成为正式的官员也不是梦想。
赵普看了一眼身边高兴的士子们,不由摇摇头,他觉得顺天节度使不采纳他的意见,足见这个节度使没有远见,大唐天子让这样的人镇守SD固然能有一时的兴盛,也不能长久,更不能收复中原。
赵普叹息了一声,摇摇头,慢慢在街上走着,落榜令他心生倦意,既然在大唐没有机会,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去大周皇帝那边碰碰运气。赵普沮丧地回到了聚贤馆。
赵普抬头,仔细打量了一番,忍不住冷笑了一声,什么聚贤馆,到头来,还不是做做模样?住在聚贤馆的这些士子,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赵普已经有了一定的印象,大多数是夸夸其谈的士子,脑子里除了之乎者也,对于政务、谋略压根不懂。顺天节度使能用他们,当真是庸才一个,原先对顺天节度使的一些好印象,已经烟消云散了。
赵普叹息了一声,这一趟算是白来了,还是收拾行李回去罢。赵普刚刚走进聚贤馆,一名小吏走了过来,道:“赵先生,有人等你半响了。”
“是何人?”赵普问道。
小吏笑了笑,道:“赵先生一去便知。”
赵普略略踌躇,想了想,摆摆手,道:“走,带我去看看。”
聚贤馆的后院,树枝茂密,绿藤缠绕在柱子上,阳光斜斜落下,印在地上,不时晃动着。赵普随着小吏走了进去。
“赵先生,等你的人就在那里,请!”小吏说着,却退了出去。
赵普有些诧异,慢慢踱步进去,同时观察着那人,一人坐在院子里的木凳上,手中拿着一卷册子,正在仔细看着,听见脚步声,回头一看,笑道:“赵先生,别来无恙?”
赵普仔细看了看,诧异地道:“原来是你?”他认出来了,是十余日前与他喝酒畅谈的那人,只是不知道,他怎地会在这里出现。
杨琏站起身来,看出了赵普的沮丧,便微微一笑,道:“赵先生,我久候多时了。”
“则平惶恐!”赵普说道。
“无妨,这边坐。”杨琏说道,自顾在木凳上坐下,摊开了宗卷。
赵普仔细一看,更加诧异,宗卷上的字迹他一眼就看出来是自己的笔迹,而且正是考试的笔迹,这些考卷怎么会在杨琏的手上?
“这些宗卷我已经看过了,赵先生当世大才,不知道愿不愿意委屈一下,做我的判官?”杨琏说道。
判官的主要任务是协助节度使、观察使、团练等官职处理政务,虽然不是正官而是僚佐,但实际上随着唐末五代节度使权利增大,判官的权利也变得很大,有的节度使往往将权利交给判官,军务政务都系于判官一身。
赵普微微吃了一惊,张大了嘴巴,道:“你,你?”
“我就是郓州节度使,杨琏。”杨琏淡淡的说道,脸上带着一丝笑意,这个时候,他已经记起来了赵普是什么人。
“你就是杨琏?”赵普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旋即想起自己失言了,岂可直呼他人名姓?而且这人还是自己的上司。反应过来,赵普忙道:“杨节度,下官一时失礼,还望恕罪。”
杨琏哈哈一笑,摆摆手,道:“赵先生不必多礼。”
赵普点点头,又疑惑地道:“杨节度,这是怎么回事?”
“赵先生,这一次的考试,虽说是为了补充SD各地的官吏,但多半只能做到先城,辅佐县令处理政务。就官职上来说,是吏而不是官,而以赵先生的大才,做一个县丞,杨琏觉得屈才了。”杨琏笑道。
判官虽说不是正官而是僚佐,但主要任务是帮助节度使处理军政,能接触到最高的机密,不是心腹难以就任,从这方面来说,杨琏敢让他做判官,这本身就是一种信任。赵普这才明白,在告示上为何没有他的名字,这是杨节度另有安排,足见想要重用他的心思。
赵普忙施礼,道:“杨节度如此信任,则平惶恐,则平一定竭尽全力,辅佐杨节度。”
“哈哈!”杨琏哈哈一笑,拉起赵普,调侃道:“赵先生,你还要回洛阳吗?”
赵普先是一惊,随后摇摇头,杨节度居然看出来了?心中惊讶的同时,忙道:“则平不去了。”
“赵先生,这两****就派人去接你的妻子岳父过来,郓州土地还有很多,又靠近梁山泊,可谓良田万顷,只要来了,就有田地,赋税又低,在郓州不比洛阳差。至于宅子,你也不用担心,我已经物色好了,包你满意。”杨琏笑道。
赵普闻言,心中多了几分感动,杨节度接他妻子岳父过来,也是怕受到郭威的迫害,其他的事情虽说有拉拢的成分,但这份细心,足以让赵普感动,他忙拱拱手,朝着杨琏深深施礼,感动的道:“杨节度的知遇之恩,则平纵然是脑海涂地,也难以报答。”
“赵先生言重了,统一天下,还靠你我努力完成,日后劳烦你的时候可多了。”杨琏说着,扶起了赵普,又摆摆手,向外走去,道:“走,去看看那屋子你可满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