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隐晦不明,商船上,杨琏带着百余名士兵正在紧张地准备着,铠甲都检查了,兵刃也擦得雪亮。这一战是奇袭,所以所有人都穿上了黑衣,额头上系着一块白布,以作标示。
杨琏的夜袭行动,并没有告诉刘彦贞,毕竟在这种局势下,若是刘彦贞突然来害杨琏,也是在情理之中,而且杨琏若是死在城外的百姓手中,刘彦贞便可以改变他的计划,继续掌控海楚二州,而不用吃杨琏的暗亏。
二更时分,士兵们都准备妥当,吃了夜宵之后,杨琏、林仁肇带着精心挑选出来的士兵,偷偷潜出了南门。费砚和十几名士兵,留下来照顾符金盏、张绮栎等人。
就在杨琏行动的时候,刺史府上,刘彦贞的书房里,灯火通明。刘彦贞手中拿着一本书籍,一副看书的模样,但只有他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么。
刘彦贞的确是心绪不宁,白天发生的事情,刘彦贞十分清楚,杨琏想要解决这个问题,非常有难度。刘正告诉他,白天的时候,有人从城外潜入,据说是皇甫家的人。由于杨琏非常保密,所以刘正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过,老谋深算的刘彦贞十分敏感地捕捉到了不寻常的讯息,因此,他让刘正派人,严密监视杨琏。刘彦贞隐隐约约觉得,杨琏必然会采取行动,但刘彦贞认为,杨琏的成功率非常低,不,应该说几乎没有胜算。
刘彦贞其实很清楚这些逃难而来的百姓中有的人身份不平凡,所以他才会乐意让杨琏处理此事。淮北群盗,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想要一举歼灭,谈何容易?
刘彦贞思考间,刘正匆匆走了进来,道:“叔父,杨琏率人出城了。”
“果然是如此。”刘彦贞以拳击手,为自己猜中而喝彩。
刘正拱拱手,兴奋地道:“叔父,我们也动手吧!”
“动手?你是说……”刘彦贞略略迟疑,问道。
刘正冷笑了一声,道:“叔父,杨琏欺人太甚,如今他带着百余人夜袭,想来是得到了什么消息,才会想要擒贼先擒王。若是我等暗中将消息散布出去,城外的淮北群盗得到消息,事先做出准备,那杨琏必死无疑。”
刘彦贞捋着胡须,哈哈笑了两声,道:“正儿,那杨琏夜袭,你认为有几成胜算?”
“不足三成。”刘正想了想,道。
刘彦贞嘿嘿一笑,道:“他带来的禁卫军虽然精锐,但淮北群盗也不差。而且,淮北群盗有备而来,杨琏夜袭,成功率实则不足一成。当然了,暗中报信之人若是可信,又当多了两成的机会。不过,以我看来,恐怕这是淮北群盗的引蛇出洞之计。”
刘正一愣,道:“引蛇出洞?”
“淮北群盗本是一体,如今缺粮南下,自当抱成一团,才有活下去的希望。因此,我认为,这是淮北群盗的计谋。此事若是成了,杨琏被擒,便可以直接要挟与我,不仅可以得到粮食,更可以得到金银。”刘彦贞说道。
刘正点点头,道:“叔父英明。”
“既然杨琏的成功率如此之低,我有何必去报信?那些个淮北群盗毫无信义,若是倒打一耙,对我来说,也是不小的麻烦。”刘彦贞哈哈一笑,很是放心。
刘正竖起了拇指,道:“叔父,若是那杨琏被杀,叔父便可调集大军,剿灭城外的反贼。届时,杨琏被除,叔父剿灭反贼,正是一箭双雕之计。”
刘彦贞颇为满意地看了侄儿一眼,道:“正儿,你能如此想,叔父很是欣慰。你要切记,战场上杀人,杀不了几个人,可是动动脑子,杀的人更多,而且更加隐蔽。”
“侄儿受教了。”刘正微微躬身。
“正儿,今夜你带兵,注意观察城外情况,同时派人暗中保护那几个女人的安全。若是杨琏被擒,那十几艘的粮食都改了姓。若是杨琏侥幸胜出,便可推脱,是为了保护他们的安全。”刘彦贞说道。
“遵命!”刘正说着,与刘彦贞对视一眼,哈哈大笑,最后那句话,实在是多余,杨琏根本不可能完成这个任务,也就是说,船上的粮食都是刘家的了。
南门,杨琏带兵匆匆赶到。守门的士兵见是杨琏,只是略微一问,便将城门打开,吊桥放下,漆黑的夜里,杨琏、林仁肇带着人匆匆走出了城。所有人都走出去之后,城门再度被关上了。
林仁肇回头看了一眼,道:“杨节度,这城门打开,也太顺利了一些。”
“我等出城,根本瞒不过刘彦贞的耳目,他必然实现通知了守门的士兵,我等才能这么顺利出城。”杨琏说道。
陈铁在一旁,道:“杨节度,若是如此,恐怕要防着刘彦贞。”
“不用担心,刘彦贞不会动手。在事情未定之前,老奸巨猾的刘彦贞只会等待消息,而且,恐怕在刘彦贞心中,我等根本无法回城。”杨琏冷哼了一声。
林仁肇见陈铁十分担心,也道:“只要今夜我等奇袭成功,掌控了大局,刘彦贞就算胆子大,也不敢做太离谱的事情来。”
陈铁握了握拳头,道:“这么说来,只要今夜办成事情,就无大碍。”
“正是如此。”杨琏说着,又让陈铁禁声,一行人走了大约二里,杨琏先派人去接洽。这个任务落在林仁肇身上。林仁肇带着三人在夜色下潜行,走了一里多路,绕过树林后,渐渐能看见远处灾民营地的篝火正在燃烧。
林仁肇捡起嗓子,学了几声鸟叫,很快,一个精瘦汉子从暗处走了出来,同样是几声鸟叫,等林仁肇回应了,精瘦汉子这才快步走了过来,正是皇甫晖的儿子,皇甫继勋。
“林将军,你们终于来了。”皇甫继勋低声说道。
林仁肇点头,道:“皇甫刺史在何处?”
皇甫继勋道:“正在大帐里等待,杨节度怎么没有来?”皇甫继勋看了看,眼前就几人,没有看见杨琏,便问道。
林仁肇道:“杨节度率领大军正在后方。”说着,让人去通知杨琏。而他与皇甫继勋朝着大营赶去。
皇甫晖的人手不足,准确的是男丁不足,因此,皇甫晖占据的地方,地势较低,而且不容易取食用水。这时,皇甫晖手中捧着一本书籍,正看得津津有味。
皇甫继勋带着林仁肇进去,林仁肇打量了一番皇甫晖,见他身材高大,两鬓已经有了些许白发,不过精神抖擞,自有一股风度。见儿子带人进来,皇甫晖还以为来人是杨琏,便放下了书籍,笑道:“杨节度,你终于来了。”说着,站起身来,朝着杨琏微微躬身,施礼。
林仁肇忙还礼,道:“皇甫刺史多礼了,我并不是杨节度,而是他的部下,林仁肇。”
皇甫晖抬起头,略微有些浑浊的眼睛打量了一番杨琏,笑道:“是老夫眼拙了。不过林将军双目有神,额头饱满,日后必定有所成就。”
“多谢皇甫刺史抬爱。”林仁肇说道。
皇甫晖道:“林将军,杨节度为何没来?”
“皇甫刺史,末将只是先行探路,杨节度率兵在后,想必很快就能赶到。”林仁肇说道。
皇甫晖点点头,道:“今夜是最好的机会,只是不知道杨节度带了多少人?”
“一百人。”林仁肇回答。
皇甫晖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点点头,道:“兵不在多,在于调遣。今夜夜色隐晦不明,正是良机。”
说话间,杨琏带着陈铁等七八人匆匆赶到,余下的士兵都藏在暗处,等待着命令。
这一次皇甫晖再也没有认错,看见杨琏赶来,道:“老夫皇甫晖见过杨节度。”等到看清楚杨琏的模样,不觉微微一愣。
杨琏显然已经习惯,点点头,道:“杨琏见过皇甫刺史,老将军的大名,杨琏早就如雷贯耳了。”
皇甫晖微微一笑,知道杨琏在说客气话,便道:“杨节度,这边请。”
杨琏快步走了过去,案几上,摆着一副简陋的地图。上面画着的,正是楚州城外四周的地理,此外还有百姓安营驻扎的地点。
皇甫晖指着简陋地图,为杨琏说着情况,这里是谁的地盘,哪里的是谁的地盘。
杨琏等他说完,问道:“皇甫刺史,前来谈判的戴礼,为何没有他?”
皇甫晖捋着胡须,道:“这个戴礼,其实只是一个二当家,他是尹宇的手下,此人读过书,曾经还参加过科考,但没有中选。此人虽然是书生,但颇有胆识,淮北群盗中,尹宇的势力最大,戴礼功不可没。”
杨琏点点头,道:“这么说来,尹宇的人最多。”
“他这一次来,带了五十多名部下,目的就是想要搅浑局势,他部下总计有两千多人,想必近期就会赶来。”皇甫晖说道。
杨琏略略沉吟,用手敲打着案几,道:“好,就选他了。”
“杨节度可要小心。”皇甫晖叮嘱。
杨琏点点头,站起身来,皇甫晖让儿子为杨琏带路。
一行人在皇甫继勋的带领下,偷偷出发。夜色虽然隐晦,但杨琏有他的优势,他有信心一击必中。
皇甫晖与尹宇的驻地相隔约有五里的距离,中间还隔着几个驻地,所以要非常小心,足足花费了一个时辰的时间,这才走到了尹宇的驻地外,这时,正是四更时分,天色愈加昏暗,也正是人最为困乏的时候。
杨琏蹲下身子,仔细地打量着尹宇驻地的情况,让杨琏有些诧异的是,这个尹宇显然不是一般人,此人应该带过兵,所以驻地里,布局很是完整,居然还有哨楼,只不过比较矮小罢了。
驻地里,燃烧着篝火,几名巡逻的士兵不时朝着篝火里添加柴薪,以保持火势。篝火自然不是用来御寒,而是用来看清四周,以防有人突然来袭。
看到这一幕,杨琏与林仁肇是在同一时间确定,这个尹宇必然带过兵。两人相视一眼,立刻做出了决定。
杨琏示意众人在这里等待,他与林仁肇在离营地有百余步的地方,小心翼翼地转了一圈,发现营地有两座门,一东一西,门附近都有小型哨塔,上面安排了人看守,不过,看守的人已经睡着。
两人商议了一番,觉得尹宇帐下的人也不少,必须要智取。想了想,事情议定,两人分散行事。
营地内,哨兵虽然睡着,但还有几人在巡夜,不过与其说巡夜,倒不如说在加餐。这四人不知道从哪里打了几只鸟儿,拔了毛,开膛破肚,洗净了,用干净的树枝串起来,放在火上烤着。
几人非常兴奋,在如今食不果腹的时候,能够吃上肉,真是世间美味。这几只鸟,若是在白天,早就被送到尹宇、戴礼的案几前,哪里还有他们的份?
鸟儿被逐渐烤黄,油滋滋冒着,肉香四溢,几人舔着嘴唇,恨不得立刻将这几只鸟一口吞下,让肚里的馋虫安静一会。
“好了,好了!”一人亟不可待的低声说道。
“嘘,不要吵醒其他人!”另一人说道。
那人闻言,连连点头,若是被其他人发现了,这几只鸟就要从嘴边溜走了。
一人亟不可待地取下了树枝,看着冒着热气的鸟儿,直舔舌头。
这时,轻微的声音传来,其中一人竖起了耳朵,仔细听了听,道:“安静,你们听听,是不是有鸡叫声?”
“你是饿晕了吧?”一人讥笑。
另一人低声笑了笑,道:“现在已经是四更,怎么可能有鸡在这里叫?莫要多说,先吃了东西,抓紧时间睡觉。”
那人想想也是,这个时候,怎么可能有鸡?他奋力撕下一条鸟腿,放在嘴里吃着。鸟腿还很烫,烫的他直咧嘴,鸟腿虽然多半是骨头,但由于烤酥了,总算有点滋味。
好不容易将鸟腿吞下,这时,清晰的声音再度传来,“咯咯咯,咯咯咯!”
这一次不仅是他,其他人也都竖起了耳朵,相互看了一眼,脸上都是一喜,同时低声说了一句:“鸡?”
“没有错,就是鸡!”一个人兴奋了起来,这只鸡,想来是那个寨子的,不知道怎么回事,逃了出来。
其中一人将鸟扔下,喝道:“走,抓鸡去,还吃什么鸟?!”
另一人也将半只鸟扔下,道:“全是骨头,不吃了,抓鸡去!”
这两人如此说着,余下两人相视一眼,几乎是在同时,扔下了手中的瘦鸟,站了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