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躺在床上,看着苏斐为她将丝绒被盖上。
他带着凉意的手指,温柔得拂过她的脸颊,他的面容,如三月阳光照耀下的初雪融化,清隽而暖意融融。
“下次不要再这样突然消失了,好不好?”他的嗓音,如湖畔的箫声,似近非远。
“好。”暖暖闭上眼,躲避他灼热的眼神。
“苏斐……”
“嗯?”
她可以感觉到他的靠近,他们彼此间的呼吸交互,近在咫尺。
“我想回趟家,可以吗?”她依旧闭着眼,轻颤的睫毛却泄露了她的紧张。
“噢,为什么想回家了呢?这儿……不好吗?”苏斐如慈祥的兄长,语调平和而温润。
“就是想回家看看。”
一阵沉寂后,苏斐轻叹了口气,“先把身体养好再说。”
“不要!”暖暖突地坐起。
“我不是你的阶下囚,你不能这样囚禁我!!” 她的脸突然涨得泛红,胸脯因为激动而起伏着。
“其实你知道对不对?”暖暖似有几分抓狂,紧紧抓住苏斐的手臂,要抠进肉里去。
“你知道的,你一开始就知道,你故意迁就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以你的聪明才智,你怎么可能没看出来呢,是我傻,以为你们都被我骗了,其实只有我自己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个傻瓜!”暖暖一股脑说出这些日子来悬在心中已久的话语,带着自我放弃的情绪发泄。
“傻丫头,你在说什么胡话呢……”苏斐轻轻拥住暖暖,手掌轻拍她的背,安抚她的情绪。
“你想装傻,我就陪你装傻……你想疯,我就陪你疯……你想做什么我都随着你。但是,我就是不许,绝对不允许你离开我……”苏斐在她耳畔低低说着,如千年的咒印,刻入她的骨髓,封入她的灵魂。
暖暖看着苏斐,他的脸,如梦似幻,就像一个遥不可及的天使般美好……
可是,他的话语,却像锋利的剑刃,将她瞬间劈开,如永远也无法逃离的地狱,怎么都找不到出口。
一种深刻的绝望从心底涌起……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就一定非我不可呢?世上女子何其多,你为何一定要执念至此呢?”暖暖被苏斐拥在怀中,放弃挣扎,毫无抵抗。
“我也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离开我呢?曾经,你不是……喜欢我的吗?”苏斐的声音,嘶哑的,苦涩而真挚,如迷失在山谷中的孩子。
“我……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不快乐,越来越不快乐……外面,有很多我放不下的人和事……”
这一刻,两人终于拆开那堵厚厚的城墙,剖开心扉,袒露真实。
“人?你说的是那日从天而降的那些男人吗?”苏斐的眼神中带着怨毒。
“是,也不完全是。”
“还有谁?”苏斐已经难以自制的愤懑,他琥珀色的眸中似要淬出冰蓝色的毒液来。
“苏斐……”她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疲惫。
“让我们停战一会儿吧。”暖暖把头靠在他的肩上,樱花般的唇瓣无意中轻擦过他的玉脂般细腻的锁骨。
苏斐忽然浑身一震,似有一根弦被瞬间触动,那一刻,他如一头出笼的野兽,如迸发的炽热岩浆,排山倒海般地,将暖暖猛地压倒,居高临下地,深深地望着她的眼,她的唇,重重吻下,需索着,探寻的,疯狂的,迷恋的……
窗外,一轮明月当空高照。
这硕大的麒麟宫中,这一处僻静的内殿床榻上,晶莹的泪无声的滑落,滴入丝枕,消失无迹。
逃不过,终究是逃不过,这无边无际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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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子,昨天还夸你聪明,怎么一转身就硬碰硬呢?”宁逍用指尖轻沾药粉擦在她的唇角。
嘶……暖暖忍不住轻吟。
“现在知道痛了?昨天干嘛还去撩他,自掀底牌,愚蠢!”宁逍毫不怜香惜玉。
“被迫害的不是你,你光火大可不必吧,能不能只擦药不说话,让我清净会儿。”暖暖蹙着眉头,眼圈下红肿而带着紫晕,看上去很是狼狈,但是背脊笔直,那股特有的倔强,颓而不丧。
“你……”宁逍一副怒其不争却又无话可说的表情,显得突兀,却为他这不属于人间的魔魅容颜添了几分生气。
“好了。现在情况已经这样糟了,我们还是赶快想想下一步的行动吧。”
宁逍叹一口,把手中的药瓶放入药囊中,一屁股坐在她旁边的凳子上。
“瞧你这吹胡子瞪眼的表情,真好笑。”暖暖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笑容,却不小心牵动了唇边的伤口,痛得她眉头又是一皱。
“笑比哭还难看。”宁逍带着七分关切三分刻薄冷声说道。
“好了,我知道你心疼我。”暖暖继续嬉皮笑脸。
“谁心疼你了?”宁逍无语凝噎。
“好歹咱俩也是相依为命的异世灵魂一双,你心疼我一下会死啊!”
“你这个女人!”宁逍袖子一甩,准备拂袖而去。
“哎呀,别走嘛……这么容易生气,你能不能把你那异世魔君的面具戴回去,你这样子一点都不可爱滴说!”暖暖拽住宁逍的袖子,一脸无赖。
“你还有心情玩笑,他已经开始怀疑我了,我们想要逃出去,简直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宁逍坐回去,想了想又叹了口气。
“嗯,我知道。”这一刻,少了嬉笑,暖暖显得清醒而肃穆。
“不然,你让我生病吧?”突然,暖暖黑亮眼珠一转,瞬间绽放无数星芒。
“生病?”宁逍琢磨着这个提议。
“对,最古怪最离奇的那种病之类的?比如说非要到什么偏僻的要死的奇境里去泡个泉水啃棵草之类的?”暖暖脑海中突然跳出某些俗烂小说情节。
宁逍看着已经凑到他眼前,像只小胖狗一样傻嘟嘟的小脸,唇角弯起,宾果!计上心头。
“你……你……想做什么?”原本嬉笑的气氛,陡然一转,被宁逍邪恶和侵略性的表情转换成诡异。
暖暖不自觉的上半身后仰,不自觉的揪住自己胸口的衣料,不自觉的绷紧了面部肌肉,受伤的唇角,红肿的眼,那表情,那模样,十足十的受害者。
宁逍又更靠近了一些,眼神中闪着邪恶的光,唇角带着邪佞的笑,“我突然有一个好主意。”
“装死那招我已经试过了噢,这次要是再来我估计他宁肯把我摆满49天,也不会让我横着出去。”暖暖摆明不信这个宅男灵魂能有什么新突破。
“NO NO NO,这次不用装死。”宁逍摇了摇食指,一脸高深莫测加意味深长。
“不要忘记我在江湖中的名号,中华五千年博大精深的医术,再加上玄月门的真传,我相信,这次就是华佗张仲景他们老人家穿越,也未必能看得出咱技术的玄妙。”
于是,三日之后,某姑娘戏剧性的病了。
一开始是脸上起了小红点,然后迅速以蝗虫般的趋势蔓延全身,最后,全部扩散成一朵朵花瓣的形状,雪白的皮肤,衬上殷红的色彩,惊人而诡异的病态美。
苏斐第一时间找宁逍为其诊治,结果却久久未出来,等到最后,宁逍无奈的摇了摇头,“我唔知。”
无措下,苏斐找来所有太医,依旧得到千篇一律的答案,摇头,不知道。
所谓,妃子不急皇帝急死。
除了全身愈加惊悚的红斑外,暖暖自个儿却并未觉得有任何异常不良反应,开始几天深刻担忧了一下,发现也没有恶化,逐渐麻木,继续吃嘛嘛香,睡嘛嘛熟。
可是,反观之,呆在她身边的那些人就不好受了。
内殿的宫女,侍卫们看着这娇贵主子突然间变成这番模样,都是惊恐万分,面上不显,私下已是暗自猜测,流言四起,万一是什么重病怎办,这……会不会传染啊?一时间,沸沸扬扬,群心动乱。
“她,到底是怎么了?!”多日以来的担心和操劳让苏斐备显疲惫,他用手抚着额,眉间装着满满的忧虑。
“我不知道。”宁逍也是束手无措,一筹莫展状。
“殿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殿下!殿下!娘娘……娘娘……她……昏倒了!好像……好像没气儿了……”一名宫女一边大声呼喊着一边惊慌失措的跑来,面色已是吓得毫无血色。
“什么!”苏斐惊得连忙从椅子上坐起,连忙往内殿疾行而去,宁逍也快步跟上。
当走到内殿的时候,地上已经跪满了一地的宫女侍卫,全都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贵妃还没去呢,你们跪什么跪!!”苏斐震怒了,他的脸上出现前所未有的严厉和怒火,所有人全都为之一震,抖得剧烈,许多宫女已是吓得泪流满面,慌做一团。
苏斐一个箭步撩开帷幔往里行去,宁逍亦然跟上,见着床榻上躺着的人儿,两人还是一惊。
暖暖的脸上,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原本的花瓣已经凝聚在一起,成为一朵朵艳丽的玫瑰花,赫然开得肆意,开得触目惊心。
宁逍凝神屏息,将手指搭在暖暖的脉上。
“还有一丝微弱的脉搏,给她服下我的七日续命丸。”宁逍用手指撬开暖暖的嘴,将几颗细小的药丸放入她的口中,然后将苏斐递上来的水倒入。
极为缓慢的,女子渐渐有了比较明显的气息吐纳,有了活气儿,苏斐这才些微放下悬着的心。
“看来,此病已经趋于严重,我刚探王姑娘的脉时,发觉她体内的血液流动极为缓滞。我的药只能保她七日平安,七日一过,依然不能诊治出病因的话,恐怕王姑娘将气血停滞,回天乏术。”宁逍眉微皱,素无表情的脸上此刻格外显得凝重。
“还有其他方法吗?”苏斐看着床上躺着的女子,雪白的肌肤与玫瑰红的斑块两种鲜艳的色彩交织得格外诡异,他的声音那么轻柔,像是怕打扰到睡梦中的女子。
这一刻,他的面孔惨白,唇泛着青色,某种程度上,比床上昏迷的女子还要吓人,他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殷红的血珠已滴落到丝被上而浑然不自知。
“其实……办法还有一个……”
“什么办法?!!”苏斐抓住宁逍胸口的衣服,这一刻,他全然没有了帝王的威严与气度,嘶吼着,如同一头狂躁的公狮做着困兽之斗。
“换血。”
“换血?”苏斐细细咀嚼着这两个字。
“是的,换血之法可以将体内的流淌的血液更新一遍,清除掉导致病症的原因。”
“行!那就换血!!只要能医好她!!!”苏斐答得干脆,他现在只能博上一把。
“可是,换血用的血虫只有云雀国才有,而且只生长于云雀宫的烟渺山,那里是云雀国的禁地,而且,这种方法我从未尝试,只是曾听先辈提起。”宁逍有些犹豫不决。
“不管了,现在有办法总比没办法好!”
“来人哪!马上备车,即刻出发云雀国,并命人拟诏书一封至云雀国主术言修。”苏斐俯视着床上如睡着般安谧的女子。
他慢慢地伸出手,将她散乱的额发挽到耳后,轻抚她脸上浮现的玫瑰红斑。
“不管是什么病,我都会治好你的。”他琥珀色的眸幽深不见底,薄唇抿出坚毅的弧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