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上的乙鼎响亮地拍起手来,赞叹道:“逐鹿将军好个玲珑心思,真真让人叹为观止。太中大夫,可还有什么绝活让众大臣们开眼啊?”
受过查炎仕刁难的文臣们吃吃地笑,扬眉吐气的武将们不断起哄:“拿出来啊!!拿啊!!”
查炎仕涨红着一张脸,又羞又怒,朝羽弗弘尔一眼瞪过去,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吞活剥了此人。
闾辕看着他,转头对羽弗弘尔眨着眼睛道:“弘尔,你看这人脾气似乎不大好啊。”
羽弗弘尔笑了:“怕是长得有些缺失吧。”
本是两人的对话,偏偏如此大声,在停止了一切乐音的大殿里显得那么响亮,引得满座哄笑。
裔孔饶有兴趣地看着那两人:当真一对活宝。将视线移到闾辕身上,看他嬉笑耍闹,满室灯火,竟比不上那人的光芒——这人怕是天生便要注定引领众生的,难怪那个大司马大将军如此溺爱……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转过头,对着殿外月光默默喝酒。
那边,查炎仕着实被气得不轻,浑身发抖正要发作,却听得闾辕清清楚楚地说道:“既然如此,本将军便将‘东’和‘西’借与太中大夫吧,还望太中大夫莫要嫌弃,到底对你有用得很。”说罢,便和羽弗弘尔两人极其默契地笑了。
谁能想到,这闾辕竟是给查炎仕出了一道题目,只短短“东西”两个字,叫人从何猜起??
却不料,武将们听了这个题目,竟然一个个兴奋不已,有人蠢蠢欲动要跳出来揭破答案,有人哈哈大笑,直说:“妙啊,妙啊!”
连粗鄙的武将们都能即刻猜中,这个题目必是简单异常,然而文臣们一个个抓破脑门就是不得其法。更别说已被扰乱了心神的查炎仕,看着武将们一个个亢奋的脸,再看眼前那两人阴险的笑容,直想狠狠抽自己一个耳光,把自己抽得晕过去了才好。
这时乙鼎露出一股笑意,对杵在原地的查炎仕清晰道:“东方甲乙木,代木;西方庚辛金,代表铁器。太中大夫,逐鹿将军说你长得有些缺失,问鼎将军这是要借你家伙,让你好好修理一下自己哪。”
皇帝揭晓了答案,文臣们恍然大悟,武将们欢呼喝彩,盛宴里,只有一个查炎仕不知如何自处,恍惚间,只听到高高在上的皇帝对文臣们说:“你们哪,以后得多学学,这么简单的‘东西’都不会,还配做大鼎的臣子吗?”
文臣们不免一阵尴尬,饱读了多少诗书,怎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只怪自己心邪,让那两人绕昏了头,钻了空子,把该会的都给忘了。
查炎仕终于熬不住,一下子瘫软在地上,怔在那里,两眼发虚。
诃精虑看着他,只觉得这人实在可怜得很。
乙鼎厌恶地看了他一眼,吩咐几个太监带下去,转而对羽弗弘尔与闾辕冷道:“两位将军当真配合默契,打遍天下无敌手。只是,得饶人处且饶人,有些事情可得记着留个余地才好。”
羽弗弘尔、闾辕两人同时应是,眼神交流处,皆对皇帝鄙夷至极:明明是他把人逼得傻了,这会儿竟然全推脱到别人身上,缺德!
乙鼎过了这把高深莫测、公正严明的瘾,又高兴起来,命人连连起乐,势要尽兴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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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宫,皇后寝室,陶岳与蔽月这对兄妹正在轻声说话。
侍女宁人把安身的汤药端来,伺候着皇后喝好,突然轻轻笑了出来。
皇后与国舅奇异地看着她。
中宫里的这些婢女们都是平日里被皇后宠惯了的,这时失了礼仪也不惊慌,一边笑一边对主子说道:“皇后,奴婢在御药房那边听说了,刚刚在宴会上,那个逐鹿将军和问鼎将军啊……”于是将羽弗弘尔和闾辕两人戏弄大臣的情景眉飞色舞地复述了一遍,快乐极了,“皇后您说,这是不是很有趣的一对人儿?”
蔽月皇后只静静地听,在贴身女婢的叙述中,思绪不觉已远远地飘去了。宁人看着呆滞的主子很是奇怪。
国舅笑道:“你先下去,再打听一些有趣的回来。”
宁人七窍玲珑心,机灵道:“奴婢晓得,皇后、国舅慢聊。”
陶岳点点头,看着她退去,把门带上,转头去看仍处在迷离状态的妹妹,叹气:“你还是忘不了那人。”
蔽月的心被打中了,猛然惊醒,看着大哥,慢慢地,一个笑容浮现出来,凄楚、凉苦。
陶岳:“你明知道与那人没有结果,何苦?”
蔽月隐隐想起当年与那人相处的情形:曾经年少,两小无猜,七彩的心里,不止一次地梦想着与那人共谐连理。就算被父王强行送进宫里之时,依然痴想着那人像天神一般降落面前,将自己远远地带走,从此双宿双栖。
一切皆是梦,不愿醒,痴迷、妄想,清冷的心里全是疯狂。尤其每当看到那人在宫中出现,便忍不住地想冲上去,质问那人是否从未将自己放在心内,是否对于那个人来说,自己连一个影子都不曾存在过,问那人知否:他的名字就好像锋利的尖刃狠狠扎在她的心里,从未消失过,如今,已是越扎越深,和着筋肉,永远地长在心里,再也无法拔去——
唯有一死。
等看到两行清泪顺着秀丽的脸庞滑下,陶岳终于知道自己说了多么残忍的话,上前将妹妹轻轻搂在怀里,拍抚着纤细的后背,魔幻一般沉沉蛊惑:
“忘了吧,忘了吧,忘了吧… …”
蔽月平静下来,离开大哥的怀抱,面容依然端庄:“大哥也能忘了那人吗?”
陶岳知道她说的是谁,一阵苦笑。
蔽月不屑地撇嘴:“那种人有什么好?”
陶岳笑了:“你可真敢说,你不是还为‘那种人’生了个儿子吗?”
蔽月清冷地看向他,神情绝然:“这个儿子,我是为父王而生,今生今世,我再不欠他了。”
陶岳一惊:“别乱想!”
蔽月笑道:“你怕我自裁?”
“不会?”
“不会。”
“一定不会?”
“一定不会。”
这个妹妹说话从来没有不算数的。外柔内刚,水一般坚韧的奇女子。陶岳望着妹妹平静的双眼松了口气。
蔽月:“你究竟喜欢他什么?因为他是皇帝?”
陶岳:“那你呢,你喜欢那人什么?因为他是将军?”
两人对视,扑哧一笑。
世间情爱,本就如此莫名其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