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夏府,薛柔便直冲着夏怀渊的书房去了,如今圣上大刀阔斧的改革,其路漫漫,不满意者大有人在,他身为圣上的左膀右臂,实在是心力交瘁的很。
一进书房,薛柔便看见自家老爷愁眉紧锁的模样,不由得把手抚上了他的额头,细细的揉捏着:“老爷,公务繁忙,是永远做不完的,不如早些歇息,也好养精蓄锐。”
夏怀渊回拉住她的手,夫妻多年,她竟还如初见一般:“柔儿今日进宫可见到汐儿了?”
起这个薛柔再也开心不起来:“没见到,太妃娘娘竟要让我们汐儿嫁给玉王,真不知她如何想出的。老爷,我们可得想个法子,若是汐儿真的嫁给了那人,与入了龙潭虎穴又有何异?”
夏怀渊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他千疼万宠的女儿,真的就任这些人宰割吗?“柔儿莫要担心,为夫一定不会让我们的汐儿嫁给玉王的。世人皆知玉王为人荒诞不羁,更是押妓卖官之人。可其心性狡诈奸猾,绝非表面模样。别玉王,就是醇太妃也不是良善之辈,她浸淫后宫数十载,先皇在时便荣宠不衰,若不是慧贵妃当年早亡,先皇顾及旧情,那么如今上位之人极可能就是玉王。这么多年,他一直蛰伏着,我却看他绝非满足于此,所以,我们汐儿定不能踏入那等火坑之中。”
“那如今我们该如何是好呢?”
“这样,我先进宫去圣上那里探探口风,你去月凉郡主那边寻求帮助,她一向与汐儿交好,定不会坐视不理,而且州王为人清明,且无野心,可以信得过。”
翌日
一大早薛柔便登门求见月凉郡主,月凉不解,她好一阵子没见到汐儿了,如今夏夫人亲自上门,难道是汐儿出事了?“快请夏夫人进来。”
薛柔一进门,月凉便迎了上来:“夏夫人不必多礼,夫人此次前来,可是汐儿有事?”
薛柔见她如此上心,心落了大半,“郡主神机妙算,汐儿确实有事了。”她把事情经过一一道来,自是隐瞒了梓汐撞破玉王偷情之事,此事兹事体大,无论是谁,也是不能的。
月凉的手扶上额头,她深知梓汐为人,也深知玉王为人。论辈分,玉王是她的王叔,可除了宫宴上,她和这位王叔还真没什么交集。可也知道他为人荒唐,在京城里的风流韵事不少,和梓汐绝非良配。
打定了主意,月凉安抚道:“夏夫人不必担心,我和汐儿姐妹相交,定会帮忙,此事我先和父王母妃商量一番再做打算可好?”
薛柔见惯了皇家势利,踩低捧高,如今月凉鼎力相助,她如何不感激:“那臣妇便在此谢过郡主了。”
此时夏怀渊正宫中面见圣上,君臣两人正隔在棋盘两边对弈。
天昭帝面容不见丝毫波澜:“夏爱卿此次前来难道就是找寡人下棋的吗,爱卿好雅兴。”
夏怀渊跟随天昭帝多年,深知他此刻龙心大悦,也便了实话:“陛下圣明,臣的确有事相求。”
天昭帝剑眉微扬:“爱卿与我君臣多年,少见你有如此为难之事,连这对弈之时都心不在焉,难道是真的遇到了什么难解之事,爱卿但无妨。”他了解夏怀渊的品行,绝不是无理取闹,无事生非之人,对此等肱股之臣,不出格的事他自然愿意顺水推舟换一忠臣良将。
“陛下应该对臣的女儿有所耳闻。”
天昭帝想起那双粲然的眸子,心中一动:“夏爱卿宠爱女儿天下皆知,寡人自是有所耳闻的,可是爱卿的女儿出了什么事?”
夏怀渊凄然一笑:“不怕陛下笑话,臣出身卑贱,自幼一心向学,只想着有朝一日飞黄腾达,庇佑后生。可对于臣这等寒门子弟来,这一切都难如登天,臣不只一次的想过放弃。士族的欺压白眼尚在其次,可那食不果腹的滋味臣实在是忍不住的。后臣与贱内相遇,她鼓舞我,善待我,无她,臣是断断不会有今日的。臣也曾年少轻狂,走过错路,可如今这一切都过去了。臣如今想的只有膝下的一对儿女,臣子梓战,聪敏惠诚,男儿志在四方,臣从不担心他。可唯有这个女儿梓汐,臣为她实在操碎了心,她自幼果敢不输男儿,性格刚强,可这对于女儿家来,百害无利。当日,臣担心她宁折不弯,亲自为她定下了秦家这门亲事,就盼着她能安详喜乐一生,可谁知,婚前秦家子假仁假义,我的汐儿深受苦楚。可前日里,贱内进宫面见醇太妃之时,太妃竟要为玉王聘下臣女。臣自知卑贱,是断断配不上皇家威严的,还请圣上三思而后行啊。”到底,他还是不愿梓汐嫁入皇家的。
这一番肺腑之言,不知能否感动那铁石心肠的天昭帝。
天昭帝面色深沉:“那以夏爱卿的意思,我皇室是配不上你夏家的了?”他对梓汐的感情是很复杂的,那日他微服出巡,碰巧遇到了坐在房上的醉猫,那是她不过是个孩子吧,而他已过而立。就是这样的两个人,不问身份,不问地位,只谈风月人心,她甚至不知道他是谁。
他楚望霄乃是少年天子,自幼学的便是帝王之术,冷心冷清,后妃于他不过是棋子,是权衡,而那后位更是他抛出去诱惑这些人的肥肉,他多年未立皇后,试的便是那城府人心。在他看来,一代英主绝不能沉湎于儿女情长,那是英雄冢刮骨刀,而他更是从未把一女子真正的放到心上。
他如此,那些后妃又何尝不是如此,一入宫门深似海,无论争与不争,她们都是家族的一步暗棋,有的或许一辈子都不见天颜,红颜枯老,也就成了弃子,自有年轻貌美的族女来补上。有的最后争得了一席之地,荣登太后太妃之地,可她们的男人终究还是死了,她们这辈子的指望也就没了……
夏怀渊的脸色微变,急忙跪下:“臣不敢,微臣的意思是女自幼顽劣,恐怕无法担当天家之妇,失了天家的体面,臣此生只愿她安乐太平,不求其他。”
天昭帝回过神来,微笑:“寡人没有其他意思,爱卿所寡人自会考量,爱卿回去吧。”
夏怀渊忐忑的回到了夏府,圣心难测,不只是而已。
月凉回答王府之后,难免被王妃责怪了一番:“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的月凉竟是个白眼狼,这十天半月的也想不起她的父王母妃,为娘的实在是心寒啊。”
月凉讨好的拉住何文纤的胳膊,顺便给大哥二哥使了个眼色,两个呆子,快帮我解围啊。
楚询枉急忙上前扶住了何文纤的另一只胳膊:“母妃就别责怪妹妹了,如今她自己掌管偌大的一个郡主府,以她的性子恐怕是焦头烂额呢,更可况她还得带着天儿,一时顾不得也是有的。”
楚询尧也上前给何文纤捶起了腿:“母妃要是不舒坦就打儿子两下吧,就当我替月凉挨得,您可别气坏了身子,也省得儿子担心。”
这三个孩子讨巧卖乖的,何文纤的脾气早就去了大半,她这辈子养尊处优,夫妻和顺,儿女贴心,当真是别无所求了。
“月凉,看看你大哥二哥从就宠着你,现在更是变本加厉,把我这娘亲都忘了。这次你回来有什么事就直了吧,你这丫头,无事不登三宝殿,就别拐弯抹角了。”
月凉尴尬的挠了挠头:“真是知女莫若母,娘亲最疼月凉了,女儿此次前来确实有事,娘亲你还记得梓汐吧。”
何文纤眉头一皱,怎么又是这丫头:“自然记得,依我看,那丫头就是个惹祸的主,难道她又出什么事了?”
月凉最见不得人家梓汐不好:“娘亲,梓汐是个好姑娘,都是人家欺负她呢。这不是那个宫里的醇太妃吗,她竟然要替玉王叔求娶梓汐,玉王叔今年也不了吧,梓汐花儿一样的姑娘,怎能嫁给他呢,而且就玉王叔那名声,京城里谁不知道啊。”
何文纤面色冷淡,她这个女儿,就是太好心了,那个夏梓汐的名声,她也有所耳闻,实在是不堪的,这种人加入皇家已是高攀了。“月凉,你玉王叔确实风流不羁了些,可他是先皇的儿子,身份地位摆在那,就是他不喜欢,也会有女子倒贴上来,你现在兴冲冲的替人出头,可知人家是怎么想的,万一她夏家就是想攀上皇家呢,你这一来倒是坏了人家的事呢。”
月凉气鼓鼓的不话,她的母妃性子高傲,一向目下无尘,不喜欢梓汐也在情理之中,可梓汐被名声所累,她又何尝不是呢?月凉定定神,道:“母妃,你是听到京城的流言了吧,我的母妃深明大义,难道会在意这些吗,再了,若论风评名声,女儿恐怕还不如梓汐呢,难道母妃也厌弃女儿吗?”
何文纤被她的一番话堵得哑口无言,对啊,世人皆愚昧,她又何苦随波逐流呢。一旁的楚询枉脑子里也浮现出了那个美貌却坚定的女子,不由得出言相劝:“月凉的是,夏家姐,儿子也见过几次,确实与世人所截然不同,乃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女子,母妃切莫被蒙蔽了双眼。”
何文纤笑骂出声:“你们这一个两个的都替她话,我倒是好奇这是个怎样的姑娘了,竟然连我们的禁卫首领都为她话,要知道,咱们的大公子可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呢。”
楚询枉被她调侃的俊脸微红,他是州王长子,一举一动天下瞩目,从他便知道自己若是行差就错便会给家人带来滔天后患,多年的内敛让他有一种生人勿进的气势,可谁知道他早就受够了这种束缚。月凉的婚事他以爵位相换,世人都道他是好兄长,为了妹妹的幸福放弃了富贵,殊不知,这也是他解脱的契机,他终于不再是州王世子,不用世袭爵位,不用怕遭人记恨。而那个女子……他是真磊落,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他此生无憾了。
楚询枉终于下定了决心,对月凉道:“妹妹,你可确定那夏家姐是真的不愿嫁给玉王叔?”
月凉不解的看着他:“这是自然,梓汐最不重权势,怎能愿意做那笼中之鸟呢?”
楚询枉思虑再三,道:“那你觉得为兄求娶夏姐如何?”他这一生娶一女子足矣。
月凉吃惊的瞪大了眼睛:“大哥,你什么?”
何文纤也惊呼出声:“天啊,我儿子竟然动凡心了,这是我儿子吗,我要去找王爷。”
楚询尧则是拍了拍他的肩:“大哥,你终于开窍了,不然弟弟都以为你要出家了呢,这下可好,大哥成亲之后,我也可以了。”
楚询枉被这一家人弄得很是无奈,他看上去就那么不堪吗?“月凉,我是认真的,夏姐她……是个好姑娘,我心悦已久,如今若是她当真不愿嫁给玉王叔,询枉愿意求娶,希望妹妹替兄长转达。”
月凉眉开眼笑的看着自己的兄长,心情都快飞扬起来了,若是梓汐嫁给大哥,那就是她大嫂,她们一定会相处的很好地,也不用担心姑嫂关系,这法子当真是两全其美。“大哥,我定会替你转达,梓汐是个好姑娘,她做我大嫂真是再好不过了。”
两方人士,各有心思,而当事人梓汐正在凌芷宫度日如年,太妃深居简出,周围静谧无比,她又不便出去,外面的消息也进不来,倒不如给她个痛快了。
这日注定是天盛朝不同凡响的一日,天昭帝的改革终于开始实施了。一群老臣的冒死觐见,终究也没抵挡住这位铁血帝王前进的脚步,他天盛朝将在这一代展开全新的一页,未来的史书将会为他写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自天盛朝建国之初,开国天启帝便一心开放边境贸易,把别国的兽皮珠宝拿到天盛来换取粮食马匹,以物换物,以钱换物,互通有无。可是那时旧朝余孽未息,战火难平,天启帝又旧伤未愈,内忧外患,不到天命之年便驾鹤西去。留下的太子却只是守成之君,难当大任,就这样,天盛朝不温不火的传承了百年,却再无祖辈气吞万里山河之势。直到当今圣上登基,从少年天子到铁腕帝王,这一路他走得艰辛,如今,朝堂上的新鲜血液终于取代了那些顽固老臣,大刀阔斧的改革势在必行。
此时,早朝上的众臣正是剑拔弩张,以四王为首的旧势利坚持抵制改革。实话,他们四王府存在的时间和皇室一般,那先祖打天下掠夺的财宝不知凡几,可人心不足,后辈的挥霍无道早就让那辉煌的外表成了空架子,如今的四王府也只是表面的光鲜了。而那边境贸易便是他们敛财的另一种手段,普通人没本事做到的事,他们可以,这么多年,他们四家早就和其他诸国形成了通商贸易,他们窃国窃民,高价卖出天盛的宝物,换取了自家的安乐太平。
如今天昭帝要改革,那真是比拿刀子挖他们还心痛,到手的金银他们不想放过。若是他们没了这份收入,前朝后宫如何打,各家如何支撑?
南王为首的顽固派代表出言相劝:“禀圣上,臣以为如今开放边境贸易实在不妥。”
天昭帝表情晦暗不明,果然又是这些老东西:“那爱卿有何高见?”
“臣以为,那西凉蛮夷,东庆积弱,北仓人寡,南平偏远,我天盛朝与这些国家通商实在是百害而无一利,有损我大国威严,这些国家都层臣服朝贡于我朝,如今若是与他们通商,难保边境混乱,有人趁机作乱,伤我百姓,乱我朝纪,还请陛下三思啊。”
“那爱卿是执意让我天盛朝闭关自守了?”
“臣以为,如今并非开放商贸的最恰当时机,如今我朝兵力强劲,外敌莫敢入内,正是加强内修的好时机,至于贸易,可暂缓行事。”
“那爱卿以为什么时候是通商贸易的好时机呢?”
天昭帝语气已有怒意,他初登基的十年,都暗藏着自己的雄才大略,那时他一无贤才忠臣辅政,二无强硬的外戚辅佐,整个人如同行走在钢丝一般步步为营,处处受人钳制。可如今——今时不同往日了,他已独揽朝政,这些老匹夫,可还拦得住他?
“臣以为,等我天盛百年无虞再谈此时尚且不晚。”南王未免自矜起来,如今他女儿正在为圣上孕育子嗣,若是儿子,那后位便是触手可及,到时——他便是国丈之位,谁能撼动?
天昭帝一言定乾坤:“依朕看,苏爱卿是老了,反倒是看不清如今的局势。如今各国争强,其中关键除了兵力便是国力,我天盛虽一时独大,可难保其他诸国联合起来要分食这块肥肉,至于通商之事,朕意已决,爱卿就不必多言了,我天盛朝称霸四方之时——指日可待。”
“圣上英明。”众臣皆已看出,无论如何他们都阻挡不了这位铁腕帝王的脚步,何不顺水推舟,博得良臣贤名呢。
天昭帝满意的看着下方诸臣,他是一代英主——注定改写这个时代。
“众爱卿可还有事启奏?”
“臣有事启奏。”楚询枉出列,国事已定,下一步便是家事了。
天昭帝饶有兴味的看着自己这个不苟言笑的大侄子:“准奏。”
“臣想请陛下为臣赐婚。”一句话,在朝堂上掀起了轩然大波,赐婚之事一般都是在家宴上奏请或是圣上心情好了亲自赏赐的,若在朝堂上亲自请命,这还是头一遭。这些大臣不由自主的都想起了这位曾经世子家的那位郡主——月凉,果然是亲兄妹,行事可见一斑。
天昭帝轻笑出声:“询枉多年不近女色,太后因为你的婚事已和朕念叨多回了。可朕想着你是朕的亲侄儿,又是京城守卫首领,成亲之事不可儿戏,还得看你的意思如何,如今你可是有了心仪之人?”
楚询枉想起心底那一抹剪影,一板一眼的回答:“询枉不孝,让圣上和太后担心了,现在臣的确有了心仪的女子,希望陛下成全。”
“是哪家的女子?”
“夏将军的嫡女夏梓汐。”
刚刚还有窃窃私语的朝堂迅速的安静了下来,半晌无人话。夏家,现在是陛下信任之人,而这楚询枉乃是皇室之人,更是州王长子,虽没了爵位,却如日中天,这两家若想联姻,会——那么简单吗?圣上会愿意吗?
关注官方qq公众号“” (id:love),最新章节抢鲜阅读,最新资讯随时掌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