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捷南心里一震,就见不远处月光下白伯文的脸色也一下苍白。
王医生继续道:“你们这些男人自以为爱一个人到骨子里专情得很,感动得很,却从来想不到这样深深地伤害了别人。这些年你把冰冰交给廖华,就忙得团团转,你可有关心过廖华?可有关心过她的身体?而廖珠呢,本来是想成全她妹妹的,希望你们快乐的,却不想让所有人都不快乐。”
“廖华……对你说的?”白伯文哑声道。
王医生笑出来,神色凉凉的:“和你结婚后,就销声匿迹了,这么二十多年,还是第一见面。却不防见面会是这样,她昏倒在急救室里……呵呵,这些感受,还要她亲口告诉我吗,身为女人,我难道不会感同身受?”
话到后来已有几分幽怨,她抬脸直直望着白伯文。白伯文微微避开,轻道:“我去看廖华醒了没有。”
“妈妈,您喝一口水吧。”白冰端了水站在床边,恳求道。廖华闭了眼,看也不看她一眼,冷淡道:“你出去,我不想见你。”
白冰脸色惨白,低低又叫了一声:“……妈妈。”廖华虚弱地躺着,再也不肯睁眼。白冰杵在那儿,云疏上来拉她,她摇头不肯。
“冰冰,你先回去休息,我在这儿陪你妈妈。”白伯文忽然进来。白冰看着白伯文,又看看床上不肯见她的廖华,还是没有动。白伯文若有深意地看一眼云疏,云疏明了,把白冰手中的水杯拿走,才拉起她,轻道:“先让爸爸和妈妈说话,我们一会儿再过来。”
白冰还是迟疑地看着廖华,被云疏半推着走出了病房。一时病房只剩下了白伯文和廖华,安静下来,白伯文走到床边坐下,眼中有些犹豫,很久,却忽然伸手轻抚着廖华消瘦苍白的脸颊。
廖华蓦地睁了眼,看到竟是白伯文,一时怔住。
“对不起。”
“对不起。”
一片寂静里,两人忽然同时说出一句。两人四目相对,廖华眼神轻轻一颤,微微侧开了脸。“对不起,是我没有照顾好你们母女。”白伯文依然望着她,蹙眉道。廖华苦涩地笑起来:“是因为没有做到曾经答应姐姐的事吗?不用了,这一生能在你身边,我已经很满足了。”
白伯文指尖一颤,手指用力,把廖华的脸轻轻转过来。
二十多年了,他从来没有好好看过她,第一次见面时,他眼里只有廖珠纯净娇羞的笑容,根本不曾留意到她。和廖珠结婚后,她也常来家里,却依然没有留意她,只听廖珠常含了几分怜惜地说她是个泼辣的人。对她颇多照顾,也不过是因为他知道廖珠很是疼爱这个妹妹。
其实她和廖珠是有几分像的,一样的死心眼,一样的傻,坚强不过是表面的。想着,他声音不自觉地温柔下来:“我扶你起来喝点水吧。”廖华眼神一震,诧异地望着白伯文。白伯文小心地把她扶起,触到她消瘦的手臂,心里暗自叹了口气,不由认真地喂她水喝。
好不容易回过神,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廖华眼中噙着的泪掉下来,“对不起,是我没有照顾好冰冰,我不该执意不肯接受高家的钱,让她走投无路……不该不听你的,一定要她和云疏在一起……对不起。”
“你先睡吧,不要担心了,妈妈那边有爸爸呢。”云疏见白冰坐卧不安,不由柔声道。白冰眼神还是乱乱的,担忧道:“可是,爸爸和妈妈最近也怪怪的,好像也在闹别扭,总之是不开心的。”
“你相信爸爸,他会处理好的,而且妈妈现在身体不好,他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云疏安慰,扶她在床上坐下来。白冰茫然点头,不经意瞥见墙上的表,已经是晚上九点,犹豫道:“已经不早了,你……要走吗?”
云疏微一笑,摇摇头,把她抱在怀里,抱紧:“我要在你身边,不想再走了。”白冰苍白的脸上有了一丝笑容,轻“嗯”了一声。
第二天,白冰很早就起床,起床之后却又不敢直接去廖华病房看廖华。一直等到廖华吃过早饭,才在云疏的陪伴下鼓起勇气走了进去。病房里只有一个小护士,白伯文看廖华吃过早饭后,已经赶着上班去了。
廖华见是白冰和云疏,神色冷淡下来,侧脸看着窗外。却是云疏让那个小护士先出去了,一时病房里就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妈妈,您原谅我吧,我不是故意的。”白冰一张口,声音已哽咽了。廖华深吸口气,闭上了眼,没有理会。
在白冰八岁之前,廖华对白冰的感情一直是又爱又恨,她并没有真正对白冰好过,使唤她,打击她,虽不至于虐待,却明知道她性子怯懦,而不给她一丝一毫的温暖和鼓励。每每心里烦躁,看白冰不顺眼,就会罚她脱了鞋子站在冰冷的地板上,一站就是几个小时。她不是不心疼,可一看到白冰,她就会想到她姐姐,想到白伯文就算娶她也不过是因为姐姐。
她对白冰并不算好,可白冰却和姐姐一样傻气。那年冬天她病倒了,夜里发烧,白伯文又不在身边,白冰一个八岁的小丫头竟然在晚上跑出去帮她请医生。
白冰向来怯懦,对她依恋而又畏惧,居然……
第二天她烧退了,醒过来,看到白冰趴在她的床头上,整个人冻得青紫,都不知道盖一条被子。她心里情绪莫名,一气之下把她拍醒,白冰看到她醒了,还没来得及高兴,已被她罚站去了。她不知道她怎么狠得下心,那么冷的天,就让白冰光脚站在地上。而白冰没有丝毫反抗,也没有辩解,自觉地站到了门外她看不见的地方。
很久,外面没有动静,她撑起身子走出去,才发现白冰冻得浑身哆嗦,却还是直直站在那里,不敢丝毫违逆。看到她,才低声恳求道:“妈妈,您原谅我吧,我不是故意的。”
她心里怒火和酸涩腾地涌起:“别叫我妈妈,我不是你妈妈!”
白冰惊恐地看着她,又叫了一声:“妈妈。”她一把揪着白冰往地上一摔,冷冷道:“跟你说了多少次,你是廖珠的女儿,我不是你妈妈!”说完,她转身往屋里走,却被白冰抱住了腿。白冰小脸上满是泪,仰脸看着她,哭泣着:“你就是我妈妈,就是我妈妈……妈妈。”
她憋在眼里的泪也一下落下来,拗了半响,终于俯身把白冰抱在了怀里:“既然你让我做妈妈,就要听我的话。”白冰拼命地点头。
“以后再不许光脚站在地上,知道了吗?”
那次以后,她才真正把白冰当成她自己的女儿来看待。只是有些事做了就很难再回来。白冰出生时因为难产,性子本来就怯懦,被她这样养大,所以性子很古怪,胆怯却又执拗,懂事又冷淡。直到后来,她和白伯文没少费心。
“……妈妈。”白冰见廖华还是不理她,一下哭出声,哀求道:“妈妈你原谅我吧,以后再也不敢了,再也不会不听话了……妈妈。”
廖华泪憋在眼里,冷冷道:“谁是你妈妈,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妈妈,我再也不敢不听话了,妈妈……”白冰扑跪在床边,抓住廖华的手。廖华奋力把白冰的手甩开,白冰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云疏惊了一跳,连忙过去想扶白冰起来,白冰却默然把云疏推开,不肯起身。
云疏无奈,只得看向廖华,请求道:“妈妈,您和冰冰身子都不好,您——”
听云疏欲言又止,廖华才想起白伯文昨晚对她说的,白冰怀孕竟然都四个月了,居然没有告诉任何人。而白冰本就消瘦,这一阵子又有意无意地躲着他们,她竟也没有察觉!她心里说不出是气恼还是疼惜,睁眼看见白冰半跪在地上,正眼巴巴地看着她,心里一酸,叹了口气,道:“你这样,让我怎么对得起去世的姐姐!”
白冰等在病房外,不知廖华单独留下云疏要说什么。不过很快,云疏也走出来,见她一脸关切,就笑了笑:“妈妈挺好的,你就别担心了。”
“妈妈找你说什么?”白冰好奇地问。云疏脸上的笑容略一顿,随即又展开,轻揽住她的肩膀,只是轻声说道:“妈妈让我好好照顾你。”
“……你照顾得我还不够好吗?”
“再不许出现之前那样的情况。”云疏望着她,轻轻定定地说着,仿佛许诺一般。白冰心里一暖,迟疑一下,才仰起脸看着云疏,问:“那你回家住吗?爸爸妈妈他们都等着你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