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爷似乎站在了宋安然这边,开始印证宋安然的话。
天气越来越热,却始终见不到一滴雨落下。明明还是四月,京城却已经提前进入了夏天,人们每天都生活在蒸笼里面。就连蝉都提前从土里面钻了出来。
宋安然看着窗户外面的树木,一个上午过去,一丝风都没有。
宋安然拿起手绢,擦了擦额角的汗水,心里头有些不是滋味。
天气越热,就越说明宋安然的判断是正确的。可是天气越热,也就意味着灾情得不到缓解,老百姓的日子会越来越难过。宋安然想到这一点,心里头还是很矛盾的。
宋安然将喜秋叫进来,问道:“每个田庄都安排好了吗?”
喜秋说道:“回禀少夫人,都照着少夫人的吩咐安排下去了。今年所有田庄租子全部减半,另外每个田庄至少要打两口井,钱全都从公中出。”
宋安然点点头,说道:“那就好。希望今年庄子上不会有人饿死。”
“少夫人放心吧,租子减半,那些庄客都高兴坏了。今年肯定不会饿死人。”
宋安然却摇头,“这种事情可说不定。如果一直这么干旱下去,饿死人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就算是在京城,就算有朝廷赈灾,也不可能照顾到每一个灾民。
天灾来临的时候,往往伴随着人祸。天灾可怕,人祸更可怕。那些偏僻的小地方,正所谓天高皇帝远,鬼才知道当地那些恶霸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
喜秋担心地看着宋安然,“少夫人很忧心?可是灾情越严重,少夫人的计划就越顺利。计划顺利,少夫人也不高兴吗?”
宋安然轻声一笑,她对喜秋说道:“你说的我都明白。灾情越严重,离顺安商行倒霉的日子也就越近。很快,四海商行重新进入京城粮食市场的机会就会到来。
单从这方面来说,我的确应该高兴。可是四海商行能力再大,也救不了每一个人。这段时间内,肯定会有人家破人亡。
也有人从一个正常人,变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喜秋,你可明白,我并不想见到人间惨剧,更不想成为惨剧的幕后推手。”
喜秋急切地说道:“少夫人从来都不是幕后推手。少夫人一直在努力救灾,少夫人比顺安商行那帮人做的多得多。
现在就算有人家破人亡,那也不是少夫人的责任。所有的责任都该算在顺安商行头上。
是顺安商行为富不仁,伙同其他粮商暗中哄抬粮价,还不准我们四海商行进入京城粮食市场,真是岂有此理。他们丧尽天良,总有一天会遭到天打雷劈的。”
宋安然低头一笑,“话是没错。要是我当初没不那么干脆的退出京城粮食市场,现在我至少还能做点什么。罢了,先不说这些。白一回来了吗?”
“奴婢去看看。”
小半个时辰之后,白一从外面回来。
遇事从来都是面不改色的白一,这会也是一头的热汗。
白一来不及洗漱,就急切地对宋安然说道:“少夫人,外面打起来了。今天有几百个下苦力老百姓冲击顺安商行的仓库。两边转眼间就打了起来。
已经惊动了五成兵马司,京城府尹,还有锦衣卫。那些下苦力的人,有一半被打伤了,还有一部分中途逃走了。剩下的全都被抓了起来。
另外,其他粮商或多或少都受到了冲击。甚至有人激动的要放火烧毁粮商的店铺。现在京城市面上,到处都是乱糟糟的。老百姓说什么的都有,反正就是人心大乱。
要是朝廷再不管管顺安商行那帮粮食,奴婢估计之后还会有更大的暴动。”
宋安然闻言,紧蹙眉头,“你知不知道那些下苦力的人为什么要冲击顺安商行?”
白一说道:“奴婢听说,顺安商行三天内粮价涨了五成,而且卖给老百姓的全都是一些发霉变质,甚至是被水浸泡过的粮食。有人吃了从顺安商行买来的粮食拉肚子,活生生的拉死了。
而且死的不是一个人,最近这段时间吃了顺安商行的粮食死的人加起来足有十几个人。多半都是那些下苦力的工人。还有一些身体虚弱的小孩和妇女。
今天一大早,又有人吃了顺安商行的粮食过世。老百姓群情激愤,几百个人全都冲到顺安商行的粮仓,想要讨要个说法。结果说法没讨要到,反倒是被打伤了。”
宋安然冷冷一笑,目光有些可怕。宋安然说道:“不作不死。顺安商行这么干,根本就是自寻死路。”
看到对手自己作死,宋安然心里头有些高兴。不过又替那些吃了发霉变质食物而死的人感到可惜。
宋安然命令白一密切关注京城的动静。看看京城府尹和锦衣卫要怎么处理这件案子。是继续包庇顺安商行,还是说秉公办理?
如果继续包庇顺安商行,京城迟早要出大乱子。甚至在京城周边即将灭绝的白莲教也有可能死灰复燃。一想到那种可能,宋安然都替官府头大。
一边是没饭吃的老百姓,一边是唯恐天下不乱的白莲教,宋安然倒是要看看朝廷和元康帝如何应付这次危机。
要是应付不好这次危机,等到六七月份雨季到来,那时候只怕会死更多的人。
几百个老百姓冲击顺安商行在京城的粮仓,这件事情放在地方上,最多就是一件治安事件,连个浪花都没有。但是放在京城,这件事情就太严重了。
几百个人聚在一起冲击顺安商行粮仓,这是一件性质非常严重的事情。今天几百个人冲击商行,明天几千个人冲击官府,那可怎么得了。
这么重大的事情,京城府尹和锦衣卫第一时间就禀报给元康帝知晓。
元康帝刚得知此事的时候,气的吹胡子瞪眼,一群刁民,竟然敢胆大包天冲击内务府下面的顺安商行,简直就是找死。
后来从京城府尹那里了解到事情的真相后,元康帝更是气的牙齿咯吱咯吱作响。差一点就要提剑杀人。幸亏刘小七机灵,及时劝住了暴走的元康帝。
“陛下息怒。幸亏事情发现得早,还有弥补的机会。”
元康帝怒视刘小七,“去将魏德召给朕叫来。”
刘小七赶紧说道:“陛下可是要询问顺安商行的事情?启禀陛下,顺安商行是宁家人在打理,内务府只是在里面占了股份。”
这样的好机会,刘小七肯定不会放过宁家,也算是间接的算计宁皇后。
元康帝双目喷火,“废什么话,赶紧将魏德召还有宁家人统统叫到宫里来。朕要问问他们,是不是打算激起民变,推翻朕的皇位。在京城地界,在朕的眼皮子底下,他们都敢这么干,可想而知在地方上,他们又是如何的无法无天。只怕比朕这个皇帝还要威风八面。”
这话几乎等于诛心。
京城府尹和李指挥使全都低下头装作鹌鹑。他们后悔听到这番话。要是事后元康帝后悔了,会不会杀人灭口啊。
还不到五月,京城府尹已经出了满头的汗水,可是他却不敢伸手去擦汗。只能老老实实的站在大殿内。
李指挥使的情况要稍微好一点。他毕竟是元康帝的忠实走狗,元康帝就算要杀人,暂时也杀不到他的头上。李指挥使只是担心又一次同宁家宁皇后对上,这一次不知道该如何化解。
刘小七奉命去叫人。经过李指挥使身边的时候,刘小七还特意瞥了他一眼。
李指挥使哆嗦了一下,心想刘公公用那眼神看我,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是要给我传递什么消息吗?李指挥使只恨自己脑袋瓜子不够灵醒,看不透刘公公的用意。
其实刘小七看李指挥使的那一眼,并没有实际的用意。他只是好奇李指挥使这个人。
刘小七知道,李指挥使同宋安然的关系很好,还是靠着宋安然的帮扶才能有今天。刘小七就是好奇,李指挥使这个人何德何能能够得到宋安然的重视?难道就因为他比较傻吗?
刘小七出了大殿,吩咐小内侍去叫人。然后又返回大殿继续伺候元康帝。
元康帝正在砸东西,他都快被下面的蠢货给气死了。
元康帝这会真的有杀了宁家人,内务府,以及顺安商行那帮人的心思。将那帮饭桶统统杀光,他倒是要看看,以后还有谁敢在粮食上面做文章。
可是元康帝却想不透,自古以来,商人们都喜欢在粮食上做文章。只因为到粮商买粮食的人都是普通老百姓。老百姓没钱没权,这类人最软弱可欺。一到灾年,老百姓就成了有钱人眼中待宰的羔羊。
元康帝将案头上的东西,全都扔到了地上,发泄了一通怒火。
然后元康帝又命人去将户部尚书宋大人请来,另外将当值的几位内阁大佬都请来。
粮食问题,关系到一个国家的命运和根基,元康帝不敢大意。必须要群策群力,商量一个妥善的解决办法。
一个小内侍才柱子后面,偷偷的给刘小七打手势,告诉刘小七魏德召已经来了,就在外面候着。
刘小七眼睛眨了两下,小内侍知机,赶紧偷偷退出了大殿。
刘小七躬身对元康帝说道:“启禀陛下,奴才去催一催,看看几位大人都到了哪里。”
“赶紧去。别让朕等太久。”
“奴才遵命。”
刘小七躬身离开大殿,先去见魏德召。
魏德召一见到刘小七,就差点给刘小七跪下来,“刘公公救命。”
刘小七冷冷一笑,“咱家刚才已经救过你一命。陛下听说了顺安商行那边发生的事情,得知顺安商行在卖发霉变质的粮食,还吃死了人,勃然大怒。
陛下本来要下旨捉拿你,直接明正典刑,是咱家劝住了陛下。咱家告诉陛下,顺安商行是宁家人在负责,内务府只是参股,具体经营事情和内务府没有关系。
陛下听了咱家的话,这才没说要砍你的头。不过咱家只能帮你到这里,接下来能不能保住性命,就要看魏公公怎么做。”
魏德召恭恭敬敬地请教,“请刘公公教我。”
刘小七冷哼一声,表情十分高傲。他说道:“魏公公进去之后,该请罪就请罪,该认错就认错。千万不要妄想推卸责任,就能逃过一劫。
魏公公想要得到陛下的原谅,除了请罪认错之外,还要给陛下提供一个切实可行的办法。京城大旱,老百姓没饭吃,顺安商行没有尽到责任,提供不了足够的粮食。
魏公公,你可有想好这个问题要怎么解决?顺安商行要是供应不了那么多粮食,最后饿死人,激起民变,魏公公觉着自己到时候还能活吗?只怕到时候最先死的人就是魏公公,还有魏公公的徒子徒孙。”
魏德召皱眉,他知道刘小七说的都是对的,可是要解决顺安商行的问题,必须借用四海商行的力量,这是魏公公不乐意的。
奈何形式比人强,今天为了保命,他只能豁出去,先躲过今天这场劫难再说。
魏公公跟着刘小七进入大殿,当机立断跪下来,磕头请罪。边请罪,边痛哭流涕,一脸的懊悔和痛不欲生。
一旁的李指挥使见了,顿时甘拜下风。心想宫里面的公公,能坐上总管太监的位置,果然不简单。光是这声情并茂的哭声就让人产生了恻隐之心。
李指挥使感慨了一下,也就那么一下,之后继续眼观鼻,鼻观心。
对于魏公公哭泣,元康帝没有丝毫动容。他连踹魏公公几脚,大骂狗奴才。
魏公公被踹翻在地,然后继续磕头请罪,说他自己没尽到监督的责任,才让下面的人胡作非为,差点酿成大祸。
元康帝正在怒头,干脆一把抽出利剑,就朝魏公公刺去。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有小内侍从大殿外进来,“启禀陛下,承恩伯到了。宋大人同内阁的几位大人也都到了。”
元康帝本还在气头上,听到人到了,这才努力平息怒火。然后对魏公公说道:“滚到一边去。”
魏公公赶紧跪到边上,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程度。
宁老爷子带着宁三老爷一起进宫,事关顺安商行,宁三老爷这位负责人肯定要在场。
宋子期同内阁几位大佬先后进入大殿,先给元康帝行礼,然后开始说事情。
事情的源头在顺安商行,自然要先说顺安商行。
恰在此时,宋子期站出来,“启禀陛下,微臣有一事禀报。户部在顺安商行购买的粮食,有一部分也出现发霉变质的情况。
那部分粮食,微臣已经让人收集起来,打算找顺安商行退换。不过今日顺安商行被人打砸,微臣这才知道顺安商行发售发霉变质的食物,并非偶然,而是长期如此。
微臣恳请陛下,未免激起民变,务必严惩此事相关人员,给老百姓一个交代。”
宋子期话音一落,内阁几位大佬纷纷附和。这下子宁家父子就紧张了。
宁老爷子带着宁三老爷跪在地上请罪,说监管不力,下面的人胡作非为,请陛下责罚之类不痛不痒的话。
元康帝听了,连连冷笑。一个个全都说监管不力,全都将责任推到下面做事的人头上,真当他不了解世情吗?
没有上面的人发话,给下面办事的人十个胆子,也不敢出售发霉变质的食物,更不敢将这种黑心粮食卖给户部。
真是岂有此理。
但是元康帝没有暴怒,更没有斥责宁家父子。元康帝只是冷冷地瞪了眼宁家父子。
宁老爷子看到元康帝那个眼神,顿时就惊住了。元康帝那个眼神,分明是要杀人的眼神。
了解元康帝的人都知道,元康骂得越凶,事情反而不严重,还有转圜的余地。反倒是当元康帝不骂人的时候,那才是真正要命的时候。因为元康帝已经盼了你的死刑,自然没有必要再浪费口水去骂你。
宁老爷子身为元康帝的老丈人,元康帝还没做皇帝之前,就和元康帝打交道。他对元康帝的性子太清楚了。
心下慌张,完了,完了,陛下要杀人了。他该怎么办?宁三老爷虽然不成器,可也是他的儿子啊。他难道真的要眼睁睁的看着宁三老爷去死吗?
宁老爷子想到了两个外孙承郡王和平郡王,又想到宁皇后。他们能够救下宁三老爷的性命吗?
宁三老爷却无所察觉。见元康帝没有骂他,他心里头还在庆幸躲过一劫。
果然是无知者无畏啊!
元康帝没再理会宁家父子两人,转而和朝臣们商量起善后和赈灾的事情。
宋子期掷地有声的说道:“户部存粮不够,顺安商行已经不可信,必须寻找新的粮食来源。南方那边今年种下的粮食还没收获,不可能从南方调粮。
西北西南更不用考虑。现在唯一还能找到足够粮食的地方就是海外。据微臣所知,全国这么多商行,海外运粮规模最大的就是四海商行。
四海商行曾在京城立足了六七年,从来没有传出哄抬粮价,售卖发霉变质粮食的名声。微臣以为,陛下可以下旨,命四海商行大量供粮。
进而减轻顺安商行和其他粮商的压力。同时有了四海商行大批量供应粮食,微臣相信,京城的粮价很快就会回落到正常的价格。”
内阁几位大佬思虑了一番,与其让内务府掌控京城粮食市场,不如让宋家人掌控。好歹宋子期也是文官。
于是内阁几位大佬纷纷点头,表示赞同宋子期的提议。而且内阁大佬们还提到一件事情,当年永和帝带领几十万军队杀向草原,所耗粮草上千万斤,几乎全是四海商行提供的。
当年四海商行能够给朝廷供应上千万斤粮食,现在一样可以。而且当年四海商行给朝廷供应粮食的时候没有涨价,并且价格还比市场价要低。相信现在的四海商行同样能够低于市场价卖粮食给户部。
跪在边上的魏公公,听着内阁大佬们议论纷纷,心头是又悔又恨。原来宋安然和宋子期早就商量好了对策,就在这里等着他。
魏公公本以为将四海商行赶出京城粮食市场后,四海商行再也没有机会回归京城粮食市场。
魏公公一度相信,以顺安商行的势力,一定可以做好救灾的事情。哪里想到,竟然遇上了宁三老爷这个要钱不要命的猪队友,还闹出吃死人这样严重的事情。
魏公公这会真的后悔同宁家合作顺安商行。顺安商行已经坑过内务府一次,没想到这一次他当总管太监,依旧被顺安商行还有宁家坑。
魏公公气的咬碎了银牙,他真的恨不得跳起来杀了宁三老爷。这个蠢货,蠢猪,看他干的好事。为了一点利润,真是连命都不要了。
现在好了,顺安商行倒霉了,宋大人和内阁大佬们助推,很快四海商行就会重新回到京城粮食市场。
以四海商行的势力,魏公公可以想到,顺安商行在京城粮食市场上,会被四海商行打得落花流水,溃不成军。到时候别说赚钱,连立足都很困难。
魏公公恨啊,可是再恨也没有用。事已至此,他只能顺势而为,而不是逆流而上。
魏公公低眉顺眼的听着朝臣们议论救灾的事情,他希望元康帝能够坚持住。毕竟内务府是元康帝的私人产业,内务府赚了钱,也就是意味着元康帝有钱。
但是魏公公忽略了一个问题。在皇位和天下面前,钱财全是身外之物。
元康帝虽然不是明君,但是绝对不是昏君。所以在天灾面前,元康帝选择了舍钱财,救百姓。只要百姓安稳,国家就安稳,他的帝位就安稳。这样一个朴素的道理,不需要任何人教,元康帝自己就能想明白。
所以元康帝在经过一番挣扎之后,果断的舍弃了顺安商行,同意户部从四海商行买粮。
但是元康帝也有条件。如果四海商行不能按期供应粮食,或者粮食质量有问题,那么四海商行必须承担所有的责任。到时候该杀还是流放,全凭元康帝做主。
宋子期领命,面色倒是十分平静。
宋子期同内阁大佬们一起离开了思政殿。宋子期回到衙门后,就命洗墨即刻到晋国公府通知宋安然,让四海商行即刻运粮进京。
洗墨领命而去。
国公府内,宋安然见到了洗墨,听了洗墨转达宋子期的吩咐,宋安然笑了起来。这一天终于被她等到了。她就知道,将事情交给父亲,一定会成功的。
宋安然送走洗墨,同时吩咐白一带着她的亲笔信去见朱敬。
四海商行为了京城这场天灾,早在三月初就开始备粮。目前,四海商行在江南准备了将近七百万斤的粮食。同时四海商行在码头上,还存了将近一百万斤的粮食。
宋安然给朱敬去信,就是要朱敬先将码头上存的一百万斤粮食运到京城。其中五十万斤卖给户部,以目前市场价的五折出售。
另外五十万斤,就放在四海商行名下的铺子里面发卖。价格是目前市场价的七折。
七折的价格已经比去年高了一倍。但是以目前的市场价,七折已经是良心价。更关键的是,四海商行准备的粮食,全是优质的白花花的大米。老百姓买回去就能直接下锅煮着吃。
不像顺安商行卖的多半都是带壳的谷子,谷子泡了水或者里面是否空心,老百姓光靠肉眼哪里分辨得那么清楚。
顺安商行掌控京城粮食市场的这两月,想在京城市面上买到白花花的大米,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粮商们坐地起价,全将白花花的大米存起来,等到灾情更为严重,粮价更高的时候再发卖。
但是他们都没想到,一场老百姓冲击顺安商行的事件,竟然让四海商行抓住机会,趁机回归京城粮食市场。以强力的手段和绝对的势力打压京城的粮价。
这注定是一场会掀起无数风波的粮食大战。
当四海商行拿出五十万斤白花花的大米在京城售卖的时候,所有粮商包括顺安商行全都傻眼了。
这是什么情况,四海商行不是退出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谁让四海商行回归京城粮食市场的?事先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更过分的是,四海商行售卖白花花的大米,价钱竟然比谷子还要便宜。这简直就是岂有此理,简直是乱来。
有激动的粮商想要找四海商行理论,更有甚者,还想带着人去打砸四海商行。当他们来到四海商行的粮店,竟然看到锦衣卫在维持秩序。
无数老百姓蜂拥而来,只为了白花花的大米,还有比市价更低的价格。以至于锦衣卫不得不派出人来维持秩序,否则老百姓就要为了争抢粮食打起来了。
为了让每个人都买到粮食,四海商行做出了限售。每个人每天只能购买两斤粮食。
对此,老百姓虽然有抱怨声,但是抱怨声并不大。大家都知道,粮食有限,如果不限售的话,有人能买到粮,有人肯定就买不到。有人吃饱,有人肯定要饿肚子。大家都不愿意饿肚子,限售这种举动,勉强平衡了这种矛盾。
粮商们看着望不到头的队伍,还有那些虎视眈眈地锦衣卫,顿时怂了。他们这个时候去找四海商行理论,不仅不能了解情况,还会被老百姓打死的。
粮商们灰溜溜的走了。他们去找顺安商行的负责人,也就是宁三老爷讨要主意。
等他们来到宁家,才知道宁三老爷进宫去了。从上午到下午,这会都快晚上了还没出宫。也不知道遇到了什么事情。
有精明的人,联想到四海商行重新进入京城粮食市场,心头就开始猜测,莫非宁三老爷倒霉了?
这么一想,精明的粮商顿时心头一跳,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完蛋了,宁三老爷肯定完蛋了。
上次顺安商行同四海商行斗,顺安商行就输了一筹,宁三老爷还被罢免了官职,变成了白身。这一次,莫非宁三老爷又输了?
粮商们完全没想到,现在这一切都是因为早上那一场老百姓同顺安商行之间的冲突造成的。
以前出了类似的事情,朝廷的反应向来很慢,最快也要三五天才会有动静。
这一次不到一天,事情已经解决,并且粮食还进入京城。这样的速度,京城的粮商哪里见识过,自然也就没有意识到早上那场冲突究竟造成了多严重的后果。
不过这些粮商迟早都会意识到,谁也不能阻止四海商行进入京城粮食市场。跟着顺安商行混的那些粮商,最终都会倒霉。唯有跟着这四海商行混的粮商,才能有肉吃。
现在粮商们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但是不妨碍他们做出选择。有厚道的粮商,当初同四海商行合作得很愉快的,心里头已经隐约倒向了四海商行。
有那行事暴躁,心比较黑的粮商,肯定会坚持站在顺安商行这边。毕竟顺安商行背靠内务府。正所谓大树底下好乘凉,跟着顺安商行,早晚都能吃上肉。
当然也有墙头草,两边观望的。也有谁都不想靠,只靠自己的。
反正这场风波的影响,会在之后数天之内,慢慢表现出来。
天已经黑了。
皇宫之内,宁三老爷还跪在思政殿外面。从进宫到现在他粒米未进,先是跪在大殿内。后来元康帝嫌他碍眼,又让他跪在大殿外。
至于魏公公已经去慎刑司领罚。二十板子,一下都不能少。
这还是刘小七替魏公公求情,才求来的。
魏公公心里头很感激刘小七。
刘小七却似笑非笑地说道:“魏公公,咱家救你,一是看在我们都是一类人。二是看在你还算有点本事,知道分寸。三是咱家不希望内务府短短时间内再换一个总管太监。你明白吗?”
“多谢刘公公仗义相助。刘公公的恩情,我牢记在心。刘公公若有所差遣,万死不辞。”魏公公也很上道。
刘小七笑了起来,他的手压在魏公公的肩膀上,话中有话地说道:“魏公公,咱家虽然年纪没你大,在宫里的时间也比不上你。但是论到做事,咱家未必输给你。”
“刘公公说的是。”魏公公低着头说道。
刘小七则继续说道:“咱家在这里有一句话提醒你,凡事不要太绝对。还有,不要自作聪明的去和别人斗。下次内务府再出事,咱家未必还能保住魏公公。魏公公好自为之吧。”
刘小七笑着离开了。魏公公还停留在原地,表情有些阴晴不定。他在揣摩刘小七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刘小七让他不要自作聪明的和别人斗,说的是谁?莫非暗指四海商行?还是宋安然?亦或是别的人?
魏公公还有很多问题想不明白,但是刘小七早就离开了。他想请教也找不到人。魏公公打算回去后,要好好思虑一番,将刘小七的话掰碎了揉烂了想。总会想出一个答案。
刘小七回到思政殿,宁三老爷还跪在大殿门口。
这会宁三老爷也算是反应过来了,知道自己要倒霉了,可是他却求救无门。
见到刘小七,宁三老爷也是饥不择食,竟然问刘小七求救。
“刘公公,求你替我在陛下面前多美言几句。事成之后我定有重谢。”
刘小七板着脸,当着众人的面,阴阳怪气地说道:“三老爷还是留着银子自己花用吧。咱家不需要三老爷用银子砸,咱家受不起。”
刘小七说完,就要进大殿。
“刘公公留步。”
宁三老爷急切地叫住刘小七。
“刘公公能不能派人到坤宁宫传个信。只要刘公公肯帮忙,你就是我们全家的恩人。”
刘小七笑了起来,他说道:“宫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而且还牵涉到三老爷。三老爷认为皇后娘娘会不知道吗?你的事情,皇后娘娘早就知道了。但是到现在皇后娘娘也没出现,三老爷难道还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吗?据咱家所知,老爷子早早的就去了坤宁宫求见皇后娘娘。”
宁三老爷闻言,脸色煞白。他连连摇头,“不会的,不会的。刘公公,你是在骗我,对不对?”
“咱家欺骗三老爷,能得到什么好处吗?一点好处都没有,咱家才懒得费那个功夫。”
刘小七冷哼一声,不再理会宁三老爷,直接进入大殿伺候元康帝。
元康帝正在埋头书写。见刘小七进来,就问道:“人还跪着?”
刘小七恭敬地说道:“启禀陛下,宁三老爷还跪在外面。要如何处置三老爷,请陛下示下。”
元康帝放下手中的笔,冷笑一声,“刘树,你说朕该如何处置宁三?”
“奴才不敢妄言朝政大事。”刘小七低头,显得有些紧张。
“朕让你说,你怕什么?”元康帝冷哼一声。
刘小七低着头,说道:“那奴才就斗胆说说想法。宁三老爷有罪,并且罪不可恕。但是律法之外还有情理。宁三老爷身为皇后娘娘的胞弟,若是按照律法处置宁三老爷,就会伤害到皇后娘娘的脸面,还有两位王爷的体面。奴才以为,不如免去宁三老爷的死罪,让宁三老爷戴罪立功,平息老百姓的怨气。”
元康帝闻言,大皱眉头。
刘小七则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刘小七想让宁三老爷死,但是他不能直接这么说。所以刘小七玩了一个小花招,替宁三老爷求情。
刘小七是在赌,赌元康帝的脾气。要是赌赢了,那么宁三老爷必死无疑。如果赌输了,刘小七也没什么损失,反倒是宁三老爷还要欠他一个人情。怎么算,刘小七都是赚。
当然,宁三老爷不死,刘小七肯定会感到失望。说不定还会郁闷几天。毕竟像今天这样的好机会,可遇不可求。谁也不知道下一次宁三老爷什么时候才会作死。
元康帝突然问刘小七,“你认为皇后的脸面比天下,比皇位,比大周朝的根本还要重要?”
刘小七面上露出慌张之色,心里头却已经乐翻了天。他赌对了,替宁三老爷求情,果然激怒了元康帝。
刘小七躬身说道:“宁三老爷犯下的罪,死不足惜。”
刘小七说得掷地有声。他没有直接回答元康帝的问题,因为无论怎么回答,都非常危险。最好的办法就是另起话题,避而不谈。
元康帝冷哼一声,狠狠瞪了眼刘小七。
刘小七赶紧露出诚惶诚恐的表情,显得很害怕。
刘小七这副模样,让元康帝很满意。元康帝笑了起来,不过笑容又转瞬即逝。
元康帝思虑了片刻,刘小七说道:“将宁三处理了。尸首还给宁家。”
“奴才遵命。”
刘小七犹豫了一下,又问道:“皇后娘娘那里,需要知会一声吗?”
“不用!”
元康帝皱眉,似乎很讨厌有人在他面前提起宁皇后。
刘小七在心里头笑了。他就是要元康帝讨厌宁皇后,越讨厌他就越满足。
刘小七领命而去,带着几个内侍,将宁三老爷的嘴巴捂上,同时捆绑起来,没有闹出一点动静,就将宁三老爷给带走了。
将宁三老爷带到一处偏僻的偏殿,一杯毒酒强行灌下去,不到片刻,宁三老爷双腿一蹬,人就死了。
见宁三老爷已经死透,刘小七矜持地笑了笑。然后吩咐侍卫将宁三老爷的尸体还给宁家。
至于坤宁宫那边,刘小七想了想,还是让人偷偷漏了点消息过去。这么一场大戏,少了宁皇后的参与已经很遗憾了。
现在大戏落幕,宁三老爷也死了,好歹也要让宁皇后感受到一点点悲痛。
反正刘小七已经狂奔在变态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宁皇后越痛苦,他就越兴奋。在皇宫这个大染缸里面浸染久了,刘小七也会变得越来越变态,越来越让人害怕。
不过在刘小七心中,一直有保留着一块纯洁的地方。那块地方,安放着他的家人,他的姐姐,还有宋安然。只要他还活着一天,他就不会忘记那些值得思念的人。他也不允许任何人污染心头那块纯洁的地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