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正德四年,数九寒天,千山皑皑,万壑覆雪。
紫禁城豹房寝宫,映入眼帘的尽是千姿百态的美貌女子,有的羞人答答,有的诚惶诚恐,有的烟视媚行,一言以蔽之,百花齐放争奇斗艳。
“这些全是奴才精挑细选出来的,圣上可有心仪?”张永奴颜媚骨。
帷幕之后,武宗扫视众女“你们谁会弹琴?”
“我会,我会。”众女争先恐后。
武宗摇头苦笑,见一女子娴静。
“你叫什么?”
女子脸颊通红“民女晓雏。”
武宗挑起她的下巴,见她花容玉貌,楚楚可怜。
“可通音律?”
“略知皮毛。”女子道。
武宗摆手,众人退下。
跫音绝然,女子盘坐抚琴,清音四散,时而山泉涔涔,时而青烟袅袅,时而暖风习习,令人心神舒畅,魂游天地。
突然,“嘣”的一声,弦丝断裂,琴音戛然。
“圣上恕罪!”晓雏跪伏在地。
武宗释然一笑“有意为之,可是欺君之罪。”
晓雏浑身一颤,面如死灰。
“为何入宫?”武宗笑道。
晓雏低眉顺目。
“朕非洪荒猛兽,不用惧怕。”武宗和颜悦色。
晓雏闻言,怯生生道“民女不求荣华,不逐名利,只愿荆钗布裙,平淡一生,只是父母利欲熏心,将我送进宫来。”
“这紫禁城就这么可怕吗?”武宗感叹。
晓雏低语“就像一个华而不实的金丝笼。”
武宗会心一笑“哈哈,快人快语,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走吧!”
晓雏万分惊喜,窥了武宗几眼,心皇帝并不像传闻中那样。
待她走后,武宗思绪万千“不求荣华,不逐名利。”
张永谄媚“圣上,晓雏与顺妃娘娘有几分神似呢。”
“是啊!”武宗喟叹“让朕不禁思念!”
燕京南郊,一处幽谧山麓,两座荒坟。
红颜黄土,犹似最初。
“奈何红颜总薄命,最是无情帝王家。”武宗怅然若失。
仇昭雪劝慰“一切终归尘土,圣上何必感伤。”
武宗俯下身,泪水沾襟“一颦一笑,莫失莫忘。”
仇昭雪见此,不由想起凤茜,一旦失去,才追悔莫及,自她离去,自己才感慨命运弄人,他想独自复仇,不愿凤茜深陷其中,但难掩相思之苦,人生匆匆而过,他与凤茜的结局,难道是生离死聚?与其如此,不如珍惜眼前。
仇府,身穿宝蓝棉袄的青衣哇哇大哭,一袭白裘的姚灵秀对其做了一个鬼脸,青衣才破涕为笑,姚灵秀也随之哑然失笑。
此时,仇昭雪、武宗推门而入,武宗见到青衣,一时间六神无主。
“顺妃娘娘的女儿,青衣。”仇昭雪道。
武宗步履蹒跚,走到青衣面前,俯下身子,眼含热泪“孩子,我的孩子!”
青衣平日也不怕生,但见武宗,如遇晴天霹雳,表情骤变,脸憋得通红。
姚灵秀连忙抱起青衣,一番抚慰。
武宗神色苦闷“仇卿,我想把青衣带走。”
仇昭雪心中一凛,不苟言笑“圣上,你想把青衣带到哪里?”
“自然是紫禁城!青衣是大明公主!”武宗道。
“圣上,请三思!你带青衣回去,皇太后会置之不理?她甚至会认为青衣是皇家之丑,加以抹杀!近日来,您藏妇于宫中,已是沸沸扬扬,文武百官恐会落井下石,口诛笔伐!到时,苍生百姓都会误解圣上!”
武宗怫然不悦“我顾不了那么多!我已经失去淼淼了,我不能再失去青衣!”
仇昭雪哀叹一声“您有想过后果吗?他们折磨的,不仅是您,还有青衣!那些流言蜚语,叫青衣如何去承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武宗缓缓倒下。
仇昭雪急忙跪下“圣上,您若真爱顺妃,就该依照她的心愿,让青衣无忧无虑的生活,青衣就寄托给我吧!你想她了,便来见见,奴才随时恭候。”
武宗看向仇昭雪,语重心长“仇卿,朕知道你的良苦用心,从前割肉代药!如今又为朕排忧解难,我们要是平常百姓,早就情同手足了。”
雪虐风饕,太湖冰封,宛若沈怜香被冻结的心,晶莹剔透,却不见一丝生机。
“姐,吃东西吧,有你喜欢的西湖醋鱼。”玲儿怜惜道。
沈怜香泪迹未干,嘴角还有些红紫。
昨夜,财神突然闯入,夺过她手中的一块沁血玉佩。
“相思扣?原来是东方家的子!你不,这玉佩十年前,你就还他了吗?怎么还在?是你骗我?还是他死心塌地?”
沈怜香摇头否认“不是的,不关他的事。”
“果然藕断丝连!”财神一个掌掴扇去,沈怜香倒在床上,一动不动。
财神性情突变,伏在沈怜香身上,柔声软语“不要怪为父!为父多么疼爱你,你不能背叛我啊!”
沈怜香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流下。
“我不会让人打搅我们的!放心,以后你再也见不着那子了!”
“不要啊!”沈怜香低声啜泣。
“姐。”玲儿喊道。
沈怜香回过神来,苦笑一声“玲儿,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吃西湖醋鱼吗?”
玲儿摇摇头。
“儿时,我被送去东方世家,随东方先生学习!东方世家的子弟见我性格孤僻,对我敬而远之,只有东方百晓与我是竹马之交,他心思细腻,对我体贴入微,我生气时,他总是千方百计讨我欢心,这西湖醋鱼,就是他第一次烧菜给我吃。”
“玲儿也爱吃鱼……”玲儿含着自己的手指。
沈怜香见玲儿眼巴巴的盯着西湖醋鱼,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忍俊不禁“真是馋嘴猫,吃吧。”
玲儿接过菜肴,笑逐颜开“后来呢?”
沈怜香秀眉一蹙“后来,他要娶我,还把相思扣当做聘礼,那时两无猜,觉得有趣便答应了,然后父亲来接我,得知此事,东方百晓就大病了一场,父亲让我把相思扣还回去,他就能安然无恙,果不其然……最后,我才知是父亲给他下了药。”
言尽此处,沈怜香卷缩成一团,好似这温软阁,比外面雪窖冰天,更加凄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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