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的人的声音太过微弱,很难注意到。或许她早就这样了,但是却无人理睬她——不过这也是空气人的常态。不少人的眼神之中冒出了责备的意味。
——既然懂拉丁文就早大声嘛,要不然我们也不会被医生训了。
人们没有将医生所施加的压力视为医生的过错,他们也没有认为“无人承认”这一局面是医生无能导致的后果。他们将怨恨投向了别处。我一直坐在班级的角落之中,所以我才能以旁观者的角度看清这一切。我再次回到了一个班集体里,并且再次成为了这个班级里的空气人。
不过这些人没有将责难出口。
医生转过头,诧异地看着身边的眼镜女孩。她靠在墙边,遍体鳞伤。似乎是为了方便话,她将脸上缠着的绷带取下来了一部分。眼镜女孩的嘴里流出了些许唾液和血的混合物,这些东西顺着她的下巴流了下来。她本来端正的脸蛋变得惨不忍睹,一只眼睛高高地肿了起来,眼皮紧紧地包裹着眼球才没能让眼球爆出来。她的另一只眼睛也只能睁开一半,她就用这一半的眼睛看向了我们。
“我,我懂拉丁文。虽然不会,但是能看懂。”
我相信大家的脸上几乎都挂着差不多的尴尬表情。在我们这些参加试炼的人进入这个大厅之后,这里就已经成为了一个封闭的世界。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这个世界之中的人都会相互比较。就像是黑衣男从一开始就表现出了自己的凶暴,眼镜女孩也一开始就被定义为“弱者”。不仅仅是她体力弱,更主要的是她脑子似乎也不好使。在她鲜血淋漓地倒在地上抽搐的那一刻,她似乎就已经失去了什么。周围人当然会对她产生同情,但是另一方面也会不由自主地有些庆幸——因为被打的不是自己。所以,当她明自己会拉丁文的时候,大家才会是这种尴尬的神情。
“所谓枪打出头鸟么?”
理子在我身边喃喃地道。
“诶?”
“老师在解决学生欺凌问题的时候,总是认为被打的人也有责任。”理子的侧脸看上去异常冰冷,“‘为什么他就欺负你不欺负别人呢?’、‘别人为什么没有这个问题?’。处理恶性犯罪的时候也有人持有相似的观。女性被暴徒袭击是因为她们衣着暴露,所以为了安全起见,女性的穿着应该更加保守……”
“那样的事……”
我下意识地觉得这样的法有些欠妥,但是似乎我也在不知不觉之中做了类似的事情。我认为眼镜女孩被黑衣男打是因为她自己察觉不到这里的气氛,察觉不到黑衣男自己不正常。换句话来,是她很愚蠢,不会审时度势。然而现在她成为了可以解决试炼规则的关键人物,这样的落差是大家尴尬的原因。
我转向了理子,但是她似乎没有继续下去的**。医生很快也从那种尴尬之中走了出来,他拖着受伤的腿走到了眼镜女孩的身边。
“能告诉我那上面写的是什么么?”
这一瞬间,似乎远远地坐在角落里的黑衣男都看了过来。眼镜女孩迟疑了一阵,然后微微摇了摇头。她的一只眼睛完全肿了,另外一只眼睛也不断地流着眼泪。
“我会拉丁文,但是现在我看不清楚。你们能给我念出来么?”
“念出来?”
医生看了看远处的led屏幕。上面的字母大家虽然认识,但是具体单词的含义却完全搞不明白。如此一来就不能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读给眼镜女孩听,只能不断地报出字母。不过屏幕上的文字轮回滚动,速度很快,恐怕一个个字母念不完。如果有纸和笔的话,或许还好。但是这里的试炼者身上只有一身衣服罢了。
之前向医生汇报的包球帽女孩似乎也理解了问题,她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我们多找几个人,每个人看屏幕的不同部分,然后念出来如何?”
女孩的建议让人眼前一亮,但是之前和她一起回答过医生问话的男高中生却提出了反论。他们两个一直是和医生互动的积极分子,这个时候也不例外。不过男高中生之前没有被分配到看led屏幕的任务,现在似乎更想凸显自己的存在感。
“如果有谁念错了单词,要怎么办呢?要是念错了之后,造成意思上的误解,那不是很严重的事情么?”男高中生道。
“如果意思上不对,那边的大姐姐应该能察觉到吧。”
“要是察觉不到呢?如果真的在这里出错了,有人在试炼里死掉了……这个责任谁担当?”
“那……”
“死”这个字眼已被提出来,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一下子紧张了起来。男高中生见自己占了上风,依旧不依不饶。
“再了,这样重要的工作要交给谁来做呢?”
“大家一起完成……”
“那很多人一起报字母不会变的混乱么?”
“好了。”医生打断了他们之间近似争吵的对话,两个人立刻安静了下来,医生转向了男高中生,“你考虑的很细致。像你这个年纪的孩子能够想得这么全面,真的很了不起。”
棒球帽女孩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男高中生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但是他听到了医生接下来的话,很快止住了笑容。
“不过再否定别人观的时候最好能提出自己的观,要不然问题是不会得到解决的。”
大家沉默了一阵之后,一个穿着西服套装打着领带的上班族开口了。他的口气显得有些犹豫,这次发言似乎也是鼓起了相当的勇气。
“医,医生……生,医生大人?”上班族努力斟酌着对于医生的称呼,“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呢?应该报出字母么?”
“关于这件事情,其实还有一个问题。”医生微微摇了摇头,“就算我们完整无误地报出了字母,这个女孩真的记得住么?她能够成功地翻译么?”
意识到大家的目光再次对准自己,眼镜女孩摇了摇头。
“抱歉,我的拉丁语水平没有那么高。如果你们报字母的话,0个字母一组我还能应付的过来,再多了就很困难了。”
“那我们……”
上班族的眼睛里露出了有些失望的表情,眼镜女孩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医生思考了一阵子,然后重新转向了眼镜女孩。他对着女孩挥了挥手。
“你现在能看得见我的手么?”
“……可以。”
“那我再把手稍微挪得远一,这样你还看得见么?”
“……这样还可以,再远的话就很模糊。”
医生满意的了头。
“那我们就把你带到led低下,这样你或许就看得见了。”
医生的话激起了大家低声的议论。之前活跃的棒球帽女孩和高中男生都没有出声,他们似乎还在为刚才的事情而失落。上班族隐隐注意到有几股视线凝聚在了自己身上,看来他不知不觉中已经成为和医生交流的新的“传话人”。
“医生大人,她能看到的距离是不是太近了。”上班族心地道,“这个距离就算站在led屏幕正下面也不够。大概还差两层楼的高度……”
“你的没错。”医生了头,“所以我打算让她做到那个上面去。”
医生指向了之前引起眼镜女孩和黑衣男争端的金属圆筒。不知道是因为巧合还是神明的安排,led灯下面不远处正好有一个圆筒。圆筒大概有两人多高,要是眼镜女哈坐在那上面或许能看清楚led屏幕。不过眼镜女孩听到医生的方案之后,抿起了自己嘴唇。之前黑衣男对金属圆筒又踢又打,似乎证明这些东西是无害的。不过对于眼镜女孩来,金属圆筒或许象征着痛苦和屈辱。
“既然是机关给我们的道具,这些圆筒或许有他们自己的作用。”医生这样着,然后很温柔地抚摸着女孩的肩膀,“怎么样?你做得到么?大家……可是很期待你哟。”
仿佛是顺应着这句话一般,所有人都看向了眼镜女孩。我知道这是医生在巧妙地对她施加压力,但是我还是忍不住看了过去。我很想知道这个试炼的规则,我不想重复上次试炼的那种混乱,我想知道让前辈死掉的试炼到底有什么目的。眼镜女孩正面承受着大家的目光,最后微微颔首。
“我试试……”
上班族最后领到了一个很光荣的任务,那就是站在金属圆筒下面听着眼镜女孩声的翻译,然后将内容大声告诉大家。眼镜女孩的嘴受伤了,无法大声话,所以需要这样一个传声器。这个任务的责任仅次于眼镜女孩,不过大家似乎都对这个安排没有什么异议。医生默认自己不会从事任何劳动,或者参加任何任务。作为领导者,或者是统治阶级,他绝对不会让自己的身份受损。之前作为“传话人”的包球帽女孩和高中男生表现的太过积极主动,包球帽少女甚至对医生提出建议,似乎有跻身于领导阶级的打算。如此一来,大家认为他们**强烈不值得相信。相反,有些懦弱的上班族成了最好的人选。
不知不觉之中,一个的社会正在成形。
我和理子一边冷眼旁观,一边也凑近了led和下面的金属圆筒。虽然趴在地上也看不太清楚,但是金属圆筒下面似乎有轮子,可以被拖动。有两个男人扶着金属圆筒保持稳定,上班族就站在金属圆筒旁边。因为金属圆筒的部并不是很大,所以眼镜女孩就已经人坐在上面。下面还有几个人随时待命,他们会处理一些应急情况,例如眼镜女孩不心跌下来。包球帽女孩在此之中,她似乎想要东山再起。不过高中男生则和其他“平民”一起在不远处围观。他的周围没有什么人,大家在很明显地回避他。高中男生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
眼镜女孩看了led屏幕几秒,似乎很幸运地找到了开头。很快,她的翻译就透过上班族的复述在大厅之中回荡。
——离群索居的人,害怕被光所刺穿,所以和自己的影子交换了位置。这种颠倒错乱的行为,必将接受审判。黑与白的天平永远摇摆,赐予,智慧与力量同等的重量。
屏幕上闪动的文字似乎是某种古怪的诗歌。不过用拉丁文似乎也无法表示“显示屏”、“西装”这样后世才出现的物品,写成隐晦的诗歌也情有可原。我努力解读着它,若是没有搞错的话,离群索居的人代表的就是“空气人”。空气人害怕阳光,所以被成是“和自己的影子交换了位置”。不过后面黑与白的天平又代表着什么呢?
“我觉得是在这个试炼的倾向。”理子这样道,“就像是考试一样,会分成不同的科目,数学好的人参加语文考试或许成绩也会稀疏平常。这里‘赐予,智慧与力量同等的重量’,应该代表着这次试炼力量和智慧都很重要。”
我不禁头。虽然试炼还没开始,但是我已经隐隐约约觉到了。智慧的代表就像是医生,他现在几乎是所有人的领导者。力量的代表,诸如黑衣男。他就算是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医生却还想邀请他加入自己身边。眼镜女孩的知识或许也算是一种力量,她现在被众多人包围和保护着。反观我自己,恐怕是一无所有。
不过还没有等我失落,后续的翻译又来了。
——所有事物都应该站在它们各自正确的位置,被审判者也必须完成一次迁移。只有当他们认清自己,大门才会打开,迁移才能开始。
——但是需要心,迁移的路上有着艰难险阻。只有谨慎心的人才能走到最后。也不要忘了,在恐怖里徘徊的,觊觎人们生命的三个恶魔。
——公平和公正被绝对地守护着。当离群索居者踏上迁移的道路时,旁人决不能干涉他们的道路。每个人必须依靠自己的意志前进。迁移是绝对的,卖出去的步子也绝不可以收回。
——神明仁慈,但是决不是所有人都能得救。若是在太阳下山前,没有人完成迁移,那么所有人都将堕入虚无。
“太阳下山?”
我下意识地看了看周围,没有找到任何窗户或者是时钟。这么来这个试炼和上次不一样,它是有时间限制的。眼镜女孩痛苦地捂着头,似乎分辨led屏幕上的字对她来是一件苦差事。我可以理解,因为不管是在身体上还是精神上,她都受到了相当的折磨。眼镜女孩嗫嚅着,她似乎在仔细解读拉丁文的意思。正在这时,后面突然传来的争执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