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人凤、胡斐皆是好酒之人,劉鹤真与钟家三雄酒量自然也不差,魏野拿出来的几瓶数十年的上好老酒,一个个碗来便干。只有程灵素将自己面前那一瓶汾酒倒了一半在七心海棠盆中,剩下的却是一点不饮,只是用些菜蔬相陪。
酒过三巡,菜尽五味,苗人凤酒兴已起,武兴更浓,立起身道:“苗某今日尚能坐在这里饮酒谈笑,全凭各位同道之赐,然而苗某粗人,别无长物,财主老爷以财帛论交,我辈武人自然以武学论交。”
说着,他先对着魏野道:“魏掌门,这两日与你讲论剑法之道,你的墨子剑法杀性极重,若在军阵厮杀之时,正可谓是剑剑取命,有进无退,固然很是得宜。然而若是高手比拼,墨子剑法式式皆不留余地,却是不利于久战,时间一长,必然空门尽出。”
魏野点了点头道:“魏某这部墨子剑,确实是前人为了沙场厮杀改进而成。但对魏某而言,须得近身搏杀之时,必是遇见了极难缠的对头,久战速战之别反倒没有什么要紧了。”
这在魏野,可算是难得说了一句大实话,要是诸般术法都奈何不了对手,那也只剩下抡剑拼命与逃之夭夭两条路。
然而在苗人凤,只道是魏野矜于暗器、轻功俱为绝顶,才会有这样的说辞。
苗人凤又向着胡斐道:“小兄弟的武艺也极精妙,你刚来寒舍时,与钟氏三雄起了误会,用的拳脚功夫,似乎是走得太极门南宗的路子,不知令师是?”
胡斐摇了摇头道:“我的功夫没人教,是照着一本刀谱上的图样和解说学的。”
苗人凤“嗯”了一声,却听得胡斐道继续道:“后来我有缘遇到红花会的赵三当家,他传了我几条太极拳的要诀。”
苗人凤道:“怪不得,怪不得,久闻红花会陈总舵主豪杰仗义,诸位当家英雄了得,只可惜豹隐回疆,苗某无缘得见,实是生平憾事。”
魏野听了,却摇头道:“红花会固然是英雄了得,然而终究是江湖儿女,豪侠仗义,却甚少提防人心鬼蜮。当年乾隆下江南,中了红花会的计策,被囚于钱塘六和塔上。若是当时陈总舵主狠下心来,不念乾隆与海宁陈家的种种恩义,就此将这谬种了断,也不会有日后红花会损兵折将退往回疆,莆田南少林寺一脉几近倾覆绝传的惨事。”
至于陈家洛被乾隆抢了爱人香香公主之类破事,魏野本就不想理会与大小和卓残部混在一起的陈家洛,也懒得再替红花会宣传。
听着魏野这般说,钟家三雄的老大钟兆英却是点了点头道:“陈总舵主因为皇帝一点小恩小惠,反倒坏了大事,确实办得差了。”
苗人凤听得魏野谈起人心鬼域,却是叹道:“人心鬼蜮,从来是世上第一险恶之物。当年我与胡一刀大侠一见如故,比武论交,却是受奸人蒙蔽,使得胡一刀大侠因我而死。苗人凤替胡大侠奔波数年,却是找不到一点线索,更不知当年究竟是何人行了那等鬼域伎俩。”
魏野端起酒碗,将碗里残酒一口喝干,心中道:“又来了,又来了,什么叫‘胡一刀大侠因我而死’,这样说话说半句,除了产生误会还有什么用处?苗人凤在剑术上明明是一代高人,但是情商和口才怎么咋看都像是负数?也难怪老婆会给田归农这种不当牛郎都屈才的人物拐跑。”
一旁胡斐听着胡一刀三字,顿时心中一紧。魏野正坐在他边上,却是将手轻轻在胡斐握成拳的右手一按,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程灵素正坐在胡斐另一侧,见着胡斐面色微微又变,她全然不知胡斐心中在想什么,却是万分关切,仔细注意起胡斐的一举一动来。
慢条斯理地重新给自己斟了一碗酒,魏野开口道:“苗大侠,当年你与胡一刀大侠在沧州比武,数日不歇,彼此惺惺相惜,乃是武林中的一段佳话。当年胡一刀大侠为了你,一夜往返数百里,杀了八卦门第一高手、商家堡之主商剑鸣是也不是?”
苗人凤点头道:“不错,当年商剑鸣听说我有一个‘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外号,心中不服,****挑战,偏巧我不在家,他和我兄弟三言两语,动起手来,竟下杀手,将我两个兄弟、一个妹子,全用重手法震死。比武有输有赢,我弟妹学艺不精,死在他的手里,那也罢了,那知他还将我那不会武艺的弟妇也一掌打死。”
魏野点头道:“胡大侠名满天下,义薄云天,他与你比武时候听见了这件事,便夜里径自来到商家堡,以苗家剑法打败了商剑鸣的八卦刀法,表示苗家剑法并没有输给八卦刀法,这件事也是多年前北武林中一大新闻了。”
劉鹤真点头道:“不错,当年商剑鸣乃是八卦门中有数高手,他死在胡大侠的手中这消息传出,便是我这乡下老儿也有耳闻。”
胡斐从未听平阿四说过此事,此时听魏野与苗人凤一问一答,遐想起自己父亲当年意气风发之态,不由得微微出神。
程灵素见着胡斐一听见胡一刀的事迹,面上焕然有光,不由得心中纳罕。但看着胡斐那高兴模样,也只是暗自替他高兴。
又喝了一口酒,魏野方才道:“几日论武,苗大侠与胡大侠便成了投契知己,然而比武总要分个胜负,所以当年苗大侠便与胡大侠互传苗家剑法与胡家刀法,如此比试,便是谁输了,都不算玷辱了各自家传武功。这一件事,非苗大侠与胡大侠这等大英雄不能为,当年也是轰传一时,嘿,若换了魏某,不要说独门绝学,便是道海宗源的入门心法,也非考验三年不传呢。”
钟家三雄的老二钟兆文喝彩道:“一朝做了知己,就将自家绝学托付,也唯有苗大侠与胡大侠,能跳出这些藩篱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