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唱声起。
遍照老僧听着贺兰公的禅唱,终于有些吃力地张开嘴,干瘪的牙床已经变得像风干的死肉,只有红软的舌头还保持着原样,看上去十分恶心:“我今见世尊令世界六动,愿众生身心柔软,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不向外道,昔作恶业,悉皆清净。”
贺兰公侧面的牧民面孔,这时候突然睁开眼,瓮声说道:“如何是身心柔软?都打作一团肉泥。”
而代表尸林君的鸟头,更是用欢喜的嗓音嘶叫道:“怎样把恶业清净?先取了他们性命!”
贺兰公三首同时睁眼颂唱,盘绕在遍照老僧身周的血红芽孢顿时舍了这干枯老僧,直窜入地下而去。
一股庞大的力量顿时从地下涌动而出,发出一声惊天的巨响,一道地罅猛地开裂,向着番和城方向蔓延!
若仅仅是地面开裂也便罢了,从开裂的地罅间,却有血红的异光腾涌而出,向着天空投射出一片不吉的暗红。
地罅蔓延,地面上残存的些许草茎、树根,被这片血光映照,顿时猛地抽搐起来,潜藏在根系深处的一点生机全被夺取,就此溃散成灰!
更强大的冲力直扑向番和城墙,却在此时,魏野将丹天流珠旗展动,左慈、张角同时催动法力,顿时整座番和城以五方烈火阵为基,火光凝如实质,笼罩了这座城的外墙。
两个半位道门高人同时做法,那些被高明道术催动的火光,顿时就与城墙结成了一体,赤色中杂着点点青蓝光焰,就像是五色琉璃般惊心动魄的美丽。
而在这一环烈火琉璃壁之间,不断地有乱石砸入池面般的波纹,环环震荡而出,那是自地下而来的冲击波,不断被琉璃壁吸收、反弹留下的痕迹。
在这两股力量冲抵之间,护城河中的坚冰早已被震成了粉末,粉碎的冰屑又变成了水滴,最后还原成了一片片细碎的水雾,直被震荡到了高空!
虽然第一时间就催动阵势应对,城头上仍然有不少兵士被波及,少部分人捂着鲜血直流的耳朵跌坐在地,更多的人则是被城墙传来的冲力震得口鼻流血!
烈火琉璃壁的防护力量再强,也无法隔绝全部的冲力。
两股力量的对峙越来越强,来自地下的震动也一次比一次剧烈,哪怕是城内的人们,也能遥遥听见烈火琉璃壁发出的一连串爆裂声音。
魏野头顶上水汽如蒸,左慈的一头白发根根竖起犹如刺猬,张角踩着麻鞋的一双脚,却是踏进了包砖夯土寸许深。最大的压力,全都被这临时组合的三人分担下来,不知道他们能撑到什么地步。
“师兄能撑到何时?”
“小生还能应对一炷香的时候,不过道友再有片刻功夫,非得吐血内伤不可。”
“必须要撑下去啊——天意在我而不在这些妖神身上,它一样撑持不了太久!”
这点传音入密的功夫间,魏野目光向着东面一扫,眉间顿时浮上一股阴鸷气息——
一道雄壮军气,正从东面腾起,眼看着就要逼近了番和城。不用说,这是董卓所部的平叛大军,已经杀到了现场。
“这时候来添什么乱!”
魏野低低骂出一声,心绪浮动间,顿时维持阵法运转不稳,被一股冲力反震得胸口发闷。
然而比起他来,贺兰公此刻的神情却是异样地欢喜——那是一个渔翁,终于发觉渔网已满时候的神情。
搅动地面的冲击力,再度向外延展。
轰隆巨响之间,开裂的地罅沿着番和城朝外扩散,如同蛛网一般的裂隙转瞬间就将这片土地整个包围起来。
番和城是蛛网的中心,而那支冲入战场的平叛大军就刚好落在蛛网的边缘!
一道道莫名的气息,就在这一道道开裂的地罅间流泻而出,而后直冲云霄之上!
大军之中,最先反应过来的人是孔璋,他的坐骑最为灵敏,抢先把他摔落下马,拼命向着来处狂奔,而他就这么惘然地抬起头,看着黑沉的夜空。
天上开裂了一个大洞。
应该说,从天空中出现了一个不属于人间的空间。
有血红的光芒从那个幽冥般的裂口中展露出来,可以看见那巨大通道后面翻滚着的血云,似乎那里面是一个恐怖难言的新世界。
早已失去了道术修为的孔璋,依然能够感受到那裂口当中流露出不属于人间的气息。他喃喃地说道:“这是什么……这不在我们的计划里面……”
然而他的思绪还未能厘清这其中的真相,一股庞然吸力就从那道裂口中生出,直向着地面而来!
在那个裂口中浮现出一头身形庞大的巨鸟,满身乌金翎毛,周身有血云拱卫,像个陀螺一般地旋转起来。
飓风朝着地面涌来,孔璋发觉地面的引力已经不能束缚他的身形,因为他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卷动,开始向着天空飞去。
他头晕眼花之间,似乎看见一个男人,生着三张面孔,背上张开了一对羽翼,高笑着向着那头巨鸟飞去,而后消失在了巨鸟的羽冠下面。
……
………
魏野此刻也昂头看着天空中的那个巨大裂隙。
在那些令人厌恶的血腥气中,依稀能感受到,那裂隙中隐隐散发出一种让他极为亲切的气息。
不止是他,左慈和张角也仰起头,目光中带上了一丝深长意味。
番和城中不知什么地方,隐隐传来了什么动物的嘶鸣声。
“天裂了。”
“天破了。”
“此乃苍天已死之兆。”
装作没有听见张角的那句感慨,魏野环视四周,反问道:“那么我辈该如何做?”
张角顿时拉住了魏野的手,紧紧握住,大声道:“那么再造一个新天如何?”
看也不看正在手上较劲的魏野与张角,左慈淡淡说道:“小生以为,效法娲皇氏补天可也。”
言毕,这跛足老儿一拍身下火凤,顿时带起一片光轮,直向着天顶那一片幽深血红的裂隙投了进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