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呼唤,牛犇转过头,看到一名穿着工服的男子,开着一辆敞开式的小斗车从旁边厂房里出来,斗车里乱七八糟一大堆零件,其中一个因为滑动掉到地上。
男子身材壮实,年龄却有些大了,鬓角头发均已花白;他从车上下来,尝试把那个掉下来的零件搬回车上,但是搬不动,正巧看到牛犇经过,随口便叫了出来。
“来来,小伙子帮我搭把手。”
声音随和并透着亲切和善的味道,牛犇却呆在那里没有应声,他用愣愣的目光看这一幕,神情难以置信。
掉在地上的零件一个完整的球状关节,机甲上用的,外形俨然就是一个带着几个窟窿的大铁球;牛犇甚至能通过外形尺寸与一些管口细节判断其出处;还有斗车上胡乱堆放的那些东西,全部都是机甲的零部件。牛犇视线扫过的时候,轻易认出几样,比如那个带着天线的小盒子,是在今天依然算得上先进的s系列视像采集仪,那个造型奇特的轴承是机甲悬臂平衡系统中必用的,还有那个拳头般大的“宝石”,居然是烈风三的眼睛?
此外车上还有传感仪,压缩器,电路板,能量块,微缩雷达......
牛犇简直不能相信,这么多珍贵之极的机甲零件,竟被人像对待破烂一样装运?
这得多少钱啊!换成现钞的话,怕能把那辆小斗车填个半饱。无法想象自己所见到的一切,牛犇茫然的目光看着周围,抬手使劲儿揪了揪头发。
好比穷人年年辛苦,攒几两碎银,幻想着哪天积攒够了,换块元宝藏在家里,某日在路上看到有人用驴车拉了满满一车金银珠宝,那种震撼——非亲历者绝对无法想象。
周围环境并不出奇,既没有堡垒式的厚墙铁壁,也没有荷枪实弹的军人,普普通通甚至显得老旧,任凭牛犇把想象力发挥到极限,也不敢相信这里就是宝库。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这个生有憨厚面孔的工人大叔,不会是个贼吧?
“来啊,小伙子快点!”
“哦。”
第三次催促,在想象与现实之间挣扎的少年才终于醒悟过来,浑浑噩噩跑过去。
关节周边如脸盆般大,合金打造,数百斤重,男子搬不动是正常的,事实上,牛犇很奇怪他怎么会有勇气去搬,而不是直接找人帮忙。事实上,即便加上自己——理论上一名十几岁少年与一个看起来年过五十的老货,应拿它一点办法都没有。
一路都在胡思乱想,牛犇跑过去,和工人大叔一道弯腰曲膝,双手寻找合适位置,慢慢尝试。
“抓住传动管口,你那边有一个,对对对!注意这家伙份量不轻,我喊一二三,起来之后尽快弄上去,中间不能耽搁。”
不知道是不是有过类似经验,工人大叔抓手的时候不断叮嘱;双方距离很近,牛犇看着他瞪眼拧眉满脸流汗的苦恼样子,心里想这老家伙一定是惯偷,被人瞧着还能神态自若。
“一,二,三!”
工人大叔骤然起腕,牛犇随即感觉到巨大的重量朝自己这边压过来,赶紧“嗨”的一声低喝,同时发力。
鲜血瞬间涌向头顶,腰身也如拉满的弓弦,双臂双腿上的肌肉扩张,脚掌仿佛被钉在地上;起身的时候,牛犇能感觉到自己的骨骼在颤栗,全身毛孔随之炸开,仿佛要把汗水和体液一道从身体里挤出来。
比预想的还要沉重,而且从理论上讲,牛犇与对方都只有一只手承担主要重量,左手只是帮忙托一下;脑海里传来臂骨与肌腱的呻吟,牛犇情不自禁一次呼吸,后腰热流随之打开。
几个月前初入门径,到今天,这已成为他的本能,每当用力、或以其它方式超过极限,储藏在窍穴里的热流便会运转,涌向需要帮助的位置。按照得福的说法,这其实也不算对,正确的结果是随心而动,控制自如才可以。
热流顺着固定的路线涌入臂膀,感觉一下子轻松不少,担心被瞧出异样,牛犇小心控制着心绪与表情,做出怒目圆睁的样子开始挪步。对面,工人大叔与他的样子相似,吭哧吭哧挪动脚下,彷如蛮牛角力。
牛犇的感觉很是惊讶,自己暗中“作弊”才换来力量,这老家伙全凭肉身,了不得!
“起,来,上!”
暴喝声中,老少二人同心合力把这个铁疙瘩推上斗车,放手的时候,牛犇几乎能感觉到车身一沉,身体确像摆脱一座大山。
“扶一下,对对,等我清块地方。”
工人大叔一面说着,松开手去扒拉车上的那些零件,叮叮当当,堆垃圾一样朝两侧乱放,之后再过来和牛犇一道把它朝里面推,最后再拿块东西塞到下面,防止像之前那样因为惯性滚落。手里忙活着,他嗨嗨笑着夸赞牛犇,说他有力气。
“小伙子行啊,我这么大的时候不如你。”
“等等!”
一面说着,牛犇从他手里夺过来那个铁盒子,放到一边。
“别用这个啊,压坏掉多可惜。”
“就是坏的,很难修好。”工人大叔随口说着,看牛犇的眼神有些异样。
“你咋知道?”随口问着,牛犇转身到路边,四周看看,找了两块破砖头。“用这个就可以。”
零件是坏的,牛犇心里也想到了,然而他还是忍受不了这样的做派;就好像农民见不得别人浪费粮食,何况那不只是粮食,而是一块可以腌制的肉。
“我咋知道,嗨嗨......”
工人大叔饶有趣味的打量着他的举动,问道:“刚入校的新生?”
“嗯。你咋知道?”
“因为你来......报名了没?”
“没呢。”
“啊?那还有空瞎逛?”工人大叔颇为惊讶。
“那个,我是伴读,不着急。”
“伴读?”工人大叔神情微异。
牛犇嗯了声,心里判断对方应该不是贼,拍拍手掌说道:“好了,大叔您忙吧。”
“这就走?”正在琢磨什么,工人大叔说道:“不多唠会儿?你叫什么?我得谢谢你呀。”
“不用了。”
牛犇摆了摆手,走出几步,忽听背后又在呼唤,回头看,工人大叔坐到驾驶位置上,正在稀里哗啦地捣腾着什么。
“怎么呢?”牛犇皱眉问着。
“刚才就是熄火,要不也不会掉。”工人大叔神色懊恼,摆弄几次:“一直有点毛病,偏赶上半路掉链子。”
牛犇感觉有些奇妙,越来越怀疑这里就是个垃圾场,到处是故障。
“不好修?”
“难说。”
又再捣鼓几次,工人大叔放弃努力,从车上下来。
“算了算了,小伙子,忙不忙?”
“忙倒是不忙......”牛犇警惕的神情看着他,暗想你要干吗,不会是想推车吧。
“搭把手帮我推过去算了,不算远。”
结果当真不出所料。工人大叔热情说道:“来呀来呀,年轻人,多运动多锻炼,多吃苦多流汗,正好老哥和你说说这里该注意的事情,有好处。”
“嘿,是啊是啊。”抬头看看破旧并且空荡荡的周围,牛犇心内叹息,感觉好生奇妙。
这货不是贼,是个人贩子。
......
......
推车的确比抬那个铁疙瘩轻松,路面也平坦,问题是距离根本不像大叔说的,走完直道再拐弯,拐弯之后走直道,两三次后竟然还没到地方。期间牛犇不止一次想问对方到底还有多远,每次抬头看着他布满汗水的脸,眼神中隐约可见的一丝愧疚,到嘴边的话便又收回去。
如果这些能假装出来,他一定是个好演员。
“身体不错,就是看着有点瘦。”工人大叔想法子唠嗑,问道:“小伙子,叫啥?”
“姓牛。”牛犇这样回应。
“我姓魏,叫我老魏就成。”工人大叔说道。
“嗯。”
“来几天了?”
“四五天。”
“一个人?”
“哪能呢。伴读呀,得和正式学员一块儿。”
“我是说家里人。”
“哦。那没有的。”回答的时候牛犇心里想,得福听到这话一定不高兴。
老魏目光怜惜看着他,说道:“莫欺少年穷,别怕,伴读一样可以有出息。”
牛犇有些诧异,歪过头看了老魏一眼,暗想这货不赖啊,肚子里居然有二两墨水。
老魏误会了他的目光,骄傲说道:“我曾经就是。”
噗!
牛犇险些笑出来,暗想您老人家好大出息,吓死人了都。
这次神情变化过于明显,老魏看出其心内想法,也不生气:“别不信,你可以到处问问,提到十年老魏,这里哪个学生不怕。”
“嗯。”牛犇应着,心里想这个绰号倒也别致,而且人家能不怕吗,又是搬运又是推车,没准儿还得人工装卸。话说也真奇怪,机甲零件,即便是坏的不能修理,也应该有专门回收机制,这样搬来搬去到底想干吗。
走走说说,想想猜猜,两侧前方不时有机器的声音入耳,牛犇很快一身大汗,不禁问道:“大叔,您说这里有学生?做什么呢?我怎么一个都没看到......”
“到了。”老魏指指前面那个巨大厂房入口,“有个坡,加把劲。来来,我喊一,二,三!”
奋力之下,两人将斗车推入大门,一股喧嚣的气息轰然传来,等到牛犇抬头四望,眼睛顿时瞪的老大,视线如同被磁石吸住一样,再也无法挪开。
机甲,好多机甲!全部都是真正的、活生生的机甲!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