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想要找个人说说话,聊聊天而已。客官莫怕莫怕
瞎老婆子停顿了一下,慢悠悠叹着气:都说年轻的时候做错了事情,老了以后就必定会有报应落在身上。说起来,我这双眼睛,就是那个时候的报应所致。荒年的时候,差一点被饿死。还好,年轻时候跟着别人学了点儿本事,对妇人经脉和身体很是熟悉。客官不知道,老婆子我除了晚上摆馄饨摊,平日里还操持着另外一份营生。嘿嘿嘿嘿说出来不怕客官您笑话,这街坊邻里,老婆子可是手艺最好的接生稳婆。只是这名声烂了,也就很少有人过来请我接生。不过,这世道上总有些事情是见不得人。比如谁家的姑娘没成亲就有了男人,比如某个书生看中了富家小姐两个人暗地里偷偷摸摸。这男人火气上来,女人也心甘情愿,总是能够成其好事。只是高兴时节一过,暗地里却种下了麻烦。女人肚子大了,爹娘当然要给自家儿女解决麻烦。虽说一碗堕胎药下去就能让腹中胎儿滑落,可事情总有疏漏。这种时候,人家才会想起我这个瞎眼老婆子,才会心甘情愿掏出银钱。
张加奎高高提起的心脏,略微有些落下。他走南闯北经验丰富,当然可以看出来瞎老太婆只是个普通人,不是传说中的武功高手。这种连走路都颤巍巍的老婆子,张加奎一个就干翻上百个。伸手摸了摸后腰上的钢刀还在,慌乱的心情才略微平静。虽说不明白瞎老太婆为什么突然之间会说起这个,张加奎却断定对方无意加害自己。他定了定神,也失去了继续吃东西的胃口,,从口袋里摸出几个铜板摆在桌上。淡淡地说:我没兴趣听你在这儿废话。这碗馄饨的钱,也一起付了。明天,我不会
话未说完,张加奎脸色骤变。手指不由得松开,几枚铜钱叮叮当当落了一地。
他猛然想起瞎老太婆说过客官一走,我这馄饨摊子也就摆不下去之类的话。于是站在原地颤声道:你怎么知道我要走而且以后不会再来
瞎老太婆没理张加奎。站在那里自言自语:作孽哦都是年纪轻轻的女孩,如花似玉的就早早怀了孩子。生下来爹娘不认,只能是随着汤药重新堕入轮回。都说人死了要去阎王爷那里说清楚来生往事,只是这留在世上的肉身没办法处理。人家又多给银钱让老婆子我帮忙带走。这种东西我也拿着犯难,若是随便扔掉,必定会被人发现。到时候官府把我打入大牢,莫名其妙也就死在里面。想来想去,只能是把胎儿用盐巴腌起来,放在大缸里捂熟。平日里。我自己也吃上一些,可是请我接生的人家越来越多,这种麻烦事情也接踵而来。家里就我老婆子一个人,吃也吃不完,只能寻思着摆个馄饨摊,找些客人来分担一二。顺便,也赚些前来,补贴家用。
张加奎一怔。脸色在短短几秒中接连变了数次,随即觉得胃里一阵翻腾。他再也忍不住了。捂住胸口,弯腰大口呕吐起来。
他早就觉得馄饨肉质很是特别。很嫩,在炉火映照下显得鲜红。只是吃起来没有异味,张加奎也就没有放在心上。现在想来,瞎老太婆所说应该都是真的。张加奎在北地当过兵,割下戎狄人头用盐巴石灰腌制起来的事情做了不少。他知道人肉腌过之后可以长期保鲜。只是这种人头都要送到上面邀功请赏。自然不可能有人想到要割下一片肉来尝尝味道。
张加奎这边吐得连黄疸水都快要呕出来,瞎老太婆那边却在格格格格发出诡异笑声:客官可是觉得老婆子我的馄饨好吃今日的馄饨的确要比平时好吃很多。里面都是特别加过料的,想必客官现在应该察觉到了。
张加奎只觉得手脚一阵酸软,身体乏力。他扑通一声重重摔倒在地上,就连反手去摸刀子的力气也没有。只能瘫软在那里。用无比恐惧和惊怒的目光看着瞎眼老太婆,很是虚弱地问:你,你究竟是谁
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婆子,没什么名字。
瞎老太婆已经开始收拾馄饨摊,边收边说:客官吃了不少蒙汗药,想必现在已经发作。老婆子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何况,有人出钱让我做事。这人肉馄饨卖的久了,我也厌倦了。还好,那位请我做事的客官出手大方。以前,老婆子我卖的馄饨里都要加料。要么是老婆子我的口水,再不就是天葵来时下面流出的脏血。少许加上那么一点点,没人吃得出来。免费从你的那一碗,也是我这辈子唯一送出去的馄饨。要不是看在客官你照顾了我这么多天生意的份上,你还真是吃不到那碗馄饨。
张加奎觉得快要被这瞎老太婆活活给恶心死。口水妇人天葵时候的经血尼玛,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果然,人少的小吃生意千万不能光顾。你根本不知道人家在馅料里放了什么。
几个魁梧壮实的身影从黑暗中显现出来,在凝水桥边站定。这些人脸上都蒙着黑布,正说在兴头上的瞎老太婆对于这些人显然很是畏惧。她立刻闭上了嘴,挑起馄饨摊子转身离开。动作敏捷,腿脚飞快。就在老太婆从身边跑过的时候,张加奎分明看见瞎老太婆那双闭着的眼睛睁开了一只,冲着自己露出讥讽嘲笑的目光。
尼玛她根本不是瞎子。还有一只眼睛可以看见。想想也是,瞎子怎么可能用那种麻利的速度包馄饨而且走在路上连脚都不会崴。
为首的黑衣人走到张加奎面前,慢慢拉下脸上的罩布,露出杨大海那张遍布皱纹的苍老面孔。
张加奎被一记闷棍打晕之前,听到了从杨大海口中说出最后一句话。
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撬开他的嘴。
楚国京城之外,杨家庄。
这是一间封闭的屋子。醒来之后。张加奎在第一时间确认了这件事。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儿。房间是密闭的,没有窗户,门上遮着厚厚的帘布,通道应该设置了拐角,即便有人进出,也不会有外面的光线照射进来。
能够被主家看中负责主持事务的人。都是值得信赖的硬汉。张加奎是个响当当的汉子,当然不会说出主家的姓名,更不会老老实实服从对方问话。尽管锁在房间里看不到光线,只有油灯可以照明,张加奎却大概判断出,从自己被抓直到现在,应该是过去了一天时间。
审讯随时都在进行。问题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
你是谁
谁指使你做的
其余的人在哪儿
张加奎对这些问题嗤之以鼻。当然,对于凝水桥边卖馄饨瞎老婆子的厌恶,已经消除了很多。他不太明白。这些黑衣人似乎在审讯方面没有什么经验。没有殴打自己,也没有使用烙铁之类的刑具。就在一个多时辰前,甚至还让自己饱餐了一顿。一大碗米饭分量十足,有肉,也有蔬菜。张加奎确认过,那是真正的猪肉,绝对不是瞎眼老太婆用婴儿死尸腌制出来的可怕肉类。
除了手脚和身体被铁链牢牢锁在墙上,张加奎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
门开了。杨大山和一个身穿灰色衣服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杨大海负责主持杨府外院,杨家庄所有事务均由杨大山统管。把张加奎带到这里之后。事情也就移交给了杨大山负责。
摆弄被铁链锁住的人很简单。那个灰衣中年人显然是其中高手。他动作灵活,很快就把张加奎右手拖住,平平固定在了桌面上。
桌子应该是特别打造的刑具。厚厚的模板上面,钉满了大大小小的金属扣件。张加奎整条右臂被拖直,六道金属环扣牢牢锁住胳膊前后。看着这种架势,张加奎不由得生出几分恐惧。他本能地握紧了拳头。却看见灰衣中年人撇着嘴,露出一丝讥讽的嘲笑。然后他曲起食指,朝着自己手腕略下的部位重重一弹,一股难以言喻的酸麻顿时贯穿全身,紧握的手掌不由自主松开。灰衣中年人也迅速把张加奎五根手指用小型扣件锁住。
杨大山的体格要比杨大海魁梧得多。他抚摸着胸前长须,注视着张加奎,声音平淡:若是你还要闭口不言,就别怪老夫心狠手辣。
张加奎扭头转朝一边,不加理会。这种狠话他听得多了,也知道对方必定会对自己下狠手。可是,比起主家给自己的财富恩典,皮肉之苦又算的了什么呢
中年灰衣人摇头笑了笑:都是些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家伙。呵呵我这人最喜欢硬汉。响当当的汉子无论走到哪里都值得尊敬。也对啊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只是不知道,这身上的疤痕若是多了,硬汉会不会觉得恐惧
说着,他拿起摆在旁边的一个包袱,在桌面上哗啦一下抖开。四周油灯足有十几盏之多,光线照亮了别在布料上明晃晃的各种金属工具。乍看上去,就像另外一个世界的外科手术用具,只是数量多达上百种。除了小巧玲珑的钩刀剪锥,也有需要力气才能挥舞的铁凿重锤。
灰衣人拿起一把精巧的薄薄刀片,顺着张加奎手肘位置用力切了下去。顿时,铜黑色的皮肤表面,出现了一条细密的血线。
很痛,却也并非难以忍受。张加奎咬紧牙关,对着灰衣人怒目相视。灰衣人也在这个时候抬起头来,冲着他露出一个毫无恶意的和善微笑。
别紧张,这只是刚刚开始。我这人别的本事没有,只是喜欢看着铁骨铮铮的硬汉活脱脱变成软蛋。嘿嘿嘿嘿
他拿起另外一把更薄的刀片,挑起皮肤,刀片在灰衣人手中变得是如此灵巧,切开了肉眼难以分辨的皮下脂肪,没有伤及血管,顺着手肘往下。先是横切,然后竖切,不过几分钟的功夫,就把整个前臂上的皮肤剥了下来。
灰衣人切割肌肉的手法简直就是一门艺术。张加奎眼睁睁看着他拨弄自己的胳膊,也只是到了现在,张加奎才知道原来人体肌肉也极有条理。是一根根分布排列。灰衣人沿着肌肉纹理,把这些被韧带束缚的东西分开,拉成细丝,在模板桌面上逐一摆开。从空中俯瞰,就像一朵形状怪异,拥有多达数百花瓣的血红色鲜花。
灯光下的手骨,白森森的很是渗人。灰衣人尚未把手臂上肌肉完全分开的时候,张加奎内心深处最为坚硬的信念就几乎崩溃。他不怕死,在北地战场上与戎狄拼杀的时候都未曾怕过。他也不怕疼痛。受伤最严重的时候,浑身上下都有好几道刀疤。然而,死亡与重伤的威胁,远远没有眼前这个灰衣男子对自己身体造成的伤害严重。他根本就是在玩弄自己,把自己当做一件复杂精妙,能够随意拆分的玩具。
张加奎看见自己的手骨被拆了一节下来。灰衣男子没有使用重锤和锯子,而是用小刀也钩子一点点拆下韧带和肌肉,使紧密连接的骨节松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灰衣男子无比专心,张着嘴。口水沿着嘴角慢慢流淌,仿佛眼前摆着一盘美味大餐,足以让他用全部精力和精神,以前所未有的疯狂去认真面对。
张加奎失去了中指。三段白森森的骨头摆在桌面上,只是距离分得很开,足足超过原先的长度两倍以上。
从头到尾。就没流多少血。灰衣人在止血方面很有一套。早早就用带子扎紧了张加奎的胳膊。这种做法当然可以阻断血脉,却也能够造成肌肉坏死。只不过,这个世界的医学手段还不足以让人们认识到这一点。何况,皮肤和肌肉已经切开,骨头也一点一点分为几段。张加奎的右手其实已经废了。
看着兴趣浓厚的灰衣人,张加奎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比哭还要难听的声音:你,你究竟想要干什么你想要对我干什么
灰衣人头也不抬地回答:你的身体很好玩,我很喜欢。我养了些虫子,它们最喜欢新鲜血肉。我得把你的身体分切细致些,这样它们才好下口。别担心,它们不会一次就把你给吃完。今天最多就是吃掉一只手。说不定,连这只手也吃不完。
虫子
尼玛好可怕的东西。
张加奎感觉自己的心脏正在急剧膨胀,仿佛随时可能爆炸。他见过吃肉的虫子,种类很多。什么苍蝇蚊子虱子跳蚤蚂蚁都对血肉有着浓厚独特的兴趣。在北方山林里,当地人惩罚盗贼的方法最为残忍。他们把偷东西的家伙浑身衣服脱光,捆在树上,任由牛虻之类的蚊虫叮咬。山林里的吸血虫个头大得惊人,趴在活人身上吸血宁死也不会离开。张加奎曾经见过一次,那个被抓住的盗贼在木桩上惨叫了三天三夜,浑身血液被全部吸干之后才死去。那具尸体颜色惨白,就像是石灰做成的诡异雕塑。
张加奎不怕死。可是被反复折磨三天三夜之后才死,跟一刀砍掉脑袋死亡根本就是两种概念。
我说我说
张加奎觉得自己快要疯了,他不顾一切狂呼乱喊:是李大人,是户部李大人叫我做的。
站在旁边的杨大山眼皮挑了挑,灰衣人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转过身,看着杨大山,等待着进一步的指示。
户部只有一个李大人,那就是大楚当朝一品尚书李圣杰。
杨大山默默注视了张加奎片刻,吩咐灰衣人:别让他死了。暂时先停下。今天就到此为止。
时间继续流逝。
呆在密闭的房间里,让张加奎有种随时可能窒息的感觉。他知道这是错觉,可是却与真实差别不大。这里看不见太阳,也没有月光照射进来,无法分清楚究竟是白天还是黑夜。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人进来给油灯添油,也顺便给张加奎带来食物。
红烧肉颜色光亮,看上去就让人很有食欲。一个小厮模样的年轻人负责给张加奎喂饭,他在红烧肉里尝出了阿胶的味道。这东西是补血的良药,尤其适合自己目前受伤的状态。
饭菜供应量很足。看得出来,杨大山没打算让张加奎就这么死掉。张加奎也很是清楚,对于他们,自己还有些价值。
活着,是一种痛苦,更是一种令人恐惧的折磨。张加奎想要寻死,他很清楚,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
可是,现在的状态,根本不可能自杀。手脚都被铁链牢牢束缚,身体也动弹不了。而且,看守们显然早已考虑到了这一点,在张加奎的饭菜里,根本连骨头都找不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