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姨娘的院子与主院这边有些距离,但却和苏老夫人住的院子、苏蔓玖住的院子都很近。
因此,苏瑞文才到曹姨娘院子面前,苏蔓玖和苏陌素就几乎是同时到了院子外面。
“父亲。”
“父亲。”
两人行礼道。
苏瑞文摆摆手,示意二人起身。他知道苏陌素方才一直在苏老夫人院中,因此反而不奇怪苏陌素出现。反倒是苏蔓玖,虽然院子与曹姨娘的邻近,但她似乎并不去这些姨娘院中?
“蔓玖昨日陪着我与你母亲折腾到那时候才休息,今日可多多休息一番。”苏瑞文叮嘱道。
他关切完苏蔓玖,又觉得花清越站在旁边,不能独冷落了苏陌素,因此便也同苏陌素说了句:“陌素你也是。”
苏陌素又行礼答道:“劳父亲挂心。”
苏蔓玖的态度则更为随便一些。她与苏瑞文关系本就胜过苏陌素与苏瑞文之间。
两个人不同的答话,将这种亲疏之别明显地表现出来了。
苏蔓玖说的是:“今日已睡了大半日了,再睡女儿可要变成小猪了。”
“说什么胡话!”苏瑞文语气并不严厉地斥了一句。
苏蔓玖丝毫也不害怕苏瑞文的生气,她笑着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整天吃了睡,睡了吃,可不就是养小猪的方式吗?”
“好了。在你妹妹、妹夫面前也没个正形。”苏瑞文果然没有生气,眼中还有了淡淡的笑意。
苏瑞文对待两个女儿落差太过明显,花清越忍不住望向苏陌素。
苏陌素目光平视着前方,神情中并无半点失落或不悦。
苏蔓玖已经开口在问:“父亲是要去曾祖母院中请安吗?女儿也正要过去。”
苏陌素对苏瑞文态度的迥异毫无反应,可对苏蔓玖这句话却有些自心底忍不住发笑。且不说苏蔓玖这时候过来,分明就是得了曹姨娘那边有了身孕的信,单论她父亲如今站的位置,问这话还真是睁着眼说起了瞎话。
苏瑞文的脚只差一步就迈进曹姨娘这边的院门了。
“你姨娘身子有些不适,你妹婿又懂医术,我正好让他来看看。”苏瑞文答道。他想了想,主动说道,“你们两个干脆一起进来吧。待这边看完了,我还有些事情要问你们。”
苏陌素和苏蔓玖此时出来,自然都是想跟进曹姨娘那院子里的。苏瑞文主动开口了,她们俩便齐声应是。
曹姨娘院中的人都步履匆匆,一副十分焦急的模样。
见苏瑞文终于来了,曹姨娘院中的管事妈妈忙上前行礼禀告:“老爷,姨娘腹痛得越来越厉害了。”
苏瑞文心中对此事早有定夺,是以也不十分着急。他只是迈步走过去,说道:“我已经知晓了,也带了大夫过来。你领路进去就是。”
那管事妈妈擦了擦额角的汗水,推开曹姨娘的房门。
曹姨娘低微的呼痛声当即传出来。
苏瑞文皱了皱眉,向身后的花清越说道:“有劳贤婿了。”
花清越点头应下,他望向曹姨娘房中的丫鬟。
丫鬟已经将曹姨娘床边的帘幕放下,只让曹姨娘的手腕搭在外面的小凳子上。
花清越坐下去,他的手指放到曹姨娘脉搏之处。
“是喜脉。”花清越先肯定那丫鬟禀告的有孕之说。接着他又问道,“如今下腹坠痛?”
帘帐中传出曹姨娘弱弱的声音:“是。”
管事的妈妈上前一步补充道:“方才早上开始,姨娘裤子上有血。”
“如今可停了?”花清越再问。
曹姨娘的声音中有些哭腔:“似乎依然未止。”
花清越背过身,望向床边的管事妈妈:“劳妈妈确定一下。”
那管事妈妈自然不会推辞,她掀起帘子一角钻进其中。很快那妈妈又钻了出来,脸上满是忧色,她禀道:“是。姨娘如今下身一直有血。虽然不多,却未停。”
花清越蹙着眉问道:“今日吃了些什么,可受到撞击,是什么时候开始痛和有血的?”
管事妈妈上前详细地答道:“晨间姨娘吃的是红枣粥。午膳吃的是鲫鱼汤、清炒白菜和豆腐羹。至于撞击,并没有。姨娘自月事停了后,整日发困、疲惫居多。基本上,每一日都是就待在房中绣花或者休息。”
花清越的眉头锁得越来越紧。
自苏瑞文进房开始,曹姨娘已经刻意压低声音,以免惹得自家老爷不快。可下腹突然钻心的痛意,让曹姨娘忍不住又呼喊出声。
她伸出的那只手筋脉都有些被挣扎出来。曹姨娘咬着牙喊道:“救我,好痛。”
花清越忙将手指重新放回曹姨娘的脉搏处。
苏陌素和苏蔓玖都看得清楚,方才曹姨娘那只手上的挣扎之态不似作伪。
两人心境完全不同。
苏蔓玖自然是幸灾乐祸。她本就不希望苏瑞文有任何她计划以外的子嗣出生。不然也不至于八年多的时间里,苏瑞文只得了那一个庶子。
这曹氏也不知道怎么就得了孩子。苏蔓玖心中冷笑一声,那王蓉儿可真是个没用的。自己让了权出来,她却连个妾室都防不住。
苏陌素在苏平安的医书上见过女子滑胎的描述,她知道,十有八、九,曹姨娘腹中这个孩子危险了。
她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
不知道她父亲会不会特别伤心。他这短短几日内,要接连失去三个孩子。
这些年,他膝下一直子嗣单薄。如今小王氏腹中的双生子没了,曹姨娘腹中的胎儿也要没了。
花清越与管事妈妈的每一句问答,苏瑞文都听得很清楚。他知道管事妈妈描述的这些都是不容乐观的。可在苏瑞文心中,曹姨娘此次是刻意谋划的想法太过根深蒂固,是以到了这时候,他心中亦没有什么焦急之感。
苏瑞文那满脸的毫不在意让苏陌素有些失望。曹氏与她苏陌素、与她亲姨娘柳氏关系都算不上十分亲密,甚至还有些不和。
但是作为女人,苏陌素此时看苏瑞文这一脸冷漠的模样,还是有几分替曹姨娘不值。
女人生孩子就是鬼门关。小产亦好不了多少。
最重要的是,同样是怀孕小产,昨日小王氏出事的时候,苏瑞文是多么焦急。而这次……
若不是坚信曹姨娘没有胆量,更没有机会在众人眼皮底下做些什么勾当,苏陌素简直要怀疑这孩子不是她苏家血脉了。
男人也许对妾室真正挂心的少,但无论嫡庶,孩子终究是他自己的血脉啊。
“你腹中胎儿已经保不住了。你如今脉搏越来越虚弱,若不及时施针落胎,你自己都可能有危险。”花清越终究还是下了不好的定论。
这时的苏瑞文面上才有了一丝诧异之色。他上前一步,详细问道:“贤婿,就没有其他办法保住孩子吗?”
花清越摇了摇头,态度十分之坚决:“恕我无能为力。还请岳丈大人早下断论。”
“不、不……要……救……孩子……我……没……关……系……”
曹姨娘的每一个字都说得极为辛苦。
花清越却不能答应她的要求。他向曹姨娘,也是向苏瑞文解释道:“若是如今孩子有了七个月以上,或还可以试试催生之法,留子弃母。可如今这孩子不过三月有余,如何能活下来?”
“无论如何,孩子都是没有办法留下来的。”花清越肯定地说道。
他话才落音,曹姨娘的哭声就响了起来。
这次的哭,再无半点压抑。虽然因为身子虚弱,曹姨娘的哭声算不上多嘹亮,可也绝对不至于让帘子外的人听不到。
“不……我……要……孩……子……”
曹姨娘不甚清楚的话从牙缝中挤压出来。
苏瑞文听完花清越的话,这才意识到今日的事也许并不是曹氏设计的。
“贤婿……”苏瑞文又唤了一声花清越,却不知道能说什么好。
他自然说想求花清越保住孩子。不论是男是女,能够多一个健健康康的孩子,这也是好的。
但大夫不是商贾,讨价还价是毫无作用的。
花清越不等苏瑞文说出想法,就先摇了摇头,他再次肯定地说道:“孩子绝对留不下。”
苏瑞文听完,脸色瞬间有些发白。
苏陌素和苏蔓玖忙一左一右扶住身子有些踉跄的苏瑞文。
“姨娘?”苏陌素回头望一眼帘子,面有忧色。
这曹姨娘先前还清晰地在不住哼唧。如今花清越说出这样的话,她竟也没有半句哭喊声传出?
听了苏陌素的问话,那院子里的管事婆子倒是不敢耽误。她忙一边钻进帘子中,一边小声请示曹姨娘。
可她看清楚曹姨娘此时模样的时候,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婆子飞快地掀起帘子,整个人都退了出来。她望一眼面前严肃的苏瑞文,扑腾一声跪下身去:“老爷,请让大夫给夫人施针吧,夫人已经昏厥过去了。”
苏瑞文上前一步,掀开帘子。
只见曹姨娘躺在一片血色之中。
她身上盖着一床厚厚的被子。
苏瑞文之所以知道曹姨娘躺在血水之中,是因为这被子颜色虽然艳丽,可明明盛开的花朵却带着不正常的深色。
苏瑞文伸手触摸了一下曹姨娘身上的被子
他飞快地缩回手,将那染上血迹的手指收入手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