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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穴中,无咎默然静坐。他的手里,依然抓着黑色的魔剑。
片刻之后,他嘴角牵动,睁开双眼,面露微笑。
魔剑中的情景,犹在眼前。
一不留神,得到一个魔界至尊的头衔。
嘿,无论是魔界,还是至尊,没人当真,那不过是龙鹊的阿谀奉承罢了。
而那个家伙的魔修之说,却也颇有新意。修炼之道,不外乎仙、鬼、妖,并无魔修。而有关“魔”字,似乎无处不在。
魔怔,魔剑,魔煞,诸如此类,等等。
凡俗间还有个说法,人不疯癫不成魔。
也许所谓的魔,便是一个疯子、傻子。
而更多的时候,他无咎放浪形骸,不拘自我,特立独行,何尝不是一个疯子、傻子?即使修炼之道,亦涉猎繁杂,不仅兼修鬼、妖之法,而且喜欢独辟蹊径,又算不算是自创一体呢?
嗯,倘若这便是魔修,倒是不错的样子。
不过,返回魔剑,并不是想要开山立派,也不是与龙鹊、夫道子叙旧,而是心有疑问,寻找齐桓求证。
“蓬莱境神殿中的那篇上古功法,你是否知晓它的来历呢?”
“《道祖神诀》?”
“嗯!”
“我也只是记下几句口诀……”
“你与公西子相处甚欢,又结伴寻至神殿。以你的精明世故,怎会无的放矢呢?”
“这个……”
“我不妨提醒你,公西子,乃是玉神殿弟子。”
“我已听说……也罢,据我家传典籍得悉,蓬莱境中有座道祖神殿,或有上古功法存世。我诱骗公西子与我联手,一来寻觅功法,再一个也是借他之手对付你。却不想他老谋深算,竟然将我骗了。事后请教伯父,便是丰亨子前辈。他窥觑齐家传承已久,故而对我多有笼络。从他口中获知,公西子或与玉真人有关。而玉真人素有野心,从他暗中寻找《道祖神诀》便可见一斑。”
“你倒是家传渊博,令人羡慕。而《道祖神诀》又是怎样的一篇功法,竟然使得玉真人,如此的不择手段?”
“道祖是谁,没人知道。却毋容置疑,那是一位仙道始祖,万般功法的开创者,堪称无所不能,为神灵般的存在。但若寻获传承一二,便是无上机缘。成就天下至尊,也未可知……”
“哦,玉真人想要取代玉虚子?”
“而那篇成就至尊的功法,落在你的手里……”
“所言何意?”
“无先生,在下什么也没说……”
如上,便是与齐桓的一问一答。回想起来,令人玩味。而不管如何,《道祖神诀》的玄妙已确凿无疑。
无咎挥动衣袖,举起一枚玉简。片刻之后,他收起玉简,手上多了拳头大小的黑白圆珠,虽有禁制笼罩,依然散发着阴寒、且又强大莫名的气机。
这便是鬼族至宝,玄鬼圣晶。
有云:玄鬼圣晶,乃极阴所化,阴极归阳,呈阴阳变化,有两极混元之兆。只须吸纳其中的玄阴玄阳之气,便可立地飞仙而修为大涨……无咎端详着手中之物,神色凝重。
数年前,凭借玄鬼圣晶,一举成就飞仙,却因分身的修炼,拖累了本尊的修为进境。本想带着两具分身,再去尝试突破天仙。谁料上昆洲一战,不仅分身被毁,便是本尊也伤痕累累,至今尚未恢复如初。怎奈元会量劫已日渐临近,叫人如何安心修炼呢。而想要恢复修为,更快的提升境界,已别无他法,唯有故技重施。
没错,便是吸纳玄鬼圣晶。
而数年前的吸纳,圣晶似乎并无变化。由此可见,其中蕴含的混元之力极为强大。如今再次吸纳,可谓孤注一掷。若能得偿所愿,便找玉虚子算账。倘若徒劳无功,只能接受厄运而抱憾终身……
无咎缓了口气,收敛心神。
远近并无异常,冰灵儿与月仙子也毫无动静。
到了闭关的时候了,成败在此一举。
无咎抬手一挥,十数道禁制封住了洞穴的四周。继而双手紧紧抓住玄鬼圣晶,体内玄功缓缓运转。随即闪烁的黑白光芒透过他的指缝,瞬间笼罩着他的全身。他的发梢、衣衫如同风吹,倏然鼓荡而起。随即澎湃的混元之力,疯狂而来……
这一刻,便如同畅游在三月的激流中。
莫名之间,已被滔滔春水淹没,继而残冬的寒冷,与三月的暖意,交织着接踵而至,时而寒冽彻骨、时而温暖感人,并不断涤荡着每一寸肌肤,冲击着每条经脉。而不消片刻,激流化作惊涛,寒暖之意变成玄冰与烈焰箭矢,瞬间穿透肌肤、撕裂经脉,并不断蹂躏着、淬炼着每一块筋骨。
啊……
颤抖的呻吟声中,隐隐的春雷在远方徘徊。
而难以忍受的痛苦,与无边的煎熬,叫人忘却了时辰,也忘却了自我的存在。仿佛已随着那颠倒的天地,化作尘埃,却又在不断的沉浮中,在迷茫困惑中身不由己……
不知过了许久,也不知痛苦的尽头。唯有不息的信念,在万古荒凉中坚守。
而远方的春雷,终于缓缓临近。
随即光芒闪烁、狂风大作,紧接着一声轰鸣骤然而降……
……
海岛的礁石上,坐着两位老者。
佝偻腰背的万圣子,与形容枯槁的鬼赤。而彼此都不说话,只管冲着大海默默出神。
但见苍穹之下,浮云片片,碧波浩渺,天低海阔。
遥远之外,又一层海浪若隐若现,似乎微不可查。却渐渐的清晰,彷如汇聚千军万马,掀起点点白浪,继而浪潮奔涌而愈发浩荡。不过转眼之间,汹涌的浪头由远而近,猛地撞击在礁石上,顿然涛声咆哮、浪花迸溅……
万圣子与鬼赤,不约而同的挥袖一甩。浪花倏然倒卷,而怒涛拍岸的壮观依然震撼不休。两人倒也默契,相视点头,似乎心绪莫名,然后又手扶长须而相继出声——
“三年了!”
“嗯,那小子不闭关则罢,一闭关,便是三年……”
“你我又该如何?”
“谁知道呢,倘若离去,也不知去往何方,否则重蹈南阳界的覆辙,岂不是害了妖族……”
“而如此等待,与困守无异。”
“鬼兄所言甚是,这般终非良策。而三年来,你我也不断打探各方的消息。却是叫人奇怪,竟风平浪静……”
“也不尽然,鬼诺、鬼宿打探获悉,上昆洲已成了玉神殿的禁地,便是原界修士也难以靠近半步。此外,玉神殿又换了一位神殿使,叫作刑天,据说是位天仙八、九层的高人,因滥杀无辜而凶残成性,遭致囚禁千年之久,如今玉虚子放他出来,用意不言而喻啊。”
“哦?”
“震慑四方,对付无咎。”
“呵呵,那小子或将闭关百年,玉虚子又何必多此一举!”
“是啊,浩劫降临之日,距今不过三十年。”
“而即使出关,他也未必强过玉真人,更莫说那位刑天,老万是怕了……”
“唉……”
话到此处,两人有些低落。
那场传说中的浩劫,日渐临近。而玉神殿,依然强大。如今的鬼妖二族,只能躲在荒岛上,看不见出头之日,也不知该往何方。某位先生却闭关不出,更加令人茫然无措。
“咦……”
便于此时,身后的礁石间,突然冒出两道人影。
万圣子惊咦一声,与万圣子面面相觑,皆不敢怠慢,急忙起身相迎。
“仙子已然无恙……?”
现身的仙子,不止一人,而是两位,月仙子与冰灵儿。
冰灵儿,依然身着男装。
而曾经昏死不醒的月仙子,则是白衣飘飘而貌美如昨,却脸色苍白,眉宇间透着一丝淡淡的怅然。她与冰灵儿挽手而立,恰如白莲幽兰并肩,彼此容颜争辉,顿然使得荒凉的海岛多了几分明媚的色彩。
“万祖师,鬼赤巫老。”
月仙子微微颔首,话语轻柔,再无曾经的冷艳孤傲,反而多了几分楚楚动人的韵致。
万圣子与鬼赤稍显拘谨,拱手致意。
曾几何时,鬼妖二族的生死命运便,操纵在那位绝世仙子的手里,而如今的她竟然成了某位先生的女人。
世事的变幻,着实叫人看不明白、也难以揣测。
“姐姐,何不等待无咎出关呢,你真的要走……”
“我的伤势,已无大碍,修为也恢复了五六成,此去自保无虞,却不敢耽搁啊……”
月仙子看向冰灵儿,无奈道:“我与玉神殿,已彻底翻脸,却怕殃及族人,务必要返回本土而一探究竟。且告知无咎,让他安心修炼。待我安顿妥当,来日再会不迟,此物转交给他……”
她拿出一个戒子。
冰灵儿接过戒子,不舍道:“姐姐,三思……”
“我意已决!”
月仙子伸手抚摸着冰灵儿的小脸,疼爱道:“多亏了你的灵丹妙药与三年来的悉心守护,姐姐方能恢复的如此之快。此情此义,姐姐铭记在心!”
“与姐姐朝夕相处,灵儿也获益匪浅呢!”
“嗯,临行之前,姐姐再送你一句话。莫负此生,莫负此人!”
月仙子拥着冰灵儿,轻声嘱托一句,回首看向所在的荒岛,好像与某人告别,然后转身踏空而起,一袭白衣飘然远去。
冰灵儿挽留不得,只能挥手相送。
“姐姐,多多保重,来日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