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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船上,多了十二个壮汉。
广山与兄弟们吃饱喝足了,奉命前来陪伴先生。午道子、康玄、卜成子,则返回海岛,协助防御,以防不测。至于某位先生,则是坐在甲板上,一边饮着酒,一边看着他的新伙伴。
既是新伙伴,又是老熟人。三十多个妖族的汉子,多为曾经的对手,也是干尽坏事,剽悍凶残的恶徒。或者说,妖族中的高手,尽数在此。不过,有人在嚷嚷——
“无咎,你耍弄我呢,大错特错……”
高乾被封住了修为,四肢岔开瘫坐着,而嘴巴却是无恙,犹自怨恨不休。
“你知道古原的来历么,他是祖师的嫡传族人,若他留在此处,祖师必然要前来搭救,你却将他放了,祖师再无顾忌……”
他自告奋勇,要替某位先生报信,谁料对方并未理会,反而放走了古原。他以为受到了欺骗,很是愤怒不已。
无咎只管饮酒,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
暮色降临,一轮明月浮出海面。粼粼波光闪烁明灭,浪涛声起起伏伏。远处的青山岛,几点灯火稀疏……
今夕何夕?
初到飞龙岛,乙卯正月。闭关两年半,如今已是,己卯年,七月的下旬。
而当年离开红尘谷,好像是己卯的春月。之后玉山大战,流落贺州,再辗转部洲、飞卢海、地下蟾宫、极地雪域、北邙海、天卢海、万圣岛、地卢海、卢洲本土,等等、等等。三、四十年的光阴,便这么倏忽而过。脚下的路,依然如同这大海,漂浮不定,前程莫测……
“古原借口报信,只为逃命啊,我也不愿求活,以免遭受屈辱!”
高乾犹在嚷嚷,很是沮丧的模样。
无咎收回思绪,咧嘴一乐——
“你倒是说了句实话!”
“啊……”
高乾察觉失言,脸色变幻。
“也罢,倘若古原一去不返,我成全你便是!”
无咎还想饮酒,酒坛空了。他放下酒坛,站起身来。
所在的海船,被午道子三人,加持了重重禁制,倒不虞出现意外。
“你……”
高乾有些慌乱,迟疑道:“你将我妖族兄弟囚禁于此,只为祖师前来搭救?”
“是啊!万圣子不来,如何了结两家的恩怨呢?”
“你不是祖师的对手……”
“他又何必逃走呢?”
“避敌锋芒,伺机再战,此乃我妖族生存至今的不二法门。况祖师他老人家,也不知道弟子们落难。否则他返回之日,暗中出手,便是你倒霉之时,青山岛必然大乱……”
“没错啊,我也是这般想的!”
无咎笑了笑,深表赞许。
“不过我有三十多条人命在手呢,嘿!”
高乾眨巴着双眼,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某人将他与妖族的兄弟囚禁在海船上,并非心慈手软,而是挟做人质,逼迫祖师低头认输。稍有意外,只怕谁也活不成!
果然,话语声又起——
“广山、颜理,且看住这帮家伙,但有不测,即刻杀了扔下大海喂鱼!”
“遵命!”
十二个月族的汉子,三人一伙,守在甲板的四周,一个个虎视眈眈。
无咎本人,则是独自踏上船楼,盘膝坐下,看着升起的月光,听着大海的涛声,本该悠然自得的他,禁不住微微摇头而神色无奈。
真要摆开阵势,与妖族做个了断?
只要万圣子不肯罢休,青山岛与地卢海便永无安宁之日。何况万圣岛上,还有成千上万的妖族,假以时日,亦将成为祸害。可见于一帮妖人了断恩怨,又谈何容易!
不过,已放走了古原,务必要让万圣子知晓,他的徒子徒孙,就在本先生的手中。且逼他现身,到时候再行计较!
无咎拂动衣袖,手中多出一把黑色的短剑。
凝神查看,魔剑中的情形如旧。钟灵子与钟尺,依然在静坐修炼。成群的兽魂,在朦胧的天地间飘来荡去。当然还有一道金色的人影,很是孤单落寞的样子。
无咎撇着嘴角,传音道:“龙鹊,不妨让你知晓,如今的地卢海,已被妖族祸害殆尽!”
龙鹊坐在昏暗的角落里,满脸的颓丧。虽然性命无忧,却与世隔绝。钟灵子与钟尺,为阴魂之体,尚能借助此地的阴煞之气修炼。而他只能干坐着,整日里无所事事。与其来说,简直便是一种煎熬。
这位玉神殿的祭司心知肚明,侥幸仅为一时,他终将耗尽修为与生机,落得兽魂吞噬的下场。曾经的宝物,妖媚的女修,风景如画的龙舞谷,与他再也没有关系。唉……
龙鹊尚自沮丧,猛然抬头。
四周并无动静,只有熟悉的话语声响起——
“还有你的龙舞谷,也成了妖族的巢穴……”
“万圣子?他好大胆子!”
龙鹊顿时忘却了烦忧,勃然大怒道:“我要禀报玉神殿,将妖族一网打尽!”
话音未落,他已跳起身来,心急火燎道:“该死的万圣子,竟敢入侵我的龙舞谷,我的……”
“你身为地卢海的至尊,只顾及你的龙舞谷?”
“当然……不,夺回龙舞谷,有了立足之地,方能召集高手,号令四方,与妖族大战一场,快快放我出去——”
龙鹊已是摩拳擦掌,颇有一方至尊的威势。而接下来的话语,让他始料不及。
“万圣子,被我打跑了。他的徒子徒孙,被我杀了十几个。活捉的三十多个家伙,此时便囚禁在我的身旁。”
“你说谎!仅凭你一人,如何对付万圣子,与妖族的数十高手?”
“哼,本人加上分身,与银甲卫,堪比十五位飞仙,击败妖族并非难事吧?”
“这个……我倒是忘了,你今非昔比……”
龙鹊的气势不再,便是叫嚷声也低落下来,连连摇头,扼腕叹息——
“哎呀,我的龙舞山庄,我的……”
“咦,你也有牵肠挂肚的时候?”
“啊……没有!”
龙鹊急忙否认,而迟疑片刻,又道:“妖族常年居于万圣岛,一个个穷疯了,最为贪婪,多加搜寻,必有收获……”
“嗯,看来你对于妖族,极为熟悉,能否指教一二,以便我收拾万圣子那个老妖物呢?”
“这个……”
船楼之上,无咎抓着魔剑,吹着海风,两眼微闭。像是在静坐歇息,而神识之中的话语声却在断断续续响起。
“万圣子祸乱地卢海,摆明了与我为敌。既然如此,我也不必帮他隐瞒。他借口遭遇不公,坐地还价!”
“坐地还价?”
“当年的两位神殿使,也就是月仙子与玉真人,为了安抚妖族,曾经有过许诺,便是带着万圣子拜见尊者,为他指点迷津。而他生性多疑,偏偏要带着族人一同前往卢洲原界。两位尊使岂肯答应,于是他勾结鬼族四处作乱,以逼迫玉神殿让步……”
“指点迷津?”
“那老东西的修为高强,却为境界所困,想要再有寸进,除非有人指点……”
“难道不是为了天书?”
“什么天书,莫非是那块上古陨石所刻的经文……”
“愿闻其详!”
夜风中,无咎不禁坐直了身子。而正当他期待之际,神识中仅仅传来四个字。
“无可奉告!”
“有没有听说过上昆洲,也就是四洲之外的第五洲?”
“没听说过!”
“无量天劫呢,是否知晓?”
“……”
神识中的话语声沉默片刻,继续响起——
“仅为谣传,不足为凭!”
“好吧,多谢你的指教!”
魔剑天地的角落里,龙鹊昂首站着。而片刻之后,再也无人问话。他顿感失落,嘀咕道——
“该死的小子,何时放我出去……”
便于此时,一阵风声突如其来,随之点点晶光闪烁。
龙鹊微微一怔,退后几步。
竟是上千块的灵石,落在他的面前。他两眼一亮,急忙坐在地上,并顺势将灵石拥入怀中,竟颇为庆幸的松了口气。
搁在以往,他根本不会将灵石放在眼里。而如今身陷囹圄,天地阻隔,小小的灵石,俨然便是维系元神之体的生机所在。其中还有一个戒子,用来存放灵石。也由此推测,那小子不会将他置于死地……
夜色渐深。
朦胧的月色下,一条大船在海面上微微摇晃。
无咎依然独坐船楼,闭着双眼,而他又眉头浅锁,神色中所有所思。
龙鹊那个家伙,极为的警觉谨慎。而愈是如此,愈是表明他在刻意隐瞒。或许他没有听说过天书的存在,却无意提到了一块刻有经文的上古陨石。有关无量天劫,他应该知晓一二,只是他神色吞吐,似乎也处于困惑之中?
且不管怎样,僵持至今,那个软硬不吃的家伙,总算已慢慢松口!
月仙子与玉真人,为何邀请万圣子前往玉神殿呢?是为了指点迷津,还是要坑他害他?万圣子竟然坚持与族人同行,他顾虑之余,是否另有用意?而他既然放不下徒子徒孙,便不怕他不低头!
无咎想到此处,顿生倦意。
他不怕打生打死,却怕尔虞我诈。即使再强的神通修为,也战胜不了莫测的人性。更莫说那纵横泛滥的私欲,以及重出不穷的阴谋诡计。而如今人在途中,身不由己,只能咬着牙走下去,但愿能够驱除黑暗而最终迎来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