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文睿和祝星海约好周末下午六点,在市郊的一个烂尾楼里和方建义见面。
秋意浓浓,树叶开始翩然而落,在这荒废的楼边,更增添了几分寂寥。穆文睿来的时候,祝星海已经到了,但方建义还没出现。
两人站在二楼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你对卫成业的事这么上心,就只因为他和你父亲的关系?”祝星海吐着烟圈儿,饶有兴致的问着。
穆文睿思索片刻才说:“算是吧。”周影和素秋是卫成业女儿的事,知道的人少之又少,他不想轻易透漏出去。
祝星海往楼下探头,看到有人,是方建义没错。他示意穆文睿:“来了。”
穆文睿下到一楼,才看清眼前的男人,曾经的黑道神偷——方建义。
方建义鹰隼般锐利的目光盯着穆文睿看了一阵:“十四年过去,果然已经不是小孩了。”
祝星海递上去一支烟,说:“他想知道爆炸和卫成业有什么关联。”
方建义接过烟,借着祝星海送来的火,对穆文睿说:“只有你看到过凶手。”
祝星海同样转向穆文睿,方建义继续说:“爆炸中死亡的人,一个是祝星海的母亲,另一个就是成哥,他是被徐良平这个王八蛋出卖的。”他说着有些咬牙切齿。
穆文睿有些不解的问:“那次和我父亲的对决……”
不等他说完,方建义就明白他要问什么:“穆鸿飞本来就没有瞄准要害部位,而且子弹打到成哥胸前的饰物也减少了一些威力。我和徐良平到仓库的时候,成哥命悬一线,后来我们带他去找萧元辉,成哥这才逃过一死,之后休养了两年。外界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这本是徐良平的主意,他说这样有利于暗中调查,没想到他的真实目的是龙纹母盒。”
“龙纹母盒里装着成哥做卧底搜集的全部情报,包括所有黑警的名单,其实他是个好卧底,一直没有背叛初衷,是人们误解了他。02年的爆炸,就是一场阴谋!”方建义的思绪渐渐回到十四年前的那天……
卫成业接到一个警局上级的电话:“成业,下午4点在七夜街45号楼202室把东西交给良平,有了这些情报,就可以洗脱嫌疑,恢复你警察的身份,从今以后,你可以光明正大的和家人团聚。”
“我知道了。”卫成业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他和身旁的方建义合计,两人分别行动,以防万一,卫成业决定自己先上去,让方建义拿着龙纹母盒的钥匙在附近埋伏。
徐良平是和卫成业同批派出的卧底,和他交情匪浅。所以方建义才对他没有防范,卫成业上去不久,方建义就接到他发来的信息:“带着钥匙快走,徐良平是江老板的人。”这是卫成业留给他最后的讯息,接着便传来爆炸声。
方建义讲到这里,嘴唇翕动,仿佛曾经的一幕就在眼前,他咬牙切齿:“我们都没料到,徐良平为了利益,竟然选择了背叛,他以为拿到成哥手里的钥匙就可以去江老板那里邀功。殊不知真正的钥匙在我手里,成哥一早就有防备。”
穆文睿听到这里,赞叹卫成业的未雨绸缪:“那个上级也有份吧?”
方建义赞许的看着穆文睿:“没错,他和江老板是一伙的。传闻徐良平后来死于一场火拼,我们要找的爆炸犯却一直没有线索。”
穆文睿想了想问:“为什么确定我看到了?”
“因为那时神秘男人正按着你的肩膀,而我只能看到背影。”祝星海补充道。
穆文睿已然明白,爆炸案至少由三个人合作,神秘的上级指定地点,徐良平负责拿到东西,再由第三个人完成引爆,而祝星海的母亲是最无辜的受害者。
穆文睿问祝星海:“要想起来只能通过催眠吗?”
祝星海肯定的说:“如果想再现完整的记忆画面,催眠是最快的方法。”
穆文睿有些释然,真相始终要面对,他回应着:“好吧,我愿意接受催眠,只为尽快找出凶手。”
祝星海和方建义欣慰的互望一眼。
穆文睿坐在祝星海的副驾驶,脸上浮起一丝淡然的笑:“你等这一天,很久了吧?”
祝星海笑的有点尴尬:“之前的事,是我太心急。”
穆文睿看着前方的路,周影,我要给你还原一个真相。
明阳大学女生宿舍。
周影独自躺在床上,想着上次穆文睿说的话,卫成业可能真的死于那场爆炸。为什么命运这么不公平,给了她希望,又亲手收回去。她只想见见父亲,这样的愿望也是一种奢侈吗?
手机骤然响起,周影看到是个陌生号码有些不想接,响了一阵,她最终还是接了起来:“你好,请问你是?”
“小影,文睿不能想起那件事,你一定要阻止。”电话里竟然传来穆母的声音。
“阿姨,你不要挂,到底怎么回事?”周影有些惊喜,她要帮穆文睿留住穆母。
“当年我带他去找白医生,用催眠治疗才能忘记那件事,千万不能想起来……因为真相是……”穆母的声音带着哭腔。
周影听穆母说完,整个人已经呆若木鸡,忽然,她不顾一切的夺门冲出宿舍,边走边打给穆文睿,心里焦急的念着:快接!快点接!快接电话!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周影急切的问:“你在哪里?”
穆文睿想起卫成业的事,心情有些复杂:“不久我就可以给你一个答案。”
“不!”周影立即明白他在哪里,她拦下一辆出租车,“别去……”
穆文睿打断她的话说:“不要担心,我会帮你找到凶手。”
“我不想知道!”周影听到话筒里的电流音忽然消失,手机竟然在这时候没电关机了,她此刻恨不得插翅飞到祝星海那里去。
看着两旁的建筑飞速的向后逝去,周影心里默默祈祷,但愿来得及。
咨询室。
穆文睿听着手机里忽然没了声音,以为周影有事挂了电话,于是收好手机,对面前的祝星海说:“我们开始吧!”
祝星海认真的看着他说:“首先,你要绝对的信任我,放下心理防御,我指的是意识上,不要下意识的抵抗,我才能成功催眠。”
“好。”穆文睿闭上眼睛,开始做准备。
“现在我们开始——”祝星海的指令一下,穆文睿全身放松,进入无抵抗状态,他的眼前慢慢浮现七夜街的景象,只不过,不是现在的七夜街。
“你看到了什么?”祝星海问,测试他的进入程度。
“七夜街,好像是以前的样子。”穆文睿竟然还能清晰的听到祝星海的引导。
“很好,继续。”祝星海观察着穆文睿的状态,一切都在掌握中。
忽然,穆文睿的眉间紧锁,他的表情开始变得有些痛苦:“你是谁?”
祝星海赶紧问:“遇到谁了吗?拉近距离看他是谁。”
穆文睿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声音带着无比的惊讶:“按住我双肩的人,他是——彭高勇。”
祝星海闻言脸上同样惊讶,他注意到穆文睿的右手开始按压胸口,似乎很辛苦的样子,连忙问:“发生了什么事?”
“我好像跟着一个人,他往杂物堆走去。”穆文睿的指节因用力变得有些发白。
祝星海闻言有些诧异,他善意的提醒着:“如果受不了就告诉我,我们马上停止。”
“他拿起遥控器,按下了开关……然后爆炸!”穆文睿双手按着头,表情痛苦的继续说,“窗户里冒出浓烟,火球……”
祝星海看他的样子,有些不忍:“你没事吧?”
“他转过身来……”穆文睿眼前的画面真切的展现着,当引爆炸弹的人,慢慢转过身来,那张带着冷漠表情的脸让他感到一阵窒息,按下引爆开关的人——竟然是他自己!
亲手毁灭卫成业的人竟然是年仅七岁的他!因为爆炸,周影和祝星海的人生彻底改变!如果说之前亲情的背弃已经让穆文睿有些难以承受,那么这次的重击足够击溃他所有的心理防线,他有多爱她,就有多愧疚。她对他的好,全部化成嗜心的痛苦,变成无法负担的悔恨之情。
穆文睿面前旋转着父亲变化着的脸,母亲温柔的眼神,过往一家三口的温馨,火光冲天的爆炸,小女孩的微笑,年幼的孩子哭着质问,他强撑的最后一丝坚强就在这样的重压下荡然无存。他的脸因痛苦而扭曲,全身大汗淋漓,喉咙里发出一声绝望而凄然的低吼。
“穆文睿,回来!”祝星海及时发出唤醒指令,这样的情况他再熟悉不过,是将要精神崩溃的前兆。
然而,穆文睿即使醒来了,依然停止不了这种迸发于内心深处的内疚。
“我愿意做你的阳光!”这曾是穆文睿感觉最温暖的话,此刻回响在耳边,却使得他心底响起一个悲怆的回应:你是我的阳光,我却是你生命里的魔鬼!穆文睿的意识在这一刻彻底涣散……
祝星海立即对他瞬间催眠,让他缓和已经无法控制的情绪。
咨询室的门被猛然推开,周影冲了进来,跑到穆文睿身边,看他已然沉沉昏睡,汗水在他俊逸的脸上肆意流淌。
周影站起来,转身对祝星海声泪俱下的质问着:“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你知不知道,卫成业是我爸爸,而按下开关的人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