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话太让她纠结,也似乎是爸爸的请求,她的爸爸好像预料到日后能发生什么事似的,就那么简单的一句话,为桑青的彷徨无措作出了选择,又或者是一种答复!
她抱着记事本,哭得心都揪在一处,这个时候,她总算还是顾及到腹中的宝宝,她想念季瑾航,她需要他来分担她此刻的心情,她相信他,信任他为她做得每一个决定。
可现在,他不能为她做决定了,她只能靠自己。
霍夫人!她的脑海里浮现里她病弱的模样,那日伤心欲绝的模样,还有,她对尹曼柔付出的感情,她深深的明白,霍夫人其实也是内疚,她一心一意的想要弥补“她”,她纵使不爱爸爸,但也是爱她的!
况,她的时日无多了,尽管——————尽管,她真曾经伤害过自己,桑青还是能记得那些“伤害。”
比如,她胁迫自己与思睿分手!
比如,她成了尹曼柔的帮凶!她被绑架,被撞车,甚至是季瑾航的撞车,她都有间接的责任在里面。
她对尹曼柔的放纵与包容深深的伤害到桑青。
桑青在认与不认之间徘徊,但实际上,没能让她徘徊多久,因为,霍思睿与严明还有尹川一并的出现在她面前。
小女佣过来告诉她的时候,她还没有反映过来,把记事本抱到怀中就出去了,一出门,三人的面孔各异,上面的情绪各有抒写。
思睿是凝重,不安的。
舅舅是担忧,了然的。
尹川显然是最开心的一个,他看桑青的样子,好像她是一颗失而复得的沧海明珠般,很珍贵的感觉。
她手里还是抱着那本记事本,眼上的泪痕未干,礼貌的逐个叫:“舅舅,尹先生,思睿。”
再问:“有什么事情吗?”她明显感应得到是什么事情,可还是要常务性的提问,好像这样能表示这此刻的心情,她不希望从他们的口中知道一些事情,哪怕那件事是她清楚的!
尹川正要开口说什么,给思睿截住了,思睿当先一步走到桑青面前,说:“桑青,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桑青颇有微词,不明白思睿为什么要这样说,思睿见她疑惑加防范的表情,咧咧嘴算是笑,勉强的缓解僵硬的气氛,他说:“刚刚李怀跟我说,季瑾航的情况有些变化,对苏醒应该有很大的帮助,而且,我们联系到国外的最负盛名的脑科医生,跟他预约了时间,他预计二个月后可以来到A市。”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
桑青原本失神的眼神一下子闪亮如星,脸上仿佛瞬间泄重一般,握住霍思睿的手不敢置信的问:“真的吗?真的吗?那说明,二个月后,瑾航会醒来,他还会看到宝宝出世,这——————太好了。”
霍思睿听她这样话,心里又酸又苦,她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很多事情在她眼里很“绝对”,就像她认为,那位脑科医生的到来就一定能救醒季瑾航一样!
霍思睿很想跟她解释,但想想,还是作罢,与其她每日自责叹息,倒不如给她希望。当我们无能为力的时候,唯一能选择的就是对医者抱有强大的信任。
他点点头,说:“是的。”
他看到桑青手里抱着的记事本,起初他还以为那是季瑾航的手记,桑青脸上的泪迹是因它而落,他知道她在想念季瑾航,倒真的没有想到,桑青几乎在同一时间跟他们一样,知道事情的真相。
“那我们现在过去看瑾航,我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桑青愉快的喊。
“等等,桑青,我们——————”这时候,尹川突得插话进来,显得有点迫不及待,霍思睿当即就拉住他,朝他使眼色,尹川多少知道桑青跟霍夫人之间的恩怨,却并不能了解桑青心中的复杂与纠结。
桑青故作没看到他们之间的异样,还是满脸愉悦的说:“我们快上车。”
在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严明终于开腔了,叫了声:“青儿。”
桑青平日里挺信服舅舅的,他的话还是有份量,这大抵是每个人对于长辈都有一个信任的情怀。
她还轻轻的应了声:“舅。”仿佛是预料到下面他要说什么了。
她想,眼前这个人虽然不是她的亲舅舅,但在她心中的,地位是不同的,他是与奶奶平级的,归在亲人一列,是她会一生为之珍惜的对象。
严明也是刚刚才知道真相,自己都需要时间去适应,他想过桑青可能是任何一个人的女儿,但——————从未想过,那个人竟是霍夫人。
那日他听桑青说了关于尹曼柔与霍夫人之间的关系后,本来也没什么,只是当桑青提到,那个女婴听说是1982年4月初被送入了慈恩孤儿院时,心里猛得一震,这震惊,一点儿都不亚于当时他知道季瑾航是撞死莫于风的事儿。
他还想,这事情不可能有那么多巧合。
于是,他悄悄的去了慈恩孤儿院,找到当年那个负责人,查阅了领养的情况,那个人的名字很陌生,但笔迹他是认得的,这点可以怀疑,笔迹相似的大有人在,但相貌总不可能有人有假吧。
严明把25年前的莫于风的相片给了负责人看了一眼,本来心存侥幸,毕竟事隔多年,负责人就算记忆力再好,也不可能还能记得莫于风,但,就有这样的人,不是因为他记忆好,而是,当年的莫于风给人留下太深的印象。
负责人是个女的,当年也是同莫于风一样的年纪,莫于风不过23岁的年龄,是个很养眼的小伙子,让人过目难忘,负责人当时一见他,就春风萌动,听说他要领养小孩,觉得他富有爱情,几乎是一瞬间就喜欢上了,像是得了相思病似的,想了他一些时日。
所以,当严明亮出那张相片的时候,她一眼就认出来,说:“是他,就是他!”
严明不信任似的,反复的问:“你确定是他吗?都过了25年了,你怎么还能认得出,该不是认错了吧。”
“没事,就是他,我敢打包票!绝对没有认错!”负责人坚定而不容怀疑的回答彻底的打碎了严明心底唯一的侥幸。
本来,他如果瞒了下去,应该不会有人知晓,可偏偏这个时候,尹川也出现在孤儿院,严明再精明也不够尹川老奸巨滑,他眼尖,马上就瞧见了严明手中的相片,以及,负责人手里还捧着一份女婴的领养档案,心里,当下了然。
结果不用说,严明知道瞒不住,只有如实相报,毕竟,在他心底,也认为桑青要和霍夫人相认的,尽管她们之间有过恩怨,这都不能剥夺她们母女相认的权利!
思睿是最反对让她们母女相认的人,他很同情霍夫人,但更担心桑青,他太了解桑青的性子,季瑾航的事情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如果让她知道,她不是她妈妈的亲生女儿,她的妈妈另有其人,那个人还不是别人,是一直伤害她的霍夫人,她一定无法释怀!
季瑾航昏迷不醒,她身怀六甲,情绪本来就不稳定,再让她知道这件事之后,她的震撼该有多大,震撼有多大,她的承受力就有多弱!可想而知!
霍思睿见严明叫住桑青,按住严明的肩,压低声音:“舅舅,有什么事情过些日子再说,难得她高兴,我们没有权力收回她的喜悦!”
严明还是蛮欣赏思睿的,就凭这段日子他对桑青的不离不弃,就足够看出他的为人,他现在处处都为考虑,把她的平安及心情摆在第一位,严明很欣慰,甚至还有一种想法,如果季瑾航醒不过来的话,那么,霍思睿一个是个值得桑青托付一生的人。这只是在绝望之中衍生的想法,他最终还是希望桑青跟瑾航能够相携到老!
严明朝他轻颔首,微微笑道:“桑青,你开心归开心,可还得顾着身子,都快当妈的人,还这么嘣嘣跳跳。”
桑青也跟着松了一口气,诺诺连声:“嗯,我会小心!舅,放心!”
这事儿总算是搁置下来了,尹川见严明与思睿丝毫没有想让桑青知道真相的心,想到自己时日无多的妹妹,心下讪然,再瞧一眼桑青大腹便便的模样,饶是自己的心太狠,也说不出口!
眼前这个可是自己的外甥女,以后,她的孩子要叫他舅爷的,他对桑青的情绪也极为复杂,毕竟,桑青曾是插足他女儿尹曼依婚姻的第三者,就这样,尹川有点儿不能释怀。
但事情随着霍夫人的病情恶化发生了翻天覆地的逆转,就在桑青知道自己真正身份的第三天,她在医院里陪着季瑾航,跟他说话,正说道自己身份的时候,突得,病房的门被推开,她回头,看到霍夫人拖着病重的身子朝着走过来。
她像是预知到什么一样,也跟着起了身,霍夫人脸上的表情悲戚,带着无尽的悔恨,内疚,自责,当然,还有喜悦,种种种种,交集在她那样苍老的病容上,随着她沉重的步伐,桑青有了想哭的冲动,心里酸酸软软的,呆呆在立在那里,看着她!
“桑青。”霍夫人叫她,声音是她从未听到过的温柔。
霍夫人的泪水随着桑青二字大滴大滴的滚落下来,她站定在桑青的面前,病服罩在身上,显得宽宽大大,她下巴轻轻的抖动,望着满脸惶然的桑青,说:“桑青。”
桑青下意识想要逃避,低着头就说:“霍夫人,你怎么跑这里来了,思睿他们知不知道,我去找他们过来!”
她挪着不算灵便的身子就想走,霍夫人一下子就握住她的手,这一握就再也不松开,越收越紧,泪水更肆意,她原本死灰般的眼神像是被燃了一把火似的,灼灼发亮,泪水将它清洗的更加明亮,桑青对着她这双眼睛,在她的眼睛里看到自己,她们长得很像,她的眼睛随了霍夫人,她的生命也是她给予自己的,这是她的妈妈呀!尽管她从未对自己尽一天的养育之恩,可她的身上毕竟还留着她的血。
桑青张了张唇,想说什么,她的手被她握得死紧,挣不开,她心里还是害怕,还有抗拒,可怜兮兮的说:“霍夫人,您别这样,快放了我。”
“我不放。”霍夫人顺着她的手腕一直摸索到桑青的肩上,桑青全身还是不由自主的颤栗,浑身像是给点穴般的动弹不得,她任着霍夫人那只枯瘦的手摸到她的脸。
霍夫人抚着她的脸,桑青能感受到她手在颤抖,她听到她的声音,像是从胸口上,从心头上,从骨头里发出来,那声音由小到大,嘶哑的,“桑青————桑青——————你是我的孩子,是我的孩子啊!桑青,我的孩子啊。”
桑青的阵线终于崩溃,眼泪珠子像往外倒似的,成串的掉下来,听到霍夫人这样掏心的叫唤时,这样亲切的叫唤,重复了爸爸对她的感情,她分不清是对霍夫人的一种怜悯还是对亲情的认知。
她没有否认,也没有认同,霍夫人抱着她,她知道桑青有了小孩子,用很轻的力道环住她,揉着她的头,喃喃低道:“桑青,妈妈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妈妈做过那么多的错事,桑青,你能原谅妈妈吗?”
桑青透过住她瘦得凸骨的耳廓看到躺在床上的季瑾航,他的面容一如往常沉静,可她似乎能听到他的声音,听到他再说:“桑青,遵从你内心的想法,我相信你。”
他相信她,就像他从来知道,桑青不会恨他,他的桑青活到25岁,还不会去恨一个人,就算他曾经伤害了她的父亲一样,她仍会原谅他。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与季瑾航作着一种心理上的交流,外面晴空一片,阳光大好,爸爸的脸出现在天边,朝着他微笑,慈爱的笑。
她早就得到爸爸的回答。
爸爸的笔记上,最后一页写着这样一句话:“桑青,我的乖女儿,倘你有一天知道你的身世,知道青萍是你的亲生母亲,请你不要恨她遗弃你,要知道,她有她的苦衷,她跟爸爸一样,很爱很爱你!”
她闭上眼睛,伸手环住霍夫人,声音轻如耳语:“妈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