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禺安置好延陵容的一切就回到了战场。
珮苓两国虽然人数多于滇国,但路途颠簸加上水土不服,将士早已疲惫不堪再加上苓国派遣的那些士兵本来就没有多少作战力,两方进入了胶着的战局,可谓势均力敌。
不死不休,这场厮战已经持续了整整一个白天。乔筱扬在将士们脸上看到了疲倦更看到了对死亡的惧怕,杀红了眼的士兵像疯了一样不停歇地挥舞手里的刀,他们只有一个念头,只有站在他们对面的人死了,他们才能继续活下去。
夜色终于降临了,如霜般的月华在沾满鲜血的刀刃上跳着冷光的独舞,冷彻骨髓。
然而有人想要结束这场耗时已久的战争。
哗——哗——
刺鼻的液体从城楼洒下,不断向着战场汇集,还在厮战的珮国将士们不明所以,回过神来身上都已经沾满了奇怪的液体。
“筱扬,这滇国洒的什么东西?毒药?”鲁达眼尖地发现。
液体?不好!
乔筱扬根本来不及阻止,一支支火箭从城上飞下,铺天盖地地笼罩了整片战争。
“啊——”
“救命——”
熊熊大火从战场一直烧到了珮国士兵身上,焦糊的恶臭味一时间在场上浓郁得让人作呕。
是油。
乔筱扬冷冷看向城楼上那个注视着一切的身影,怒火压也压抑不了。
战争与死亡确实难以拆分,但季禺这不是在交战而是在屠杀!
早有准备的滇国士兵齐刷刷地从盾牌下站起来,抛掉手里滚烫的盾牌,他们如饿虎下山一样冲向在地上痛苦打滚的敌军。
“啊——”
“烫死我了,快杀了我——”
战场上顿时成了一方屠杀另一方的场面,哀嚎遍野。
乔筱扬在营帐里仿佛看到了一具具焦黑的尸体倒下,想必黎明到来之前这里已是尸横遍野。
“鲁将军,快带帝师撤退。”营帐的帘子被一脸火伤的九将军掀开,焦急得直接把马牵入了营帐。
“我们会随军队一起撤退。”乔筱扬淡淡道。
“不行,你现在马上就走!”九将军厉声道。
乔筱扬浅笑,这孩子真是本性难移,“韩信受胯下之辱是大志,可我一个女子还没有那样的胸怀。”
九将军一顿,“你想起来了?”
也是九将军因为久居边塞皮肤变得黝黑,让人看不出他其实还是个少年。乔筱扬也是用了不少时间才想起这个在京城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
当年他还是个跛着脚替她偷莲灯的少年,不想现在竟已成了战无不胜的名将。
“姐姐”九将军一下子又变成了那个狼一样的少年,一头认了主的幼狼,“您快走吧,珮国还有兵力未出。”
“这……你们认识?”鲁达惊诧,不过这就说得通为什么珮国的将领如此睁只眼闭只眼苓国那些残兵了。
“是,我弟弟。”乔筱扬感慨地拥抱了一下愣住的少年将军,坚定道:“我不会走的,因为我的弟弟还没走。”
“姐姐”九将军咬牙,“对不起。”
“唔”乔筱扬的后颈一疼,直接晕了过去。
“你!”鲁达睁大了眼睛。
“少废话,快带我姐走!”把乔筱扬轻轻放在马上,他转身重新奔入战场。他绝对不会做一个逃兵。
火势越来越大,整个夜空都被映红了,就连清冷的月亮都变得通红,像是染上了杀戮的气息。
“去你大爷的,这火烧成这样。还能往哪里跑!”鲁达唾口大骂,实在是季禺此计太过阴狠,四面都是熊熊燃烧的大火,珮苓两国的士兵早已成了瓮中之鳖。
“算了,就赌一把运气吧!”鲁达眼神变得犀利,终于抽出了剑。
杀——如罗刹出世,鲁达看也不看地解决所有靠近他的人。随手一挥,把越来越多的的尸体抛向同一个方向。那里,火势依旧很大,但却用不断增加的尸身铺出了一条生路。
“走!”鲁达红了眼,一掌拍在马身上。
惊了的战马极有灵性地踏上了那条恐怖的路,飞快地冲出了大火的包围圈。
“唰”是刀刃入肉的声音。
鲁达深深望了眼绝尘而去的身影,狠狠抽出后腰上的刀,血如雨下。
“老子在这里,谁能追得过去!”
昏迷中的乔筱扬眼角不知为何落下了一滴清泪。
这场战役终究还是成了史书里的只言片语。滇国大胜,珮苓两国溃不成军,或战死或俘虏,无一生还。
“你醒了。”
昏昏沉沉的感觉过去,乔筱扬无言地从床上坐起。没有多少惊讶,乔筱扬接过递过来的粥碗,小口小口地喝着。
“有受伤吗?”
“没有。”乔筱扬放下碗,“墨总使,好久不见。”
墨九神情复杂地看着乔筱扬,终究还是没有问为什么。
“你还记得你身上的龙涎香吗?”
乔筱扬轻笑,“我还有多少时间?”
早在苓国乔筱扬就已经发现自己身上的龙涎香发作了,每到月中她在夜晚就要经历一次如削骨般的疼痛,就算是晕过去也逃避不了似乎发作在灵魂上的痛苦,每一次冷汗淋漓地醒来她都觉得她的灵魂被扯成了碎片。
谁也不知道她面具下的脸其实早就已经青白如鬼魂,满头青丝早就悄悄染上了斑白。
她背叛了季禺,所以这作为主对仆的警戒便要让她生不如死。
“你还想活多久?”冷冷的声音先于那道儒雅冷峻的身影出现在房里。
再见面竟然恍如隔世。
“主上。”墨九默默退下,让着两个人不受打扰。
乔筱扬控制不了自己的眼神停留在对面的人身上,似乎只要仔细看还能找到他身上溅上的延陵容的血。
“说,你还想活多久?”季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面具下,乔筱扬苦笑了一下,“不用多久,看到最后的结果就已经足够。”
这一次虽然珮苓两国败给了滇国,但乔筱扬知道用不了多久,乔云谨一定还会带着人卷土重来。
“你到确实是不贪心,但你以为你还能活到那时候吗?”季禺冷笑。
“看不到吗?”乔筱扬的声音很轻,似乎在惋惜又似乎无所谓,“听说轮回了便不会再记得上一世的事,下一世做一棵树、一只飞鸟也没什么不好。”
“但我偏要你看着乔云谨大败的样子。”季禺讥诮地看着乔筱扬,“这是你背叛我的代价。”
“背叛?”乔筱扬冷笑,“谎言能够换回的只有谎言。你以为你能决定我的命运,可不想我这颗棋子不愿意乖乖待在你下的地方,我宁可身碎你又能如何!”
“谎言?棋子?”季禺气极反笑,“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我真是愚蠢至极才会相信你!”
季禺直接转身离开。很快就有人过了封了这间房间,如此不屑于解释的软禁。
被气极的季禺直接去了刑房,在那里活活抽晕了好几个珮国的俘虏才微微冷静下来。
可尽管如此,他周身冰冷的气息还是让人退避三舍。
“主上,您不向主母解释一下吗?”顶着季禺冰冷的视线,墨九硬着头皮道,“您在主母走后就迎娶了延陵容,主母也许是误会了。”
季禺的手一顿,神色莫名,“她会在乎我娶了谁?”
“属下认为,主母对您不是没有情谊。”
季禺没有出声,由于沉思眉头紧皱在了一起,但起码身上的气息和缓了一些。
“她走后,国主突然病危,为了稳住局势和延陵容成婚是最行之有效的办法。无论如何我都娶了延陵容,这该如何解释?”
深深的叹息泄露出季禺心底的愧疚,刚刚的盛怒更多的还是由于心虚。
因为觉得自己先背叛了对方,所以不敢奢望也不敢相信对方还会等在原地,可真的看到了对方的背离却依旧觉得愤怒。
“主上,无论如何主母身上的蛊毒都不能再拖了。”墨九担忧道:“属下替主母诊脉时发现蛊毒已入五脏,再不救治就回天乏力了。”
季禺垂下的手倏地一紧,心头又是一阵急火。
竟然发作成那样也不愿意回来找他,她就真的这么不怕死吗?
月光温柔地洒在熟睡人的身上,玄铁的面具在月色下透着孤寂的冷光。
竟连熟睡都不脱下面具。季禺放轻了脚步走近。
一在战场的边缘找到晕在马背上的乔筱扬他就很想揭下这张冷冰冰的面具一睹思念已久的面容,但一发觉到被蛊毒折磨的异常虚弱的脉象他却又突然不敢揭开了。
玄铁的面具终于还是轻轻话落。如昔般美好的娇容五官不改,面色却青白的像鬼魂。那一头让他爱不释手的长发变得毛躁,黑色间还悄悄夹杂了很多白发,一抚竟落了满手断发。
季禺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
这还是他熟悉的那个人吗?
太陌生了,那张倾国倾城的美人脸不该是现在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的。
怎么会这样?
此时此刻季禺才明白他为什么不敢看,因为看了,他就觉得愤怒,窒息般的愤怒。
不断收紧的手在玄铁面具上留下了深刻的指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