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成为了所有人视线汇集的中心,乔筱扬暗暗有几分紧张,只是从她的面上一丁点儿也看不出来。
虽然只是一道菜肴但实则已经涉及到了两国间的外交交锋,所以乔筱扬以为凤如华有意让她难堪的居心不会得逞。
然而君心不定。
“既如此,你就过来试试吧。”
国主的声色俱是轻松的样子,似乎乔筱扬真的以为这只是一个友好的猜谜游戏。
乔筱扬不由暗暗捏袖,一瞬间脑海里清晰地分析了她现在的立场。
不答,她是抗旨不尊。然而,答,她就真的没有退路了。
乔筱扬冷静地看向笑得一脸无辜的凤如华,视线里隐含着不屑的愤然。
季禺好歹还甘愿做个伪君子,这人却一点也不打算遮掩自己是个无所不用其极的小人。如果不是算计她,也许她还会赞叹一声真性情,但现在,她只恨不得在他那张俊俏的笑脸上踩上几脚。
卢萧注意到乔筱扬的视线,有意无意地亮了亮袖间藏着的一道银光。明显是一枚淬了毒的银针。
果然是小人成双。
在众人质疑的目光中,乔筱扬淡定地上前,不卑不亢地施礼,掷地有声,“请国主允许民女携剑上殿。”
此言一出,满堂失色。
殿前解刀剑是古制,更是皇权。倒不是说带了刀剑上殿一定会,或者伤的了国主,只是时时把能伤人性命的刀剑握在手里来面见国主,无疑让上位者感到一种挑衅。同时,任何上位者都比一般人有更强的防范意思和怀疑心理,携剑上殿,有时候危险的不是帝王,反而是拿刀剑的人。
因而,从古至今,就算是帝王面前呼风唤雨的红人,也决不会带着刀剑面见帝王。
这个乔筱扬似乎总能做出让人膛目结舌,不知好歹的事来。大部分人心里倒是真有些感叹这女子的不知不畏了,剩下的人认为,她这是想要哗众取宠却愚蠢得即将弄掉自己的脑袋。
不管众人怎么想,站在殿中心的乔筱扬一脸风轻云淡,似乎不知道自己刚刚说了怎样石破天惊之语。
“除了御前的带刀侍卫,无人能够携剑上殿。”有臣子高声道,声音里满是不加掩饰的鄙夷。
“民女知道。”乔筱扬缓缓道,“只是如果国主不允许我携剑上前,苓国太子的好意恐怕国主难以享用。”
“你的意思是烹饪雪银要用到刀剑?”国主问道。
“是的。”乔筱扬肯定地回道。
凤如华看着坚持的乔筱扬,眼里满是饶有兴趣的笑意。
是巧合还是真的知道?不得不说这女子的胆识实在过人,就是男子也不一定能及上,不愧是名将之后,与那些深闺里养的娇花真是截然不同,怪不得能让季禺另眼相看。
凤如华看向季禺,却发现他脸上平静的很,一点也没有着急的意思。
这么相信乔筱扬?那看来不是巧合了。
凤如华勾起嘴角,更有兴味地看向乔筱扬。
场上,乔筱扬还是静静地站着,其他人也是鸦雀无声。
就在众人以为乔筱扬会被斥退下去的时候。
“准了。”众人听到国主这么说,个个瞪大了眼睛。
“谢国主”乔筱扬毫不惊讶地下拜,朗声道:“民女需要八把利剑,一把一寸,一把两寸,一把三寸,一把四寸,一把五寸,一把六寸,一把七寸,一把九寸。非削铁如泥者不可用。”
嗬——刚放下心的众人又一次觉得头皮发满。
这人是真的怕国主不发怒?一次次专挑着要命的地方走,这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啊。
原先还惊讶乔筱扬有见识的卢萧也疑惑了,雪银的料理确实要用到剑,但也不用这么多啊?
“哎,卢萧,她这是打什么哑谜呢?”鲁达暗暗推搡了卢萧一把,小声问。
“你有什么好问的。”卢萧不耐烦道,“这必是乔筱扬与太子间的密信。”这还是卢萧第一次忽悠鲁达忽悠的这么心虚。
“是吗?”鲁达挠挠头,“太子?”
“我也不甚明白。”凤如华老实道。
咳咳,卢萧及时咳嗽,让鲁达不得不把剩下的话吞会肚子里。
丫头,你打什么哑谜呢?
凤如华的传音果然在耳边响起。
乔筱扬微微一笑,对着凤如华清晰的口型,王——八——
一二三四五六七九,忘八,王八。
有意思。凤如华笑了。
看到乔筱扬嘴型的不止凤如华。卢萧整张脸都黑了,手间不断有银光闪现,仔细看还闪着微弱的蓝光,可见绝对是上好的毒针。
既然已经准了带剑上殿,国主这时候就算不虞也不会再反悔。
过了好半天,宫人们才千辛万苦地从藏兵阁里寻寻觅觅了八把利剑出来,战战兢兢地递给乔筱扬,就怕那姑奶奶发现其中有一把不是刚好的一寸。这剑差不多都是一样的长度,这一寸的剑比匕首都短,藏兵阁里哪里会有?最后还是御膳房的一个宫女突然想到御膳房有这么一把刀,说是用来处理极细微的食材,刀也是用的上好的精钢,只是从来没被使用过而且长度比一寸也多了些。
好在乔筱扬拿过剑后什么也没说。那宫人暗暗舒了一大口气。
“开始吧。”
其他两个宫人送上一条鲜活的雪银。
乔筱扬上前按住那条活蹦乱跳的鱼,暗暗笑了,什么雪银,不就是三文鱼吗。
纤长的手指在八把寒光凛冽的利剑上跳跃,毫不迟疑地拿出其中一把适中长度的,按住鱼,利索地截去鱼头。
鱼跳动了几下,彻底不动了。接着就是用九寸长的剑直接劈开鱼身,剃去鱼脊骨。锋利的剑刃滑过鱼身,留下一片片薄如蝉翼的鱼片,晶莹剔透如同初下的新雪,几滴新鲜落下的鲜血则是寒而清幽的红梅。
乔筱扬一系列的动作实在太流利,各种刀剑在她手中不再是杀人伤人的工具,反而就像是舞女手中的绸带,在鱼身上翩翩起舞,行云流水般优雅。实在让人惊叹为何连杀生都可以如此优美,让人平白生出就这样死在她手里的鱼也没什么不好的奇怪念头。
最后把片好的鱼肉整齐地放在碟子里。乔筱扬放下袖子,“雪银完成了,请国主品尝。”
所有人都傻眼了,他们真的不知道待会乔筱扬再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举动时他们还能不能惊讶的起来。
等到有人终于反应过来。
“这还是生的呢。”一臣子愤愤然地站起来,“你把国主当成了什么?茹毛饮血的蛮人吗!”
乔筱扬淡然回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你!”那大臣气红了脸,又不敢在国主面前出口不逊。乔筱扬也是借了孔夫子的智慧才能这么文绉绉地打嘴仗,显然这个时代没有孔大家那样的圣人。
“你,你这是忤逆国主!”那臣子这么迫不及待地跳出来显然就是个好事者,占不了嘴上的便宜却深谙狐假虎威的精髓。
“这位大人此言差矣”乔筱扬毫不紧张,娓娓道来:“我在藏书阁见过一本由贾思勰所著的《齐民要术》,其中提到的鱼脍中有一道极为珍稀的菜肴叫金齑玉脍,它的做法就是选用雪银这种特殊肉质的鱼切片生食。这道珍馐曾经还是一道御膳,因而书中附有描写,‘共君无事堪相贺,又到金虀玉脍时’。甚至因为它的美味还有文人墨客留下了佳篇,‘鲁酒若虎魄,汶鱼紫锦鳞。山东豪吏有俊气,手携此物赠远人。酒来我为倾,鲙作别离处。双鳃呀呷鳍鬣张,跋剌银盘欲飞去。呼儿拂几霜刃挥,红肌花落白雪霏。为君下筯一餐罢,醉着金鞭上马归。’”
所谓的文人墨客当然是指我们的诗仙李白。天宝六载(747年),李白携带幼子路过中都,一位与李白素不相识,名叫逢七朗的小吏,提着一罐当地酿造的土酒、两尾刚从汶水里捕获的活鱼,兴冲冲地找到客栈里来拜访诗人。李白深为感动,亲自操刀斫脍,与自已诗歌的爱好者对饮尽欢,并在离别时,赠诗一首。
乔筱扬当时就很是感慨诗仙随性不羁的心性,所以比起他那些脍炙人口的名句她倒是更深记这首诗。
乔筱扬这有理有据的一番话彻底镇住了那个大臣,不光是他,场上的所有人都忍不住向往那种随性的生活,也很惊讶一个文采斐然的文客怎会默默无名。不过对那道生鱼的菜肴,他们确是变得十分期待。
宫人立即自觉地把碟子一个个端在众人面前。
季禺轻轻夹起一片鱼肉,入口是圆滑的触感而且一触即化,不仅没有生食的腥味反而还带了点清甜。
季禺有些意外地放下竹著,看向胸有成竹的乔筱扬。
你真的在藏书阁里看到关于金齑玉脍的记载了?
听到传音,乔筱扬狡黠地冲着季禺笑了。
果然。季禺轻咳,掩饰了嘴角的笑意,随口附和身边的人。
“这天下真是无奇不有啊。”
“确实如此。可耻我们的见识竟然还比不上一个小女子。”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