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静深深地看着乔筱扬,没想到她竟然连这个都知道了。
“在最开始你发现尸体时,你理所当然地以为她也是被那些权贵所害,所以你没想过要杀人只是想要揭露如意坊的恶行。为此你让悟戒‘杀’了那些如意坊暗中扔掉的尸体并声称自己是受了毓亟宫的禁命来杀人灭口,按照你的计划,刑部的人会渐渐发现如意坊的存在,然后风波大起再也遮掩不下去。”
这件事乔筱扬是查了悟戒的杀人名单才发现的,这个月刑部突然多了很多来上报的年轻女子失踪案,失踪地点最后都引向了如意坊,而随后刑部就会找到那些年轻女子的尸体,实在不能再以恰巧论的是那些女子都在悟戒的名单上。
乔筱扬猜测,如果没有后面的事,悟戒应该会很快假意落网,然后在作为人证认证案子之后偷偷逃出牢房,从此不再回人煞殿而只做相国寺里的悟戒。
“可惜就在相国寺礼佛的那几天,你无意中发现她不是因为那些权贵死的。愧疚,或许还有深埋心底的眷念让你彻底失去了理智,你在山洞里杀了真正的凶手,甚至极力让她以和你妻子同样的死法死去——那人就是如意坊驯养美人蛇的驯兽师。至于她为什么要杀你的妻子,我猜测恐怕单纯只是为了做试验吧,试验如何用美人蛇杀人。”
“乔小姐聪慧至极。那日来礼佛中的一人与人窃论当日之事,小僧恰好经过听到。”梵静笑得很温柔,“出家人看淡生死轮回,只是她不该划花堇儿的脸,堇儿最是看重容颜,因为狄杋璟说过他最爱她的笑靥如花。”
也许梵静内心也明白死亡对堇儿来言是折磨的结束,可他不能忍受她死之前所受的*。
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乔筱扬叹息:“而悟戒发现你杀了人以后毫不犹豫地打算替你顶罪,他细心筹划了一切,在山洞里故意扔下乌金匕首,又把尸体运到了塔楼,最后引人发现尸体,还把你原先给他安排的毓亟宫禁命的证词用来解释他杀人的缘由,好让人把注意力都放在毓亟宫上。”
“阿弥陀佛,乔小姐有一双明眼。”梵静安详地双手合十佛礼道。
“我还有一事需要你解惑。”其实乔筱扬正是为了这个疑惑而来,“既然你能用同样的方法杀了驯兽师,那么你必定知道美人蛇到底是如何杀人的?”
“梵静大师知道当时是何人透露出那个消息的吗?”在一旁一直不做声的季禺突然插嘴。
“是延陵容。当时可以和亲的人选只有长公主和延陵容。若你娶了长公主,那和亲的人就”只有延陵容了。梵静一僵,手上的佛珠断了,珠子落了满地……当年狄府剧变,众人作鸟雀散,除了长公主只有容公主曾为狄府求过情,感恩戴德之下,悟戒没少帮容公主处理一些事。
而乔筱扬没有发觉的是,季禺说这话时暗暗带了几分警告地看了眼梵静,而后者不动声色地把原来要说的话又收了回去。
“堇儿的左手不是我断去的。”一时间心念俱灰的梵静淡淡道,“想必以乔施主的聪慧足以解开谜团。”
乔筱扬没有注意那两人之间的异常,沉思了片刻,她严肃道:“去义庄。”
疑似又一次到了山穷水尽,到现在此案能不能解开这个疑团只能靠仵作了,这么多天了他应该已经有所进展了吧。
而此时的义庄,不过几天就已经消瘦了一大圈的仵作正全身贯注地控制着手里的刀,满脸如临大敌。
只见他的手下赫然是一具被开膛破肚的尸体。
“不够,还不行!”突然仵作丧气地一下子坐倒在地。
“还有尸体吗?”仵作烦躁地冲着门外喊。
“没有了,没有了,你这几天都剖了二十五具尸体了,哪里有这么多没人认领的尸体让你作贱?”看管义庄的老头像看疯子一样的看着仵作,这碎尸的手段实在……他一直觉得这几天义庄的阴气重了好几成。
别说老人了就连仵作这几天都不怎么敢在夜里睡觉,一闭上眼就是一个个披头散发的尸体阴魂不散地飘来飘去,一个说自己缺了心一个说自己缺了肝的。
他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干嘛要嘀咕出声呢,天可见怜那姑奶奶非要自己完整解剖出这两具女尸的脏腑,这谁做得到啊?
“仵作——”
“行行行,待会就把你的内脏塞回去。”一说完仵作才突然明白过来这是大白天!坏了!是那小姑奶奶找来了!
“就说我不在。”老人震惊地看着仵作手忙脚乱地爬进一个空棺材里,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映。
“仵作人呢?”进门的乔筱扬惊奇,四下寻找也不见人影。咦?刚不还听到他的声音了吗。
哐——突然一口棺材毫无预兆地翻了出来,狼狈不堪的仵作满脸铁青从底下爬出来,整张脸因为严重缺乏睡眠而浮肿不堪,眼下更是一片青色,浑身上下跟那些躺着的一样没什么生气。
“妈呀,诈,诈尸了!”被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小腿的侍卫吓得音都嘶哑了。
面色不改的季禺不动声色地收回穿着金缕靴的左脚。
“仵作,你怎么”乔筱扬不解地蹲下身来上下扫视,“成这副样子了?”
“乔小姐啊,小人有愧小姐的信任啊——”仵作算是明白了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哼,论奉上之术,那群小兔崽子跟他根本就没有可比之力,这迎上吧,就讲究一个踩低就高,且看他信手拈来,“乔小姐啊,小人愚钝不堪竟愧负了小姐的交代,只是……只是小姐的智慧那是天人所赐,我等凡夫俗子万望难以及一啊,对于小姐而言不过是简单至极之事,可对小人,那就是难比登天,小人惭愧啊——”
侍卫目瞪口呆地看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仵作,这是谁说的什么刑部的仵作就是副硬骨头,一把倔脾气让刑部侍郎也没办法?!
这凄惨的样子简直不忍直视。府尹默默扭脸,刑部的脸简直被丢得一干二净了。
乔筱扬觉得自己的额角狠狠跳了跳,看着光嚎声不下泪的仵作,平静但咬字特别清晰的声音:“所以你没有完成?”
仵作一下收了声,小媳妇样地低着头,一副您老尽管骂的破罐破摔样。
乔筱扬无奈但她也明白这不能怪仵作,毕竟在这里从未有人想过要解剖尸体,连想法都没有更何谈技术。
“那女尸呢?”现在也只能想想其他的办法了。
“依照乔小姐的吩咐已经放在冰窖里保存了。”仵作大出口气,立即回答。
“冰窖?”季禺向来都是不耻下问。
这次不用乔筱扬多费口舌,仵作一脸叹服,“禀告大人,这是乔小姐所言能够保存尸身之法,寻常情况过去近月尸体早已腐坏,但依照乔小姐的法子尸体竟依旧完好。”
季禺挑挑眉,转身跟上往冰窖而去的身影。
仵作找的冰窖离义庄并不远,说是冰窖其实也只不过是一个深了些的地窖,只是主人在地窖里放了些从河里凿出的冰,结果就被刑部征用了。
“见过各位贵人。”一个身形粗壮面色黝黑的汉子早早就在冰窖门口候着了,“各位请跟小人来。”
因为原先是私人地窖,这里的通道宽度也不过丈余,领路的主人甚至还要弯下腰才能不撞到窖顶。
“你为何会想到要将这里改成冰窖?”府尹好奇地发问,当时乔筱扬说要找冰窖他可是快翻遍了整座京城才发现了这里。
汉子搔搔脑后,不好意思道:“小人是个屠夫。”
“那又如何?”
“他应该是发现了冰块可以用来保存猪肉。”乔筱扬随口回答。
“正是贵人说的那样,小人还以为只有自己不经意发现了这个秘密呢,哪想到贵人早就知晓了。”
“乔小姐真是神了,什么都知道。”一个侍卫插嘴道。
“乔小姐?您就是乔小姐啊。”那汉子似乎有些惊讶,“那就怪不得了。”
“怎么,你知道扬儿?”季禺感兴趣道。
“那城里谁不知道乔小姐?”那汉子看样子就是个藏不住话的,季禺一问一箩筐的话收也收不住,“京中都传开了,乔府千金有冰清玉洁之貌,更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人都称乔小姐‘临江仙子,女中诸葛’呢。”
“所言不虚。”季禺笑看着乔筱扬,赞同地点点头。
“言过其实,不可大用”反倒是乔筱扬波澜不起,神色平淡地扫过冰窖中央的那具棺材,随后视线落在了四周被技艺精湛地拆分后分门别类地放着的猪肉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