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府尹已经及快极力封锁了消息,可是刑部调查的人一来一往,到底人多口杂,事情很快就泄露了出去。
顿时相国寺里一片人心惶惶,整个佛堂都笼罩着一股沉重而又压抑的气息。
后宫妃嫔与大员内眷来相国寺是为了祈福,结果一来就发生了命案,顿时流言肆意滇国来年国运有逆,或有天灾。国主大怒,府尹火烧火燎地赶去宫中禀报案情当场就接到了火速破案的死命,可是女尸已经死了好几天,凶手说不定早已逃逸,一筹莫展的府尹急得寝食不安、夜不能寐,壮着胆子,他只能硬着头皮找人求救了。
相国寺的一间厢房里,府尹小心翼翼地赔着笑脸。
“发生命案应由刑部协理,不在本官的职责之内。”
“帝师大人,下官实在是毫无头绪……只能厚颜烦请大人。”府尹一进来就杵在门口,死活赖着不肯走,就算季禺的神情再冷淡也装看不见。
“王大人此举何意,是在逼迫本官?”
府尹微胖的身子明显地哆嗦了一下,只觉得帝师大人的声音冻得能掉冰渣子。
一时房里鸦雀无声。
“大人。”一个向来机灵的侍卫默默上前,府尹将信将疑地附耳,“大人或许可以……。”
“当真?”
侍卫点点头。
“那你还杵着干嘛?”
季禺冷冷地看过来,府尹立马又把声调降了下去,毕恭毕敬地站在原地神游天外。
哐——门被轻轻推开。
“发生了什么?”被侍卫纠缠得不得不过来的乔筱扬莫名其妙地看了看府尹又看了看季禺。
“无事。”季禺对着乔筱扬的声音温和如常,府尹却又再次收到冻人的眼角余光,不过到底没再被禁口。
“夫人不知可还记得昨日那具女尸?”府尹赞赏地拍拍侍卫的肩膀。
“自然记得”乔筱扬了然,淡淡道:“府尹大人为何在此做无用功?”
“这个嘛……”
“若我估计的不错,凶手此刻应该快要逃出相国寺了。”
“什么?!快,快去封锁相国寺。”
这回不用季禺赶人了,府尹就跟身后着了火似的夺门而出。
府尹的速度确实很快,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府尹就笑呵呵地敲响了乔筱扬的房间,侍卫手里还拎着个人。
“帝师大人,您也在啊?”府尹讨好地笑。
“嗯。”季禺好整以暇地坐着,淡淡道,“扬儿向来玩性颇大,只怕被人怂恿得愈加不知收敛了。”
府尹身子一抖,“帝师大人请放心,下官绝对不会劳累到夫人的。”
乔筱扬暗翻白眼,也不知道是谁更折腾人?不过这桩命案她确实很在意,“府尹大人所来是为何事?”
“说到这个夫人真是神机妙算啊,夫人您一说犯人可能要逃逸我就立马召集了几十……”
“说重点。”
“人是抓到了就是不认罪啊。”
那人在侍卫手里死气沉沉的不吭声,想来府尹应该对他用了不少“无伤大雅”的手段,可是那人始终自称是米铺的伙计,到相国寺来只是为了送米压根没有进入过塔楼。
但是抓人的侍卫亲眼看到他出相国寺时畏畏缩缩的,形迹可疑。而且这人尖嘴猴腮,眼神躲躲闪闪,一看就不是个良民,可是这人就是个硬石头,死不认罪,府尹真是一个头变两个大,偏偏还不能真的动用什么刑罚。
乔筱扬瞥了眼那人淡淡道:“他确实不是犯人。”说着若有所思地绕着那人转了圈,却不发一言。
闻言府尹惊讶得都快瞪脱眼了,可惜乔筱扬依旧缄口不言,一脸闲淡的微笑。
“扬儿如何知道的?”季禺眼底也起了一丝兴味,眼角的泪痣让他狭长的眼睛显得别有味道。
“想知道?”乔筱扬冲着季禺笑得狡黠,见他不以为意地点点头,她继续道:“放墨九出来。”这语气,当是放狗呢。
季禺挑眉,手指在桌子上轻叩了几下。片刻后,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正是刚从屋里翻窗出去的墨九。
“夫人。”墨九请示。
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下,乔筱扬走近那个嫌犯,笑得目光闪闪,“只要你能在墨九手下逃脱,我就保证让府尹放了你。”
那人抬起头来看了乔筱扬一眼,咬咬牙站起来就跑,墨九一头雾水,但还是依言追了上去。
为了被放走,那人可是拼了命地逃,一面跑一面把所有能抓到的东西都扔了出去,凳子,木桩,茶杯茶壶……尽管墨九身手不凡依依躲了过去,但这么被砸还是觉得憋屈异常。 足足跑了一个时辰那人也不能从墨九手下逃出,大口大口喘着气,汗如雨下,但坚定的信念依旧驱使着他手脚并用地往前爬。
突然那人眼睛一亮,墙角有一个狗洞!尽管又肮脏又屈辱,但为了性命他毫不犹豫地钻了过去。见人快要出墙了,墨九一惊,脚步一顿,这里刚好是转角处待翻过墙去那人早跑没影了,但难道要跟着钻狗洞?墨九的脸色一阵阴郁。
“放走命案的嫌犯当处同犯罪。”看得津津有味的乔筱扬凉凉地提醒道。
墨九的脸黑得能滴出墨来,可是季禺没有发话,他只能咬咬牙,弯腰,向前迈了一步,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地出了洞,等到墨九重新直起腰来,追人的速度快了足足一倍有余。
砰——那人被毫不留情地一把摔到地上。
“做得不错。”乔筱扬满意地点点头,对墨九挥之即去。
“夫人,请恕下官愚昧,这人到底……”府尹是彻底糊涂了。
“他确实不是犯人。”乔筱扬显得胸有成竹。
“这是为何?”
“因为他不会武功。”
“所以扬儿刚才让墨九追逐他就是为了试试他是否练过武?”季禺语气里多了几分无奈。
乔筱扬毫无愧疚之心地点点头,“确实。”
“可是是否练过武一模筋骨就能知道啊?”府尹疑惑。
“公报私仇而已。”要不要说得如此坦然啊?
咔擦,屋顶传来一阵瓦片碎裂的声音。
呵呵,季禺最后还是轻笑出声,“那扬儿现在应该能为我们解惑了吧。”
说到正事,乔筱扬也严肃了不少,“我之所以要确定他不会武功是因为这是一个关键性的线索。你们还记得用来悬挂女尸的绳索吗?”
众人点点头,一个侍卫补充道:“就是普通的麻绳。”
乔筱扬笑得胸有成竹,“绳子本身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关键在于绳子的长度。那条绳子的长度大约十一二尺,而房间高近二十尺,若要着地把尸体吊上去,犯人的身高起码在七尺以上,否则他就等悬空了。”
众人忍不住看向还未能喘过气来的嫌犯,他的相貌、打扮都很普通,唯一特别的就是他的身高,他是个侏儒,身高决不会超过五尺。
“这……可以站在凳子上吧。”府尹忍不住发问。
“所以我才要确认他没有武功。”乔筱扬接着解释,“对一个普通人来说,如果要悬空吊起一个人,他的体重必须重于另一个人才能做到。也许在女尸未死的时候他们的体重相近,但一旦死者成为了尸体,他的体重就绝对不可能做到了。”这与人的力气大小无关,当人被悬吊起来,一人一尸的重力大小才能够决定两端的升降,而重力大小完全取决于人的体重,物理中的作用力与反作用定律可以解释这个道理。
“如果你们不信可以找人试试。”看着府尹脸上将信将疑的表情,乔筱扬不紧不慢地停下来等着侍卫们拿来绳索试验。事实证明,牛顿三大定律在任何时代都是真理。
“那万一人一死,他就给吊上去了呢?那时候他们的重量应该差不多吧。”府尹依旧不死心。
“你们还记得女尸脸上的划痕吗?”众人点点头,这也是本案的疑点,为什么凶手要在杀人前毁去女子的容貌呢?
乔筱扬侃侃而谈,眼里闪着睿智的光泽,“根据女尸脸上的伤口处大体均匀的血痂来看,她被划伤脸以后,一段不短的时间里她应该是被平放着的,而且根据血痂可以大致推算出她被划伤脸时的出血量,如果是死后不会有这么多的血量。综合以上,这女尸应该是死后被悬挂起来的。”
乔筱扬的话落,场上一片震惊的寂静。尽管乔筱扬对刑侦了解的不多,但比起这些古代人,她的推理意识超过他们太多了。
“扬儿真是心细如发”,季禺赞赏地轻抚乔筱扬的后颈,似乎他也很喜爱她那头云锦般的青丝。
事实无可辩驳,府尹再不甘心也只能放走了那个对乔筱扬千恩万谢的“嫌犯”,只是案件却再次陷入了一团解不开的迷雾中。
天气更冷了。当夜京中又是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笼罩了整座死寂的城,苍茫的白雪下,冬虫的哀鸣着暗暗滋生的腐败,只是都很安静,无人可闻。
因为这场封山的大雪,相国寺到城中的道路变得极为艰难,无计可施,内眷众人只能延留在相国寺。换句话说,他们竟然被困在了这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