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是没有停。
密密匝匝的雨越下越大,在大风的袭击下,雨珠像疯狂的破坏者不停在碰撞着撕裂着地面,别墅周围的树木像被拉扯着往一个方向倒,模糊糊中好像露出有一种狞狰的面目!路上的雨水汇积成许多条线四处乱流,把所有人脚步的印迹都洗得的干干净净。
霍景在窗前站了许久,一直神情专注地看着雨中的风景。
他一只手夹着一支烟,火星只有半点,兀自在手里燃烧着;一只手悠然地插在口袋里。他微昂着头,深邃坚毅的眉眼中,依然像平时一样蕴含着巨大的精神力量,仿佛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事能让他这个像山一样沉默伟岸的男人动容,没什么事能轻易打倒他。
他身后两米远处站一个身材槐梧高大的男人,着一身仿佛要把人都隐没的黑色,背着手,微微向霍景倾着头,沉默地保持着一个严谨的请示姿势,这个姿势也保持半个钟头了。
窗前的白色丝绸窗帘不时的拂起,温柔的像女人的手一样。
在这白得一尘不染,耀眼敞亮的充满女人细腻柔情味道的房间里,两个高大沉默的黑色背影,一前一后一直保持着站立的姿势,散发着破坏者的气息,像是唐突又强势的入侵者,与这房间的风格毫不搭调。
只是这房间里再无女主人留下的片言片语,房间里的东西依然在原位置,却因为主人的离开,像是失去了似生命力的磁场,空空荡荡,像一座寒冷的监狱——苏宜走得很绝决。
一会,霍景转过身来,把烟压碎,象牙白的窗台“哧”的一响,烫出一个洞来。他像是自说自话:“康木,猜他们去哪了?”他看着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嘴角掠过一丝笑意——这女人终究有一点和他像,都喜欢白色。冷酷的白,高贵的白、直白的白。认准目的,不论任何手段都会将向目标进攻到底的偏执的单纯色。
康木知道他并不是要人回答,只把头低下去一些。霍景抬起头来扫了他一眼,嘴角微微往一勾,眼神里仿佛又充满了一些新的东西。康木小心地答到:“机场那边三天之内就会有消息。”
霍景微微点头,双手插进口袋,说:“好!我要的暂时只是——消息。”
康木说:“明白。”
霍景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苏宜说,“你会后悔”这句话时,表情那么平静。原来这一切她早计划好了。所以这一段时间,她安安静静、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以为还为她是听到郑南和咏恩结婚的事,心就死了。这女人在他的磨练下,已经不是那只会发疯的人。女人学坏,学聪明都很快,只要她尝试过什么叫妒忌和绝望,也许一夜之间就长大了。他叹了口气,当一只狗突然把尖利的牙齿收起来,学得聪明与收敛,而变成一只羊时,那肯定是有点问题的。他居然没察觉出来!
在他眼皮底下逃走还是要有一点本事的。霍景瞅到躺在烟灰缸里的结婚戒指,那颗硕大的钻石在一撮死灰中抬起一点诡异的光来。在这一刻,霍景甚至有点欣赏她了。
但他绝饶不了她!
他深深地知道,对一个人最大的惩罚并不是要了她的命。
好戏自然在后头。
霍景又重新点燃了一根烟,他慢慢地吸上一口,悠悠地吐出一口烟来。他沉思了一分钟后,又问:“人到了吗?”
康木点头。
霍景满意地颌首,爽利地把烟掐碎说:“走!”
……
咏恩在又一次走入这山丘顶部长长的混凝土墙时,心里仍然觉得讶异。为什么建筑是这样的,往右跟着一扇有半弧度的墙走一段长路,再经由这片墙向左转,居然让人走着重复的路。房间入口却是一片覆满荷花的水池。灰灰的素水泥,简单的水池。周围没有任何的装饰。长长的一段路的沉默,让她却觉得心里的急躁舒缓了一些。这日式建筑透着一股让人安静的禅意。
谁需要时常保持冷静,住在像庙一样寂静的房子里呢。霍景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可惜这些问题通通没有意义,他们要做为感情的失败者要再一次见面。她心里猜不透霍景会跟她说什么,谈补救的措拖?事到如今,这事不是失败,不是挫折,而是一种耻辱了!
这辈子——她再没有颜面回家乡了。家里已经闹得人仰马翻,妈妈的昏厥、宾客的纷纷扬扬的诧异与议论,那些善良的姨婆们的同情、怜悯的眼神通通像翻起巨浪的海水一样几乎淹死她。她的事迹也许已经在当地邻居嘴里搅起泡沫星子了,津津乐道,带着一种传奇色彩飞快地传遍全城——新郎当日就拉着情妇跑了。
她自己倒也无所谓了。现在心里没有一丁点感觉。当最痛最利的东西击中你后,伤口上洒不洒盐已经没有感觉了。还有什么可以让她惊讶的呢。
咏恩在回城的路上,不停歇地接了几十个电话。无一例外的是,“婚礼开始了么?你们在哪里?”
她微笑着回答:“哦,对不起。婚不结了,取消了。”没等人问原因,她就掐断电话。其实,对方多半已经噎住,什么也问不出来了。掐断一个电话,不到二秒钟又会有下一个电话来,她仍然耐着性子,开口就是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父母亲友的期待与祝福,对不起那张精心设计的漂亮请柬,对不起洁白的抹胸婚纱……
唯一错误的只有自己。自我欺骗,明明清清楚楚地看到两人关系的裂缝,知道郑南已经不相信她,不再有感觉,仍然执意要结婚。
霍景仍然坐在那张大厅的中央等她,阳光从西厅里撒进来,在朱红的列柱下投下长长的影子,整个大厅充满红光。有种贲张却又宿命的无力感觉。
咏恩在佣人安排好的椅子上坐下来,喝了一口茶,准备开启话题。
霍景遥遥地看着她,脸上没有任何悲伤、失望或是气愤的表情,没有任何一丝有关情绪的表情。他说:“你应该把你的新娘妆洗了再来。”
咏恩耸耸肩,没心没肺地笑了。她从家里跑出来后回到郑南的家里时,看到郑南写的诀别两个字时,就四仰八叉地倒在床上,睡了一整夜。清晨接到他的电话立马就过来了,哪还记得洗妆。她不知道,这新娘的残妆会让人看上去像个低俗的妓女。
“我不喜欢这样!”霍景冷冷地看着咏恩,——她嘴角里带着诡异的笑,这种笑像凝结在了脸上似的,止也止不住。他挥挥手,叫来女佣人把咏恩带进了洗浴室。
三十分钟后,咏恩素颜,披着长发坐了他面前。她静静地抽出一根薄荷烟来,慢慢地吞云吐雾。在烟雾围绕着她苍白的面容,慢慢地,她镇定下来了,眼睛忽闪着透出一点寒星来。
霍景有耐心地等她抽完一根烟,说:“郑南和苏宜走了,我们要谈的是另外一个问题。我问你,你在婚礼前,已经和他登记结婚了吧。”
咏恩说:“是。”
霍景也微微点头:“这么说也是具有法定关系的夫妻。”
咏恩看着他,等着他下一步的话题。
霍景说:“那么说郑南欠下的债也是由他的妻子偿还。郑南带走苏宜,而且耸涌她卷走了中江集团的一千万美金。这是苏家用来投资中江集团开发美式联排式别墅的资金,已成功地转入郑南的帐户上了。”
咏恩讶异地看着他。
霍景手一摆,佣人递过一个文件夹。他慢慢地撕开,抽出一份有十来页的合同来说:“你必须签了它。我想,郑南欠下的债将由他的妻子来偿还。当然,如果你能和他签上离婚协议,或者我们找到郑南和苏宜了,这个合同的条款就可以立即终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