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墨笑脸盈盈,将食盒置于桌子正中,扶着安粼光的肩头让他坐下,手指颇为自然的转了个弯,为他捏肩。
“我不是来请安的,只是昨日听缚灵提起,说爹爹去江南这一路上,已经习惯了她的手艺,如今回来了,缚灵不再跟在爹爹身边,好多喜欢的东西也都吃不到了,我思来想去,便让缚灵做了几个爹爹喜欢的点心,权当做早餐了吧。”
跟着青墨这一番话一起飘来的,还有食盒中散发出的香味。
安粼光深吸一口气,反手拍拍青墨的手背,“还是你有孝心,也最懂我。”
青墨眼光一转,坐了下来,装作不经意的四处寻了寻,疑惑开口,“爹爹,大娘呢?”
安粼光神色如常,“她昨夜未在我房中过夜,当下应该还睡着吧。”
原来如此!
安粼光对荣华大清早出府之事并不清楚,如此看来,荣华此番举动的目的,自然也是不可告人的。
青墨眉毛颤了颤,不动声色的给安粼光端出一碗粥来,将话头引开,“爹爹,缚灵这丫头心灵手也巧,样貌品性更是没得挑,虽当下只是个小小的丫鬟,但我想给她寻一个好的人家,待时机成熟,也能让她正儿八经有个家。”
这番言论将青墨的善良体现的淋漓尽致。
这也是安粼光眼中的她固有的模样。
善良温和,不争不抢。
安粼光抬手,拂过青墨的脸颊,慈爱的笑始终挂在脸上,“你啊,心里总是惦记着别人,何时才能对自己的婚事也上上心呢,你和百里之事,得尽快办了。”
终于引到他主动提及此事!
青墨心底暗喜,表面却装得伤心,“爹爹,我身上的病久治未愈,每日都需要药材添补着,以如此不适的状态嫁过去,岂不是害了人家,你对百里就如同对待自己的亲儿子,怎得亏待了人家呢?”
“那你打算如何?”
“暂且缓一缓,待我身子痊愈,再嫁也不迟。”
青墨平静迎接着安粼光投来的目光,眼神中较弱的模样楚楚动人惹人心疼。
安粼光浅叹一口气,“黑先生早年丧妻,唯有百里这一个儿子,终日盼着他早日成家开枝散叶,若不是早订下这门婚事,恐怕如今的百里已为人父了吧……”
他说到这里便止住了话头,缓缓抬头看了青墨一眼,并不想给她压力,“既然你身子有不适,那这门亲事……再缓缓也罢。”
此话一出,青墨心里感激不尽,原本准备好的许多说辞,都派不上用场、
这个父亲对青墨是极好的,她听茗薇说起过,小时候自己顽皮,不到五岁便爱上了爬树,一日从树上摔下来,活生生摔断两根肋骨,寻遍名医皆称这孩子恐熬不过半月。
即便如此,安粼光也并未放弃,日夜不眠不休的守在青墨床前,硬是陪她熬过最难的这半个月。
从鬼门关走过一遭后的青墨,从此性情大变,再也不做任性之事,才养成今日这样乖巧的性格。
也不知安粼光这份别样的疼爱,是来自于对庭帧的不舍,还是本性中就重女轻男更偏爱女儿呢?
这一切太过顺遂,青墨一时间竟有些走神,任由着思绪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就在这个空档,安粼光突然开口,像是自言自语似的,“缓一缓也罢,最近安府恐怕得先办青琏的婚事,她年纪已经不小,再耽搁恐有损安府的名声啊。”
什么?青琏的婚事?为何以前从未听说过。
青墨疑惑着,忍不住问:“大姐的婚事已经定下了吗?”
安粼光点头,情绪既是喜悦又是担忧,“是北部那边乔家当铺的二公子,仪表堂堂为人也仗义,可是青琏这妮子倔得很,至今不表态,她以为一直躲就能躲得过吗,我是安氏的主人,我说的话她必须听从,以为一直躲避就能逃得掉?太天真了!”
若是自己伴随着这几句话脱口而出的,还有一阵捉摸不透情绪。
青墨身子一颤,联想到自己身上,若是自己执意不对和百里的婚事点头,那安粼光是否也会用同样的态度对待自己,说出那句,我决定的事,你非做不可呢?
她呆在那里,眼神里停滞着迷茫。
安粼光对自己的女儿是了解的,见她如此愣住,便和缓的笑笑,道:“你未来的大姐夫是个非常好的人,你不用担心。”
青墨脸上扯出一丝不自在的笑,“那,大姐可知道此事?”
“再过两日,乔家的人便会上门提亲,到时候这门亲事也就算正式定下,任何人都推脱不得。”
如此笃定的语气中夹杂着不自信,青墨听明白了,如此看来,青琏定是不同意的,她心里,或许还住着另一个人。
这便是青墨下手的缺口,她心里有了主意。
这本是喜事,话题却逐渐沉重,眼前食盒里满满当当的美食都逐渐凉了下来,
安粼光不愿让青墨觉得失望,硬生生的喝了一大口凉粥,还未咽下便含糊不清的说道:“对了,最近戚公子可有来过府内?你方才说身子尚未痊愈,也该找他来看看,他的医术是信得过的。”
青墨心口一紧,手指没了轻重,竟将一个小枣捏裂成两瓣,细长椭圆的枣核滚落在地。
她是紧张的,但努力保持冷静,将小枣顺势扔进嘴里,细细咀嚼起来,“从爹爹走后,戚公子便再也没有来过,我和他本无交情,爹爹不在家,只剩下我和二姐两个女辈,他自是懂得避嫌的,再者,他之前留下的药方我一直让茗薇收着,暂时应该不必再麻烦他跑一趟。”
俗话说的对,话越多,越代表心虚。
青墨胡乱开口,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说了什么,至始至终她都未提“戚公子”这三字,生怕从自己口中说话,会异样的被安粼光察觉。
索性,当下安粼光心中只剩下这两门棘手的婚事,也无暇顾及其他。
这一场特地准备的谈话显然是有用的,起码青墨达到了自己推迟婚事的目的。
回到房中那一刻,她全身的血脉突然一畅,像是被打通般,流动极快,让人躁动不安。
茗薇放下手中的针线,迎了上去,“怎样?”
她似乎比青墨更急切的想得到答案。
门前有一瞬的安静,静到青墨的呼吸都显得尤其突兀。
“爹爹答应推迟婚事了。”
听闻这句话后,茗薇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她比青墨还要觉得轻松,这算是了却心底一大个心事。
青墨心底,突然涌上一阵莫名的恐慌。
她怔怔说道:“不过,爹爹说,要先办大姐的婚事,所以才松口答应我的请求。”
出乎意料的,茗薇并未对这个消息感到惊讶,反而说道,“我听闻齐家大公子去年娶的侧房半个月诞下一子,看来齐老爷定是要趁着这个喜庆的劲头给二公子也娶亲了。”
青墨大惊,睫毛忽闪着,“你也知道齐家与大姐的亲事?”
原来,齐家有着漠城规模最为弘大的当铺,这个年头,谁的手中掌握着值钱物件,谁便是霸主,安粼光看中的,也是齐家的权财势力,若是能顺利结成这么亲事,那安氏的势力也将有所增益。
看来权势这种东西,上到皇族,下到平民百姓,都是他们永久的追求。
而商业联姻不止出现在现代,即便是在这莫名其妙的国度,也有无法掌控自己人生,必须做出牺牲为家族事业妥协的少男少女。
如此,当真是一种悲哀啊。
茗薇接着道:“不过,二小姐恐怕不会轻易答应这门亲事。”
青墨一愣,有些不明白,却隐约觉得这是个重要线索,“为何?”
这个话题像个线头,一旦找到开始,一扯,便会扯出无尽的麻烦来,茗薇有些犹豫,朝外头看了看,确保屋内说话是安全的,她才谨慎开口:“大小姐……心里已经有人了,我好几次撞见她从外头回来,应该就是去见心上人的吧。”
她好大的胆子!
青墨倒吸一口冷气,能在安府众多眼目下出府与心上人厮混,此番瞒天过海的功力当真了得,若当真要让青琏嫁与他人,她是不是会选择鱼死网破呢?
青墨长长叹了口气,联想到自己身上,若是这一辈子都要活在他人的安排下,那又有何意义,她第一次萌发了想要为自己争取,为自己活一次的念头。
心脏砰砰直跳,青墨走进屋内,眯着眼睛环视了一圈,又不见缚灵的身影。
“她又去了哪里?”
“还能是哪……”
茗薇眼神往外一瞟,眼珠一转,意味深长。
青墨便明白了,缚灵,定是又去了青泓房里。
方才,当青墨与安粼光谈论重要之事时,这边也并不平静。
茗薇佯装身体不适,在桌上昏昏沉沉的装睡。
缚灵走来,俯身轻唤了几句,“茗薇姐茗薇姐。”
茗薇将脸埋得更深,全数被手肘挡住。
果然是熟睡了,缚灵放下心来,蹑手蹑脚跑出厢房。
而这时,茗薇起身,目光如炬,顺着缚灵的身影,直至亲眼见她跑向青泓的房间。
这两人愈发放肆,在府内竟也敢大胆厮混,丝毫不把旁人的目光放在眼中,缚灵当真胆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