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过是聪明人间的心知肚明,互相选择隐瞒,只为得到心中的平衡。
若有朝一日道出实情,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比如此刻。
“南浦国数百年的传统皆是立长子为太子,所有妃子都盼着自己能诞下大皇子以奠定自己的地位,当年,皇后与我的母亲同时怀孕,我母亲也是父皇宠爱的妃子,宫内上上下下都盯着这两个怀胎的女人,暗暗议论,看谁能成为那个令万人羡慕的大皇子殿下的生母。”
戚子风扬缓缓说着,陷入那听来的回忆中去。
“按太医的诊断,原本我才应该是先出生的那一个,当时我母亲所在的宫殿上上下下都做好了庆祝的准备,就连父皇……也明显更偏爱于她,或许正是这种张扬激怒了皇后娘娘,”他笑了笑,“毕竟她是皇后,若自己的孩子未来做不了太子,那这个皇后之位要来又有何用呢。”
“所以……皇后娘娘让那个孩子先出世?”青墨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说出自己的猜测来,可刚脱口而出又觉不对劲,“可这……是她可控制的吗?”
难道在这南浦国的医术高明到何时生孩子都能自由控制?若这有这样的技能,那真是一项伟大的技术啊。
脑袋里乱七八糟想着,青墨的思绪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去。
戚子风扬再度开了口,“皇后想尽办法在整个南浦国暗地里悬赏,求一种可以早产的药,或许就连老天爷也在帮她,当真被她寻到了这样的药,神不知鬼不觉服下,提前两月诞下千式离。”
“用这样的方式提前生子,难道对孩子不会有影响吗?”
这个故事令青墨听得提心吊胆,问题问完后,突然意识到什么,她看向戚子风扬,表情略带惊恐,“难道……”
戚子风扬同样看向她,已从眼神的交汇中读懂她的意思,他郑重点头,“是,千式离的左脚天生残疾,便是那早产药惹的祸。”
倒吸一口冷气,青墨心头一凉,“因母亲的过错导致一辈子的残疾,这算是一种报应吗……他本也不该承受这样的痛苦啊。”
戚子风扬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接着道,“不仅是身体上的残疾,或多或少……也影响到了智力吧,千式离虽为大皇子,可从小的功课上便显得很是吃力,为此父皇没少过训诫,也是自知天资不足,千式离付出了比常人更多万倍的努力,无论文武,皆属上乘,我也只有拼尽全力,才能与之相较,这一点我对他充满钦佩。”
“如此看来……他也是个可怜人啊。”青墨缓缓垂下了头,看着脚边的杂草正随风飘荡着,处处透出一种悲凉来,想到千式离如今的成就,想到他那份作为大皇子殿下顾全大局的稳重背后,曾付出过如此多的艰难,便觉心头一酸,万般的心疼涌了上来。
戚子风扬却脸色一冷,“这世间从没有人是一帆风顺的,但凡活着,便一定要经历艰难与心酸,你为别人考虑,那就得完完全全放弃自己,或许你眼中看到的是千式离这一路的不易,可我看到的,是我母亲如何被他们玩弄于股掌之中,最终灌下一碗毒药从此天人永隔,这样的心伤与仇恨,岂是他那一丁点的艰难可抵消的,更何况……他还占有了本该属于我的位置,那些所有的一切,我都要抢回来。”
他说的很轻,把这十余年漫长而复杂的故事用简单几句交待清楚,青墨知道他已经生气了,再为她站在千式离那边帮他说话而生气。
立马闭嘴,青墨不敢再说招惹戚子风扬的话,只好将话题绕了过去,“那他……直到这一切吗?”
“当然没有人会告诉他这些,”戚子风扬摇摇头,“不过宫中人多口杂,关注这段故事的谣言有十余种版本,早已有很多话传到了他的耳中,他或多或少也该知晓一些吧,只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罢了。”
青墨点点头,“我都明白了,明白他的艰难,也明白你的苦衷……既然从一开始我便选择了你,那我自然会至始至终与你并肩。”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就说出这样的话来,像是解释,却更像是一种承诺。
毫无预兆的脱口而出,等她反应过来这段话的背后有着多么深刻的含义后,戚子风扬的眼神已经投了过来。
炽热,还带着隐隐约约骄傲的嘲笑……
混蛋!
青墨在心里骂着,扭过头去不看他。
戚子风扬笑了起来,“从未怀疑过你的真心与能力,否则,为何要将你送入宫来呢。”
“送入宫……不过是为了帮你复仇而已,还说什么是为了身份地位一致,日日得以相见,都是骗人的谎话而已。”
既然能坦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就证明青墨心中早已对这入宫的愿意释怀了,不计较了,便也坦荡了。
戚子风扬没再说话,伸手拉过青墨,扣着她的后脑勺吻了上去。
轻缓的双唇落在青墨唇上,将她所有的焦虑都一扫而空。
在这空无一人的荒野上,在戚子风扬生母的墓碑前,这样一个吻,便算是不可悔改的承诺了吧。
青墨心里暗暗想着,双手环上戚子风扬的脖子,用力回应着他。
在这无人打扰的地方一直呆到黄昏降临,二人都有些舍不得离开。
纷扰宫墙内,能寻得这么静谧的地方实属不易,能短暂脱离那些纷扰,更是一件难得的事情。
只是总有结束的时候。
来时戚子风扬用轻功,几乎没花多少时间,去时二人很默契的选择了走路离开。
一步一个脚印,好像用这样的方式就能多留住一些时光。
快要离开这里时,青墨突然想起来什么时候,开口问道,“对了,你告诉了我关于千式离的事,那你可知关于路连郢的事?”
戚子风扬有些意想不到她为何会突然问起这个,看了她一眼,“怎么,你听说到了什么?”
“没有,”青墨略显失落的摇摇头,“正是因为并未听到半点关于他的消息,所以也才更加好奇,他与千式离一同长大,虽只是个御前侍卫的名分,但显然宫中众人都对其毕恭毕敬,那态度丝毫不像是对待一个属下,反而像是……对待主子?”
最后四个字脱口而出时,青墨自己也被吓了一跳,突然顿了顿脚步,瞪大眼睛看向戚子风扬。
曾经不敢猜测的部分,今天怎么突然朝那个方向上想去了?
戚子风扬一笑,欣慰的摸了摸青墨的头发,“你越来越聪明了。”
他这笑容中布满神秘,青墨当真觉得心慌都不行,扯住他的衣袖不让他往前走,“难道……”
“路连郢的确不是普通人,”戚子风扬也停住脚步,转向青墨,“从小便被养在宫中,几乎是太后一手带大的,吃穿用度与皇子几乎毫无差异,武功文才更是与千式离拜于同一老师门下……”
说到这,他顿了顿,看着青墨的眼睛,“因为路连郢的生父,也就是战死沙场的那位将军,是曾与太后相爱过的将军之后。”
“什么?”青墨惊得险些倒地,她快速在脑海中捋了捋这错综复杂的关系。
也就是说……千式离的爷爷,曾经与太后相爱过?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还未等戚子风扬解释,她突然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我曾听慕希说起过,说太后原本不是太后,当时太上皇有一个非常宠爱的皇后因病去世,去世后让作为妹妹的太后入宫代替她的位置,以延续家族势力,所以……太后被迫与当初相爱之人分手,她却忘不掉这段情,直到得知那相爱之人的儿子为国捐躯,而孙子无人照料后,便想办法带入宫来,认真抚养……才有了今日的路连郢?”
青墨瞪大眼睛看向戚子风扬,想要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
戚子风扬笑笑,“你如此聪明,还让我说什么?”
“为何如此复杂……”青墨拍了拍脑袋,觉得自己一个脑子一颗心完全装不下那么多故事,知晓皇宫不单纯,却怎么也想不到里边有那么多故事。
“当今皇后也并非太后所中意之人,所以她在去世后才会留下懿旨,希望皇上立天绍齐为太子,所有人都有私心,即便等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也不会让任何人好过。”
戚子风扬这一句说的意味深长,既是在讲别人,也像是在说自己。
“慕希为何会对你说这一段故事,恐怕,也是皇后示意的吧,以一种笼络人好奇心的方式,将去世的太后的故事传播开来,以减弱天绍齐的威信,来巩固千式离的地位,皇后的手段总是那么悄无声息,却也总是那么高明。”
听完这一句,青墨又是倒吸一口冷气,没想到皇后的手段藏得如此深如此高明,无形中便让自己做了她的棋子,要和她斗,还真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只觉心中烦闷。
戚子风扬将青墨揽过来抱在怀中,轻声道,“原本不想告诉你这些,如今没办法,你既然也被牵扯了进来,那便与我同一条船再也逃不掉了,未来你只能是我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