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慕希本是个很懂分寸之人,即便是面对皇后太后时,也是站在规矩之内从没有过错。
今日却说出如此任性之语来,芸卉一时间不敢相信眼前之人是自己那个端庄得体的主子。
而慕希则不以为然,反而不吐不快,她看向芸卉,很是认真的一字一句说道:“他当真那么无情吗?连二皇子殿下都愿意跳出来维护沁妹妹,为何他不敢?”
“娘娘!”芸卉当真着急的不知道说什么好,眉头皱成一团,恨不得立马捂住慕希的嘴,“您是正妃娘娘,这些话可不许随意说,在这锦华殿内仅有奴婢听着便罢,若是出来这扇大门还如此口不择言,那娘娘就算是有九颗脑袋也不够砍的呀!”
慕希叹气,摇了摇头一脸失望。
既是对千式离的失望,也是对自己的失望。
她的脑海中闪现过戚子风扬的脸,心口突然一颤。
戚子风扬,二皇子殿下。
和那张脸。
这三个关键词联系起来,慕希一惊,数种片段同时出现。
这个二皇子殿下,似乎有些眼熟,似乎……曾经见过?
似乎是在某个不眠的夜中,我隐约见过你出现在风雨中,告诉我这黑暗不过短瞬,终有一日会迎来光明与希望。
是这模糊虚幻中的面孔,陪我度过最难熬的光阴。
而当一切渐渐好起来之时,这份陪伴却再未出现过。
又是灵光一闪,慕希脑海中那模糊的面容渐渐清晰起来,猛地一霎,她瞪大了眼睛,青墨姐,是,是她,曾经在青墨身边见到过他,见到过戚子风扬!
慕希嘴唇微动,万幸并未发出声来,否则被芸卉听到又是一场解释不清的误会。
但芸卉心细,仍旧看出些端倪来,问:“娘娘可是还有何顾虑,您大可放心说与奴婢听,奴婢可为娘娘出出主意。”
这番话很是暖心,慕希心中感激不尽,可真正张嘴时,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外头还是一片黑暗呐,不知那个可给温暖拥抱与支撑的面容,何时才会出现。
或者说,还会否出现呢?
即便是深夜,多事的宫中也不可能安稳入眠。
总有各种状况在发生着,暗流四涌。
青墨休息了许久,重新洗漱一番后,茗薇又为她梳起了发髻。
二人间的默契浓烈到无需言语便能一切顺然发生。
青墨从铜镜中看着自己的脸,会心一笑,道:“这个点,你不是应该劝我早些休息了吗,为何又重新梳上了妆?”
茗薇温婉一笑,“小姐心中有事,若是不去办,恐怕一夜都无法入眠,与其让小姐失眠一整夜,不如就让我陪你去了解这一心结。”
“好,你陪我去。”青墨回头看她,眼神闪亮有光。
茗薇点头回应,二人的对视中皆有笑意。
简单的装束上身,青墨只盘了个简单的发髻,脸上不沾半点粉黛,毕竟夜已深,也不走出这凌秋园,无需讲究,反倒是这随意的装扮更让人觉得舒服,丢掉繁杂才能做回自我。
刚一出门,晋六从外边迎面而来,一见青墨便半跪行礼,道:“娘娘,奴才刚去打听过,的确在月景殿。”
“好,”青墨点点头,长长的舒了口气,“辛苦了,先去休息吧。”
如霜正在收拾着小厨房,从窗户透出的缝隙中看到外头发生的一切,那晋六与青墨之间几乎耳语般的一番对话,另如霜心中非常不是滋味。
青墨这个主子,似乎总在有意无意的防着她。
不仅重要之事不交给她去办,就连日常中的微小事,她也没有插手的机会。
尽管知道自己不比茗薇那样的陪伴青墨许久,自然与其交心。
可在茵萃殿也呆了那么几个月,如霜自认为还算尽心尽力,却始终得不到青墨的信任,这件事除了挫败感外,总觉心中不悦。
如此心不在焉了好一会儿,如霜早已忘了自己身在灶台前,右手无意识的往前一伸,恰巧碰在了那刀刃上,她“啊”的一声叫了出来,看着之间的血迹涔涔冒了出来,竟也不觉疼痛,只是一直看着,想起很多事来。
从茵萃殿到月景殿并不远,可这也是青墨首次过来,之前若非许良娣亲自拜访,青墨也没这个心情上门来找她。
此刻自然也不是为了找她。
她正与千式离恩爱缠绵呢,若是造成了打扰,那青墨岂不是成了拆散一对鸳鸯的罪人?她可没有这个爱好与兴趣去做这种事。
“路侍卫,大皇子殿下在里头享受春宵,你在这外头吹着寒风,还真是委屈你了。”
远远的,青墨便出了声。
千式离在的地方,自然少不了路连郢。
他在月景殿门前,恐怕得呆到天亮去。
这外头寂静一片,与殿内的温暖烛光成了鲜明的对比。
路连郢精力高度集中,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顺着看过去,见到的却是盈盈走来的青墨。
他霎时间有些不敢认。
那是青墨吗?
素雅的一身长裙,一头顺黑长发中仅戴了一支木色的簪子,脸上干干净净就是本来的模样,如此看去,仿佛比日常所见的那个皇子妃还要年轻了几岁,就像是个招人疼爱的妹妹一般。
路连郢心头一动,甚至忘了该有的行礼。
这也让青墨一愣。
被路连郢这说不出什么感觉的眼神盯得慌了神,抬手捋了捋头发,微微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在距离他数米的地方便停住。
这一停,路连郢也回过神来,第一件事便是行礼,“娘娘怎么到这来了,天色不早,四处走动是不安全的……”
“有你御前大侍卫在凌秋园把守,还有何不安全?我放心得很。”青墨缓缓说道,又朝前走了一步,她不急不躁,想说的话早已一一排列在脑海,只是这夜色颇美,如此宁静之下,倒也不着急一股脑全部倒出,慢慢来,不必慌张。
路连郢没有起身,仍旧保持半跪的姿势,也不抬头,看不清他此刻的眼神,只听得那语气中仍是一如既往的正直坦荡,“娘娘若是事需要在下转告,请直说便是,只是今夜特殊,不论有何事,恐怕皆是不能及时解决,还望娘娘有这个耐心,可等明日殿下有空,方再告知。”
这变着花样说出的逐客令青墨不是听不出,她不生气,反倒更加有了兴趣。
还有什么比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更加令人兴奋呢?
“你明知我并非来找大皇子殿下,若是找他,何必挑你在之时,这不是给我自己找不自在吗?既已知我的来意,何必与我拐弯抹角。”
青墨话音刚落,不远处的树丛中发出一阵唰唰声,似有虫子飞过,扰乱这宁静的夜。
路连郢突然笑了起来,如流水般呼啦袭来,溅起一阵水波与凉意,“娘娘既然知道与在下说话是找不自在,那也不必说了,在下人微言轻,也无需在意。”
“你!”青墨急了,猛地一个跺脚,早已忘了自己的身份,这气急了的一个小动作,与她此刻的装扮相交映,更似一个没长大的小孩一般,惹人疼爱。
路连郢似乎也察觉到不对劲,便不再说话。
终于轮到青墨的反击时间,也是在此刻耳边安静下来之后,青墨才想起今日的重点,她在心中暗骂,差点被路连郢岔开的忘了自己的目的。
她冷笑一声,道:“你人微言轻吗?我可不那么觉得,一句简单的话便险些将沁良娣推入火坑,这便是你所谓的人微言轻?我看你不仅是一言千金,而且还是胆大包天!”
青墨的声音逐渐严厉,皱着眉咬着牙放出杀气来,“谁给你的胆子竟敢与皇子妃作对,谁给你的胆子竟敢落井下石陷害皇子妃!”
最后一句音量大到引起树叶沙沙飘动。
路连郢一惊,他的确没有想到,今日青墨来这的目的,竟是……为了责怪自己?
在沁良娣与许良娣的那件事上,直到现在,路连郢也并未觉得自己有所过错,不过是指出了真理,这也错了吗?
他不解,皱着眉想了好一会儿,不反驳,只是愣愣道:“娘娘的意思是……在下做错了?在下并非与皇子妃作对,也并非想要落井下石,从沁良娣手指间找出的丝线,不过是无意间的发现,这是证据,在下提出,有何不对?我们不都应该站在真理那一方吗?不可顾及感情而丢了真相啊!”
他说的坦荡,却另青墨心中愈发堵得慌,一口气没喘匀,猛地咳嗽了两声。
路连郢惊了一惊,想要上前帮她顺过这口气来,刚准备动,发觉不妥,又退了回来。
“娘娘……在下不明白。”
“你从小便在宫中长大,怎会不懂这宫中的明规暗则,莫不是大皇子殿下与太后将你保护的太好,你竟没了判断力,变得愚蠢了吗?”
青墨丝毫不客气,将这话说的直截了当,倒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怒气。
路连郢不傻,渐渐明白过来,脸色越发僵硬,“娘娘的意思是……在下做错了?”
若不说这句还好,这句一脱口,青墨更是又急又气,恨不得上前狠狠给路连郢一个耳光,好让他看清现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