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里风云万变,胡思乱想一番后,青墨终于将思绪拉回正道上。
她动身准备去锦华殿走走。
还是穿着如此华丽的一身,姿态难免要有所主意,不能再如平日里那般随意,一步一步像是踩在画好线的框内,不得有分毫的偏差。
刚踏出茵萃殿的大门,眼前猛然晃过一个影子,不等青墨反应过来,那影子快速绕过她径直走向身后。
只是一瞬间,青墨察觉腰部被一双手钳住,力道并不大,只是将她往里一拉,整个人撞入一个坚硬的怀抱内,青墨刚想喊叫,突然间闻到一阵熟悉的味道,清香依旧,能扫尽周围的纤尘与脑中的烦恼。
她刚树起的警惕心一下子软了下去,也并未抬头去看眼前人,反正这胸膛温暖安全,如此依赖着倒也觉得很是幸福。
青墨微哼一声,佯装生气,“放着这宽广的大路不走,你怎么尽往我这小道里钻,这茵萃殿是何地,你一堂堂二皇子,到这里来,若是被人看见,岂不遭人口舌,我可不愿与你一起被人非议,刚成为大皇子妃,我还未得到宠幸呢,万不能将那大好前程断送在你的手中。
这话半分真半分假,既是开玩笑,也是责怪。
怪戚子风扬将自己送入宫来,遭受这四面楚歌。
怪他如此狠心,将自己推入别的男人的怀抱。
随着青墨话音一同落地的,还有戚子风扬的眼神。
他没看亲密,只是紧紧搂住她的腰,丝毫不肯放松。
曾经,曾经,他也以为自己永不会受着风月之事的困扰,他以为青墨不过也只是自己手中一颗棋子,从漠城到宫内,物尽其用,让她为自己夺取那天下。
曾经,曾经。
从何时起,戚子风扬也有了心痛的感觉。
早些时候,听得那传令的管事公公敲锣打鼓将旨意传遍皇宫每一个叫路,夏青墨这三个字,成了传奇,成了神话。
听闻青墨入住茵萃殿的那一刻,戚子风扬真真切切的察觉到心脏在抽痛着,痛的万般难耐。
那滋味,就仿佛一个心爱之物落入湖底,湖水清澈,看得见她顺水而游,越来越远,目光所及,却再触碰不到。
他不愿再等,冒着降罪的危险,硬闯这茵萃殿,想要见青墨一面。
就在刚才,就在戚子风扬的手碰到青墨身体的那一刻,他后悔了,在心中质问自己,为何要将青墨送入宫,为何要让她成为千式离的女人,为何要亲手糟蹋自己的心头爱。
有那么一刹那,戚子风扬有一种冲动,他想要带走青墨,趁一切还未尘埃落定,带走她,两人远走高飞,去一个无人相识之地,开始新的人生。
那念头只持续了一瞬。
下一秒,戚子风扬便清醒过来,脑海中出现一个声音,那个夜夜会出现在梦中,一旦他有了旁的心思,便会跳出来的声音,再度响起:
“皇儿,你定要夺下皇位,为娘报仇啊!”
凄切惨烈,像一把尖刀重重割在戚子风扬的心上,将他整个人,整颗心,分割的支离破碎。
他的眼神猛地清明,不再胡思乱想,定于青墨脸上,凝视她许久。
他非常明白,想要争夺皇位,千式离身边必须有一定自己阵营的人,而青墨,便是最好的人选,只有她真正嫁给千式离,才有可能帮得自己,别的对策,一律不可能。
想到与此,戚子风扬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明确这一目的,不再受别的干扰,一心只为此。
青墨不解,皱眉,看着戚子风扬涣散的眼神,她愈发生气,将头扭朝一边,小声嘀咕道:“你若是再保持这姿势,待会儿被巡逻的侍卫撞见,咱们可就要一起入地狱了。”
戚子风扬还是无动于衷,只盯着青墨的脸,一言不发。
青墨本想随他去,可猛然间听得外头真的传来一阵脚步声,不大,略急促。
不好,果真有巡逻侍卫!
青墨顾不上许多,拉住戚子风扬的手臂,使尽全力将他朝墙内一扯,两人立即贴着那墙根躲到角落中,再次踏入茵萃殿的地盘。
里头虽有晋六与茗薇,倒也比暴露在外头让侍卫发现来的安全得多。
脚步声越行越远,青墨长长松了口气,一声很重的叹息。
却听不出出自于谁。
良久,戚子风扬终于开口,却显得毫无温度,雪般冰冷,“我已听说,今日大皇子会留宿于锦华殿,你便是侧妃,不打紧,正妃侧妃都无关系,只要能获得大皇子殿下的宠爱,让他肯听你的话,便是成功。”
顿了顿,他接着道,“只此一晚,我们还不算输,从明日起,你只需想办法接近大皇子,我自会协助你,有何需要便派人来告诉我,我在西南角的景禄宫,最近几日我都在宫中不走远,你随时可以找到我。”
这是命令吗?
对属下发号的施令,让青墨尽快得到千式离的宠幸,那她究竟算什么?
算戚子风扬不要的人?算她前行路上的一颗棋子,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青墨原本早已接受这一计划,可那顺从的心此刻突然被打破,她看着戚子风扬脸上那冷漠的表情,如看一个陌生人。
即便是陌生人,在要求别人做事时,也该有一句感谢吧。
而此刻,在戚子风扬面前,除了命令,毫无感情。
青墨那强迫自己朝着阳光灿烂的地方建造的屋子,此刻轰然倒塌,她被埋在砖块下,四周黑暗一片,连呼救,都没了声。
良久后,戚子风扬终于察觉自己语气太过冰冷,他目光微动,想要重新揽过青墨的腰,却被青墨极快的闪过。
微风划过,将那树叶吹动着,落下一地斑驳的影子。
青墨微侧着身子,将戚子风扬甩到自己的影子后头去。
她语气同样冷漠,昂着头,道:“大皇子殿下,您请回吧,您的要求我已经知晓,自当尽力去做,可若是能力有限,未能达到您的目标,也烦请您不要怪罪,多给我一点时间,毕竟这世间不是人人都如您那般冷漠至无情,我是有心的,也是有感觉的,有些感情,不可能说扔下便扔下……”
还想多说两句,可青墨已没了力气,喉咙像突然被堵住,发不出声音,只得停在那里。
戚子风扬苦笑,知道青墨在怨恨自己,可他没有第二条路可选,二十年了,已经二十年了,他离自己当初定下的那个目标越来越近,如今,只缺青墨的助力,即便有再多顾虑,即便知道这会给青墨带来永久的伤。
戚子风扬也无法犹豫,无法停止。
当初自己的生母被当时的太子妃下药毒死,这太子妃神通广大,竟随意找个丫鬟顶罪,将此事蒙混了过去。
生母九泉下无法瞑目,而那太子妃,竟顺利坐上皇后之位。
当今皇后,当今大皇子殿下的生母,便是令戚子风扬丧母的罪魁祸首。
这些年,因为没有母亲的庇护,戚子风扬过的孤单且艰难,皇后忌惮戚他风头太甚,恐威胁千式离的太子之位,她绞尽脑汁,想尽各种办法,步步紧逼,把戚子风扬逼至死角,逼至无可翻身的境地。
戚子风扬一直忍让,表面云淡风轻毫不在乎,甚至终日混迹于江湖,远离朝政,可他心中无比明确,今日的蛰伏,只为他日的涅槃。
一步步,皇后以为自己已得手,却不曾想,她的计谋,早被戚子风扬反握于手中。
只待一个助力,与一个时机。
戚子风扬手中无权势,他需要青墨,需要青墨手中那一幅轩麟国的宝藏地图,有了它,他便可一洗前耻,名扬朝纲。
只是,这老天爷永不会让人顺遂,戚子风扬哪里会想到,青墨的出现,竟扰乱了他的心。
这一个愣神的时间,青墨转身便要走。
戚子风扬想拉住她,伸了伸手,最终还是僵在半空中。
多说无益。
此刻的二人,大概都尚未做好卷入后宫纷争的准备。
青墨心有怨言,而戚子风扬则分寸大乱。
石板路被踏出吱呀的声响,这午后的阳光,竟也显得万分清冷。
戚子风扬一直盯着青墨离开的背影,看那细碎的光流转在她的红色长裙上,拖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直至这影子彻底在眼前消失,戚子风扬才转身离开。
他的每一步都显得无比沉重,景禄宫离茵萃殿不算远,若是快步走来,也仅需半柱香的时间,可对于青墨与戚子风扬来讲,那当真是一条银河般的距离。
尤其是那人心,一旦距离拉远了,想要再次靠近,恐怕便会无比艰难。
今日这一趟,本是冒着风险想问一问青墨好不好,却不曾想变成这样,越来越僵,戚子风扬有些后悔,若不是如此冒失,也不必走入这样的境地中来。
他慢慢俩开茵萃殿的范围,身边走过好多个侍卫,各个朝他行礼致意,他却毫无回应,也全然没有注意身边人是否有不妥之处。
就在他离开茵萃殿的那一刻,一个黑影快速闪过,跑入茵萃殿里去。
脚步不轻,一向警惕的戚子风扬,今日却未发现自己已被别的眼睛给盯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