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遥将手附在怡河的手上,安抚似的紧了紧,“姐姐,既然这休书都下来了,你以后是不是就再也不回薛府了?”
其实他这样问只是因着看气氛冷了下来,才想着急忙开口挑挑。怎奈这不说还好,一说蒋琴儿反而又哭了起来,一声比一声委屈,眼看所有的矛头都指向自己,蒋遥也垂了头。
这哭声实在是太引人生烦,怡河的另一只手不自觉握紧了青瓷杯子,圆润的眸子中闪现一丝烦躁,杀意浮上心头。
她微眯的眼睛转向蒋丞相,不知用心语说了什么,竟吓得他连手中休书都不顾了,任它滑落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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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气温骤然下降,没有了房屋等遮挡物的荒凉古道外狂风肆虐,卷起的碎石尘沙随风飞舞,扰的赶路之人睁不开眼睛。
冰冷淡黄的月色洒下,照在赶车之人疲惫且冻得僵硬的脸上,亦照在那隐入道路旁的疏林中的闪动暗影上,时隐时现。
出城百里,马车终是在一片不知名的林子中停了下来。
周身黑色的马匹被拴在邻近的一颗光秃树干上,车架抵住硬实的地面,车前暗红色门帘被风吹的猎猎作响,在这一片荒凉萧瑟的月夜中显得异常扎眼。
百米开外的地方,两个身着劲身黑衣的男人一瞬不瞬的观察着这里的动静,百密一疏中却没有注意到身后那渐渐靠近的力量,终是在一掌劈来后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便昏了过去。
瘫软地上的两人后面是一个面遮黑纱的高俊男子,微微低垂的眼敛下藏眸冰冷如刀,看着昏倒在地的两个人神色却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
他轻轻迈动步伐绕开他们,脚下干枯树枝折断的声音在这空旷的林子里异常清脆,他要提着气才能使自己踩在那密密麻麻散铺于地的细小脆枝上而不使其折断发声。
不知过了多久,终是在靠近那辆马车后的他背靠一颗粗大的树干不动了。
揭下面纱的他双手环抱于胸前,将头随意的仰靠在树上。
月色如华,他只是静静仰望那没有一点星光的漆黑夜空,任凭凄冷的月光打在他白皙深刻的脸上,面无表情的听着身后的微弱动静。
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还是选择这样做了。
或许还是因为那张只写了四个字的纸条吧——迎花,嫡亲!
是相信了吗?不,还没有,只是在犹豫。
沧流水上没有必要编出这么个不着边际的谎言来骗自己,他这样说肯定有理由,只是这理由自己还没有找出来,所以在自己找出来之前她还不可以发生意外。
仅此而已。
又过了很久很久,久到他一直盯着的那片夜空开始泛白,久到他的眼睛开始发酸发胀。他长吁口气,缓慢又有些痛苦的动了动僵硬的身体。
还有三个时辰天才会真的大亮,这种微亮的状态会持续很长时间。他算了算,从将那两个黑衣人背手砍昏过去至今已经过去两个时辰了。
两个时辰,应该够他们休息的了,若是拖得再久可就走不了了。
只见他脚下猛地用力,一块不大的石头就直直跳进他的手中,再然后只听刷的一声,刚入手的石块便以极快的速度刺穿空气,精准的砸到了马车车沿上,惊醒了车内熟睡中的人儿。
在马车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出去很远后他才从树上跳下来,一夜未睡的脸上终是现出疲惫之色,望着那因行的太快而左右摇晃的车身,他的眉头紧皱起来。
就这样一个男人,会保护的了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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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萧雪会来找自己,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早晨的练武场上,几百名侍卫两人一组做着对打练习,招式狠且新,不留情面。而不远处高台篷房内,洛奈正面色沉沉的擦拭着手中玄月剑,身侧则是一方矮桌,没有摆放任何器具。
忽的一阵冷风绕颈而来,他擦拭的动作不由得一顿,锋利的剑尖便刺破了厚实的布块。
他眸子一黯,也不说什么,放下布块,转手将玄月剑收入剑鞘也放在了矮桌上。
虽然知道她就在身后,可他不想转身,反而是合上了有些发胀的眼睛。两人谁都没动,也没有开口,就这样静静的听着彼此的呼吸声,一声一声,都不急促。
不知过了多久,他骨节分明的手伸向侧旁的矮桌,一扫,没想到扑了个空。
眉头一挑,一丝虐笑浮上他的脸颊,话语含着叹息,也有些疲惫,“今儿个竟没备酒,忘了”平日里都会有人替他将酒热好了放到矮桌上。
没人接话,只是那缓步靠近的脚步声证明他的猜测。身后确实站着个人!
她的手轻轻抚上他的肩膀,沿着肩胛骨缓缓向上移动,在触碰到他的脖颈的时候更是轻柔,就像一方丝绸滑过肌肤,引起肌肉的颤栗。
她的手背停在他的喉结处,纤细苍白的手张开*住他的喉咙,缓缓收紧,再收紧,尖利的指甲有穿破皮肤刺入血肉的意图。
“怎么不出手反击?”
她满带疑惑的声音响在他头顶,那有意隐藏却仍旧显而易见的怒火不虞片缕的飘进洛奈的耳中。
洛奈不作态,任凭她的手在自己的脖颈上为所欲为,感受那冰冷的刺痛感在大动脉处越加强烈。
“这里没有人,我会杀了你。”
“你不会”,在咽喉被人钳制住的情况下他还可以说出完整的话来,“对你来说,我还有利用价值。”
忽的脖颈间的力道消失了,伸手摸去,果然是出血了。他不喜欢在这么明显的地方留疤,这让他的眉头紧皱起来。
“是你吧,将我的得力干将打伤。”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洛奈转身这才惊觉,今日的她竟是一身男子装束。
墨般的长发被朱簪束了起来,一身墨色缎子衣袍,腰身被白玉带裹得愈加纤细,连鞋配的都是长筒黑靴,若不看那浅淡秀气的眉眼,却是会误认为是男儿身。
其实就算是看了,一般人也会认为她是个羸弱的贵家公子,不会往其余的地方想,因为她却是凭着这个装扮进入过招香阁,而不受阻碍。
“不知道我在说什么?那好,我就来说的再详细一点吧。”萧雪步步靠近他,迫着他无法躲避自己的视线,仰着头眯眼仔细看着他。
“昨夜凌晨左右,城门百里外,你从背后偷袭,一剑刺穿一个人的心脏,另一个你则点了他的昏睡穴,好让薛志山带着那个叫迎花的女人逃跑,我说的对吗?”
死了?洛奈记得昨晚自己只是用手点了他们的昏睡穴而已,根本就没有戴剑出去又怎么会将一个人杀死呢,更何况还是刺穿心脏?
“第一,昨夜凌晨我在自己的房间没有出去过,不知道城外百里还发生了这种事。第二,我是今早才知道薛御史离职辞官了。第三,我杀人从不选择刺穿心脏这种方法。”
看到她渐渐变得苍白的脸颊,洛奈弯下腰身凑到她的耳旁,气息温润,充满磁性的声音说的低沉。
“我也喜欢割破敌手的喉咙,...用剑”。
“当真不是你?”
“当然不是我”
“我若要你发誓,敢是不敢?”
洛奈笑了,两手一托,有些倦怠,也有些顽皮,“公主,那只是死了一个手下而已吧,用得着...”
“敢是不敢?”不待洛奈说完,萧雪就又强势的继续追问,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他,似是想要从他的表情上找出什么异样端倪。
这怎么会只是死了一个手下而已呢,倘若真的是他,是他背着自己将有重要利用价值的人放走,让他们逃离自己的视线并为此不惜杀害自己人,这怎么会是死了一个手下就了结的事呢!
信任是种异常脆弱的东西,在他们这里更是经不起任何的推敲考验。她不想这个人会是他,所以他要发誓,这样她才可以将心放进肚子里去。
“怎么个发誓法。”
“就说你刚刚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没有一句谎话,否则,你最在乎的人,将不得好死...”
洛奈发现自己的口十分干渴,话堵在嗓子眼里却说不出一个字,只有深深地看着面前的她,盼着自己的表现还算平静。
很久,他才淡淡道:“我发誓,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没有损害过面前之人,也就是你,的利益,日后所做的每一件事也不会。否则,我最在乎的人,将不得好死。”
说着,桌上利剑便滕然入手,剑出鞘,血光现。
他一手紧握剑身,殷虹鲜血便即刻间顺着剑身急流而下滴落地上。他又笑了,只是笑的有些讽刺,“公主,这下可满意了?”
直到看到那成流滴落的鲜血萧雪才发现自己是太过小心了,竟逼得他要弑血发誓,恍然间一丝难堪与悔恨浮上心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