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回刚才说的话,几个月不见,沧流教主也变了许多。”萧雪的手指有节奏的敲打着座椅的扶手,微眯的双眼就盯着沧流水上后背看,似是要透过这宽硕的健背凿出一湖的悲伤来。
沧流水上将头转过来,扬了扬嘴角,将刚才的失落从脸上抹掉,重新坐回去。
满不在意的问:“哦?是嘛。”
萧雪点头,目光就随着他转动,说:“我变得是外貌,而沧流教主变的是内在。”萧雪的手捂住心口的位置,接着说:“是这儿。”
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沧流水上苦笑,既没有反驳她的判断也没有表示赞同。一注香气四溢的热茶缓缓注入杯中,沧流水上将茶杯递到了萧雪手中。
萧雪双手接过,“多谢。”
“冒昧问一句,萧公主今年多大?”
萧雪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二十有四了。”
“嗯,好年纪,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沧流水上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将盛满热茶的瓷杯放于鼻间一晃,闭上眼,露出一副很享受的样子,许久,才又说:
“记得我和你一般年纪的时候......”沧流水上的眼睛缓缓睁开,望着屋顶,深邃的眼睛中淌着用悲伤注成的河,徐徐说:
“和你一般年纪的时候,我也总是这样自作聪明。为了能使沧流教立于武林顶端,为了能彻底铲灭青帮,我杀了自己的亲弟弟,做了很多比你所能想像到的肮脏之事,更为肮脏的事情和交易。现在想想,也是八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呵,真是好年纪,身子骨里还有那么点滚烫的血,大脑也没现在这么杂乱。”
一想起曾经的那些激昂年岁,沧流水上的眼睛都放了光彩。
“原来谢云庭,曾经的谢帮主,是您的亲弟弟。”萧雪的眼中闪过一丝的鄙夷之色,却又很快消失不见,面色如常的说:
“不过这也称不上奇怪,能够立于权势顶端的人有几个是有情有义的,我想当年就算您不杀他,等他琢磨过味道来,为了他的青帮,他早晚也会对你下手的。一山容不得二虎,此话自古流传。”
沧流水上没有话说。紧接着,萧雪又说:
“至于您说的好年纪......恕萧雪见识浅薄,只要心有大志,心向坚定,一直奔着自己的前程抱负走,不论什么年岁,都可称为是好年纪。沧流教主您会这么说,只不过是因为您的霸业铸成,雄途尽显,辉煌荣耀皆到了手,心里想要的便不再是权利和威望,而是一些看起来微不足道,却一旦接触了又令人欲罢不能的东西罢了。譬如,爱情。”
她想,若是如今坐在武林至尊之位的另有其人,若是现在沧流教仍旧江湖中一个小小的教派,若是沧流水上的名号叫出去根本惊不起武林中人内心的一丝波澜!
他沧流水上今夜就不会如此颓废,更不会有时间为了一个女人对他的冷淡态度就自哀自怜。
爱情,对于他这样一个高傲的男人而言绝决不会是生活的全部,说的无情一点,这也只是他打发平淡时光的一点调味料。
想必默堂主也一定深谙此理,才会对他的百般照顾和厚待熟视无睹,心中总有那么一处被冰封冻的地方,怎么捂也捂不热。
沧流水上这样一个传奇的人物,在江湖中骂他的人和敬他的人简直形成了两个极端,各有顾忌和畏缩。恰萧雪属于这两个极端的中端之处,心知在这么一个狡猾的人面前,有些话说的不用太清楚,说的模模糊糊,不痛不痒,可知,即便这样,这话背后的意思他也都知道了。
“说的好。”沧流水上一脸赞许的看着萧雪,为她的慷慨说论而鼓掌。继而又含着笑问她:“那萧公主自己呢?”
“我什么?”
“刚刚萧公主说能登得上权势顶端的人没几个是有情有义的,这点我沧某非常同意。”沧流水上目光灼灼的看着萧雪,继续说:“据我得知,萧公主的武功,学识和权谋之策都还称得上不错,至少比现在坐在皇宫大殿之上的那个皇上强很多,就是不知......”
“不会的。”萧雪打断他的话,清瘦的脸庞之上染上了隐忍的愤怒,嘴角却依旧扬着,笑不达眼底,说:“沧流教主心中想的什么,我想我已经知道了。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不会,我不会为了权势就杀害自己的亲弟弟。这点,我和沧流教主不一样。”
沧流水上放于桌面上的手在听闻此话之后微微一颤,继而握拳,脸上虽然没有任何表情,心里却有一个地方被刺得生疼。
像是被一个小辈嘲讽了。
萧雪的眼睛看着他,轻手轻脚的将空茶杯放回托盘之上,“沧流教主,您没事吧?”
沧流水上握拳的手松开,晃而笑着叹息一声,说:“没事。”
“这就好,萧雪要是有什么地方说的不对,还望沧流教主能够海涵。”
“萧公主说的都很对,是我,是我走神儿了。”沧流水上将桌上的黄色信封拿起来,又将旁边的狼皮面具拿起来,出神的看。
萧雪也不说话,同他一样安静的看着这两样东西,似是真能从中看出什么门道来。
随行的俾人恭敬的扶着默冰站在红楼的门前,身后是五个低着头,绷着脸,手提食盒的下人。
默冰的双手仿若习惯性的一直放在微隆的小肚上,仰头望向四楼那间闪着黄色光芒的房室,就这么一直望着,俊美的脸庞上没有一丝表情,时间仿佛都静止了。
就这么静止了许久,身后之人忍不住了,赶上前来,小声提醒道:“默堂主,该上去了,要不然这食盒里的饭菜就凉了。”
默冰的目光收回来,又是静止了很长时间,终得叹息一声说:“走吧。”
“是。”
“回浮靖堂。”
“啊?”
默冰迈开步伐,却不是朝红楼里面走,而是转了方向。身后五个提着食盒的下人都面面相觑,最后只得抿抿嘴角,急忙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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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前九月份的时候,塔尔中的栎岚曾经来找过我。那个时候他们一伙人才刚刚进到中原来,在蒋府安了宅,正是需要人扶持的时候。他一来找我就敞开了天窗说亮话,将他们攻占圣朝的意图说了出来,还说只要我沧流教愿意协助他们,当他们真的占领了皇朝之时,我便还是这沧流教的教主,一切都不会有什么改变。”
萧雪沉眼看着仰靠在软椅上的沧流水上,没有因听到这样的话而气愤,而是依旧不急不躁的安坐在椅子上,淡淡问:“你同意了?”
“嗯,同意了。”沧流水上闭上双眼,藏于衣袍之下的双脚一蹬,软椅便缓缓的摇动了起来。
他又陷入了回忆之中:“我们共大战过三次,前两次我们一人胜了一次,到第三次的时候......”
“他胜了。”萧雪替他说了。
沧流水上轻缓的点点头,也不恼,微微一笑继续说:“萧公主说的没错,是他胜了,只因在我和他第三次交战的时候被他在身体里种了蛊,身体里的蛊毒令我没有办法运功提气,所以很快就败了下来。”
萧雪又接过他的话茬,一一分析道:“于是他便以此作为要挟,说只要你沧流教主愿意协助他们攻占圣朝,他便将你身上蛊毒的解药给你。你答应他了,但是他肯定不会轻易就这么相信你的话,毕竟口说无凭,到时候他将解药给你了,你却出尔反尔这样的事就很可能发生。所以为了保险起见,他一定是要你做什么歃血结盟之类的事后,才答应将解药给你的吧。”
沧流水上又点头,说:“萧公主又说对了,确实是如此。”
听到这话之后萧雪果断的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手提上扁扁的布袋,目光沉沉的瞪着沧流水上,说:
“沧流教主这半天兜兜转转的说了这么多,要是我还不知道您其中的意思,那我萧雪就太笨了。
萧雪的双手于身前抱拳,终得咬着牙说:“打扰多时甚是抱歉,时辰也不早了,那萧雪就告辞了。”
说着,萧雪就要去拿方桌上的信纸和狼皮面具,只是还不待萧雪碰到那两样东西,信纸和面具就闪的一下,都到了沧流水上的手中。
“沧流教主这是什么意思?”
沧流水上摇摇头,叹息一声后又将信和面具重新扔回了桌上,说:“萧公主心急了不是?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就吵着要走,事情不用办了?”
“既然沧流教主没有相助之意,那萧雪也就没有再待在这里的必要了。”萧雪瞪着眼睛不看他,扬着头,一脸傲气的说:“就当我萧雪找错了人,夜狼信错了人!”
沧流水上疑惑,略显无奈的说:“我什么时候说过不相助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