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九,三皇兄安康准时接因宁回宫,天刚擦亮,马车已经等在寺门前。安康没有进去,只是请门口的沙弥通传。
这一点因宁是很喜欢的,哥哥们虽然都贵为皇子,却都没有养成飞扬跋扈高高在上的派头,即使偶有出现符合身份的高傲感,但都还算做的不算太过,不令人讨厌。
因宁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几件衣服什么的都丢在房间里,出门看到苦禅和尚等在中庭中,因宁忽然感到一些不舍,这些天,他一直纵容自己,虽然嘴里不说,表面又冷淡的很。但是因宁自然是可以感觉的出来,这个人与外表不相符的和善。
走过去,他好像在出神,她等了一会儿,看他没有回神的打算,所以只得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苦禅这才恢复如常。
“苦禅师傅,这些天多有打扰了!衣服什么的,我还是放在这里,宫里无趣的时候,我再来看你,你把这院子给我留着,我很喜欢的!”
“阿弥陀佛!”苦禅微皱了眉念了佛号,知道不妥,但还是没有拒绝:“公主……“苦禅张了张嘴,却发现没什么可说的,只得作罢,却把手伸到因宁的面前摊开,手心里躺着一串深褐色的佛珠。
苦禅道:“这串一百零八颗的佛珠代表一百零八种烦恼,希望你可以断除烦恼,从而享受心灵寂静。”
因宁接过来道谢,然后离开,苦禅只是目送她离开,并未把她送至门前,因宁也没有回过头。
见到哥哥后,只是叫了一声便上了马车,安康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和送她出来的大和尚道谢后,命令车队出发。
因宁直到坐上马车,才又把收进随身小袋里的佛珠拿出来,是圣檀木做的珠子,散发着一种独特的幽香,深远悠长的味道。
因宁紧了紧手,掀起车窗帘向后探去,佛指寺依旧是安静*的古刹,和她一个月前上来的时候没有两样。
回到皇宫后的因宁,好像忽然长大了,不再到处招摇,反而捧着佛经、书籍不放手,越发的沉静下来。和母亲撒娇的次数也少了许多,可是这些明显的转变并没有得到太大的关注。
打仗了……所有的人都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吴国起兵造反,太子青舍在皇帝寿诞时的示弱仿佛是个笑话,都城怀安所有的百姓都人人自危,更别提皇宫了,宫女们走路的时候更加的小心,后妃们不再串门招惹是非。哥哥,们因宁和母亲都没有再看到过,父皇几乎也不来后宫,一直在文书殿的暖阁休息。
母后更加严重的沉默,她常常能看到不少小鸽子都往母亲的窗口飞去。苏子默的信件已经许久没有收到,因宁想应该不是苏子默忘记了,而是现在的局势似乎已经严重到没有办法再来顾及那些风花雪月的琐碎小事。
因宁便写信告诉城外不远的佛指的大师,但是大师想来是不齿这些的,一封信都没有回过。她也不在意这些,好像把所有的都写出来告诉别人,自己就可以背负的少一些。
护国军节节败退,皇宫里的人更是变得惶恐不安。因宁从元英的嘴里知道宫外的一些情况,城里原本像是生活在安全孤岛的异样繁荣的怀安城的人们,没有人愿意留下来和帝国的虚弱统治者同仇敌忾,而是收拾细软向自认为安全的南方逃去。而因宁得知这些情况是皇后首肯的,清和的打算是破釜沉舟,因为没有更好走的路了。一切都来的那样快,导致原本计划好的一切都已经不能再用,现在的她只能祈祷,知道事情真相后,即使只剩下一个人,心爱的女儿也可以好好的活下来。
好像知道结局一样,自己也觉得奇怪的是,她没有感到不安,她开始相信苦禅说的宿命,在最近的一封信里,她甚至劝苦禅和佛指寺的其他和尚们,可以早些离开这里,佛指再超脱世外也不能改变它是天朝第一皇家寺院的名头。
但是如果战败,或者说是即将战败,那么以往的一切都会全部推翻,自然包括他们,既然连母后都会顾忌,那么,叛军就更不会放过。
苦禅这次回了信,只简单的一句话:你放心,不会有事。
那句话写的模棱两可,因宁看不懂他说的是佛指不会有事,还是天朝不会有事,或者只是说因宁不会有事。
直到有一天,安康来到扶桑宫,跪在母后的寝宫门前,他已是长成的青年,虽然还有些稚嫩,但却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磕了三个头,重的把额头都碰红:“儿臣要带兵出征了,倘若日后无法孝顺母后,还请母后不要伤心。”
因宁闻讯跑过来,站在远处,眼中的泪水哗的流淌出来,无法止住。
安康站起身,转头看见自己的小妹,笑着敞开手臂,因宁快速的冲进他的怀里,她知道战场是多么危险的地方,也知道以目前的情况,安康几乎没有战胜的可能,那么失败是个死亡挂在一起的。她想叫他不要去,可是却又明知道这不可能,因为他是皇子,在接受这个尊贵的头衔的时候也接受了责任。
“三哥,三哥!你要好好保护好你自己!”因宁的泪水沾满安康白色的王子服,仿佛也滴到了安康的心上,他一直疼爱照顾的小妹妹啊!拥在怀里柔软而甜美,曾经多么希望她可以无忧无虑的度过一生,可是自己和皇兄父皇费尽心力也无法做到这一天,天朝的腐朽不是一天筑成,所有的一切都是多年积累的垢病,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所有珍爱的被毁灭,现在他即将要付出自己唯一能够付出的,不管结局如何,他都会尽力。尽力保护好这一切。
“小妹,你要听母亲话,再不能淘气。”安康叹口气,嘱咐道,语言是贫瘠而单薄的,却满怀着深深的疼爱和不安。
因宁看着安康大步走开,追到宫门前,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小,等到完全看不见的时候,因宁跑回母亲的寝宫门前,母亲背对她,肩膀在颤抖,因宁不敢上前去,只能在门外站着,什么话都说不出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