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一切皆打点完毕,又过了半月,工坊基本竣工,虽然纸坊早已开始运作,但项庄还是同楚歌商定了一个吉日,祭祀过天地,挂了牌才算正式开张。纸坊如今生意极好,颇有些供不应求,坊里造纸的师傅们几乎昼夜不休赶制订单。
楚歌又别出心裁,命每张纸上皆需在角落处纹上一个指甲壳大小的“纤”字,也无需哗众取宠,只顾埋头造纸而已,如此低调,素纤纸仍是一时风头无两。触类旁通,楚歌又想到在纸上染色或是印些花纹,谓之花笺,价格偏高,专供给闺阁中使用。
一来二去,纸坊的经营逐渐上了轨道,楚歌便从此撩开手不管了,项庄兴头却足,事事过问,巨细无遗。楚歌恐怕项庄魔怔,真正钻营起来,便道:“你说的话可还算数?”
项庄一愣,道:“我何曾说话不算数?”
楚歌笑道:“你忘了,上月还说要约着三叔一块出游,结果为着纸坊的事,竟拖到现在还未成行,幸而望月亭的梅花花期还未过,此时去也不算迟。”
项庄哎呀一声,笑道:“果然忘了,当时还同三叔提过,难得三叔兴致也好得很,连说要去,你怎么不早些提点我。”
楚歌笑道:“我倒是想早点告诉你,你整日里脚不沾地的忙活,我哪敢扰了你的大计。”又问道:“你可是真心想去?”
项庄笑道:“那是自然,这主意可不还是我先提出来的么。”
楚歌点点头道:“那敢情好,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我看就很好,我去吩咐人预备东西,你只管去请人,吃了午饭咱们可就去了。”
项庄疑惑道:“请了三叔就完了,还请谁?”
楚歌笑叹道:“怎么还是这样瞻前不顾后的,既然好容易出去玩,你怎么不请二叔一同去?”
项庄道:“我可不敢请二叔,他一向最厌恶这等嬉戏,如非必要,总不常出游的。就恐他说我不务正业。”
楚歌笑道:“二叔可不会这样,你请了他,也是孝心。依我看,尽管全都请上,索性大家一起出去踏青,有二叔在,亦可谨防闹出什么乱子,且人多也热闹些。”
项庄笑道:“你总支使我去,这次我可不管,你去请二叔,他一向最疼你,若是我去,怕又是好一番教训。”
楚歌只得应了,两人又商议了一番,方各自去办事。
所幸众人看他们二人兴致好,也不忍拂了他们的美意,皆说要去凑这个热闹。项庄听闻项梁也答应去时,诧异的不得了,上上下下的打量楚歌,看得楚歌浑身发毛。
用过午饭,众人果然都到了。
项梁、项庄、张子房、魏无瑕等自然是骑马,项缠同楚歌则是坐车,再带上几个随身伺候的仆从,竟也有十几号人,簇拥着悠悠闲闲的往望月亭去了。
楚歌本也想去骑马,他虽然修习武艺,却还没沾过骑射功夫,故而十分心向往之,无奈项梁不允,只得罢了,但面上不免露出些许怏怏神色来。
项缠见状,知其不愉,当下便拿别的话岔开,于是笑道:“我听庄儿说你们还弄了一家店铺,如今纸坊开了,这店铺看来竟是要荒废了。”
楚歌笑道:“我总记得三叔你同我说过的,所以连纸坊开业也没敢大操大办。如今单这造纸一项,就已有不少人眼红,幸而刘老师傅是经过风浪的,才没让那些人得手。再开了店铺,这也太扎眼了,索性同项庄商议了,这店铺先别急着开,等素纤纸的风头过去再谈不迟。”
项缠点点头道:“你思虑的即是,虽说你现在不爱管事了,少不得还要多提点下庄儿。”又笑道:“我听你那口吻,你这店铺竟是不准备卖纤纸?”
楚歌摇摇头道:“当初我还想着若是纸造出来,便想着做书,那店铺便是为此预备的。因书籍实在太过昂贵,且国风尚武,虽有国学和太学,读书风气仍然不盛,多是略识点字明些道理就完了。再者有人压制,纸坊根本做不大。虽说商人逐利,但我想等纸坊的本钱收回来之后,便同刘师傅商议,将造纸的法子的公布出来,以免小人生事。”楚歌考量的实际上并非仅仅只有这些,他想的是始皇即将薨逝,二世登基后不过一年,战火将起,最先波及的便是江南,到时玉石俱焚,还不知便宜谁去,不如将造纸的法子传出去搏个好名声。
项缠不知这一点,只道楚歌心实,便笑道:“这倒是义举,只是要慢慢去办,免得再惹上是非。”
一路说笑,望月亭便到了。
待下了车,楚歌立时被眼前之景震撼在当场,只见抬眼望去,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片怒放的梅花,成簇成团,成河成海,仿若红白相间的缎子,毫无间隙。兼之风摇树动,落英缤纷,地上也铺满了花瓣,香气弥漫,楚歌甚至觉得连呼出来的气都是香的。
好一阵回过神来,魏无瑕早吩咐仆从寻了背风的空地,铺上毛毡,搬出案几,端上令人食指大动的点心,又捡了些干燥的枯枝,将带来的红泥小炉子点燃,开始温酒煮茶。
众人皆随意寻了处坐下,自取果酒吃喝,或谈笑,或议论。正说话间,听得不远处有人笑道:“好悠闲,我也忍不住来叨扰了。”
抬头看时,却是范增,再看他身后又有一人转出来,竟是虞子期。
诸人忙站起来互相厮见过,方请了范虞二人落座。
楚歌不防,正好看向虞子期。虞子期如他初见时,仍是一袭简约的青色袍子,外面披着白色的大氅,淡然出尘。
虞子期此时也看了过来,唇角微微含了一丝笑意,楚歌心中一跳,忙低下头,才发现脸颊烧起来,又生出几分懊恼,暗骂自己不中用。
范增似是同项梁有话要说,见他们面色严肃,魏无瑕使了个眼色,楚歌忙拉着项庄往林中深处逛去了。
走了一会儿,项庄突然停了下来,面色古怪。
楚歌奇道:“怎么?”
项庄看了他一眼,道:“我似乎听到二叔在谈论婚姻之事。”他耳聪目明,虽隔得远,只需将真力聚在耳朵处,便能听个大概。
楚歌一愣,重复道:“婚姻之事?”半响才回过神来,诧道:“谁的婚姻之事?”说起来除了婢女他从没在项家见过其他女子,项家两位长辈似乎都还没成婚罢。
项庄聚神听了一会儿,方神情复杂道:“大哥,二叔他们提的似乎是你的婚事。”
楚歌顿时凌乱了,心中纠结了好一会儿,方道:“别再提此事,只当不知道。”
二人又随意逛了一会儿,见范虞二人告辞离去了,才过去坐下。楚歌虽有心事,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只跟着众人说笑取乐。
待暮色将至,才收拾东西回庄。
刚回到院子,籍孺便迎了出来,笑道:“公子你可算回来了,方才刘老先生带着他侄儿来拜会你,因你不在,我便让他们先回去了。”
楚歌边走边笑道:“不是什么大事,既这样就算了。”又想到既是刘昱的侄儿,见面礼肯定多少需要预备一些,便又吩咐仆人挑一些日常用物并一包小金锞子送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