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骁鹤看着拎着包袱和剑来势汹汹闯进房里的傅轻萝有点莫名其妙,刚才这人不是还和桑宁你侬我侬的么?怎么才一会儿的功夫就这要杀人的表情了?
傅轻萝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问了句,“你睡觉也不拿面具吗?”
李骁鹤一滞,对她来说白袭身边的人只有这个傅轻萝给她的感觉捉摸不定,不仅仅那位神风皇后的人,比起桑宁燕玄等人,她更有自己的想法,因此在面对她时,李骁鹤总是更小心些。
“我小时候遇到过一次火灾,脸上留下了伤,怕吓着别人在人前也就不拿下来了。”
“原来如此。”
傅轻萝将自己的包袱整理好洗了把脸,回头问她,“你要洗下吗?我可以转过头去。”
李骁鹤摇摇头道,“不用了,我已洗过了。”
傅轻萝也不勉强,坐在了她的对面喝起了茶,“展姑娘是莫留山的人,难道那里没有办法帮姑娘解决脸上的烧伤吗?”
不得不说傅轻萝不是一般人,毕竟是别人的伤心事,若是平常人也就不问了,偏偏她还要刨根问底。
李骁鹤故意沉下了脸色,“莫留山并不是万能的,傅姑娘何必多问。”
“是吗?怪不得连我们太子妃莫名其妙地死了莫留山吭都不吭一声。”李骁鹤语气冲,傅轻萝比她还冲,直接就盯着她放炮了。
“太子妃?”李骁鹤一时没反应过来。
“明人不说暗话,展姑娘既然都说见过帝侯了,那么应该也认出我家公子是谁了,李骁鹤便是我神风太子妃。”傅轻萝为李骁鹤也倒了杯茶水,推到她跟前。
“璇玑阁背后的人是谁,又代表着谁,你我都心知肚明。莫留山掌门当着天下人的面护住了太子妃,我本以为莫留山是站在太子妃这边的,但是这五年来璇玑阁的所做所为连太子都迷惑了,现在展姑娘又代表着莫留山来寻找亡者谷的真相,实在让我等不解,不知展姑娘可能为我等解惑?”
李骁鹤听着她一口一个太子妃几乎要绷不住弯起嘴角,但她还是不敢放下戒心。
她不知道傅轻萝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是她的身份,还是莫留山的意图?她无法确定,因为她对这个女子了解的太少。
不过她曾听桑宁提过,神风的那位皇后曾说傅轻萝是他们中最像白袭的人,既然如此,傅轻萝的话便不能只听表面一层。
“不能,门内隐秘,恕我不能直言。”
李骁鹤心里想的是,事实上我也不知道,她连璇玑阁的人都见不到,更别说莫留山的人。
不对,她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了她遗忘的一个人。或许那个人可以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前提是那个人还是她所认识的那个样子……
傅轻萝对她如此不留余地又义正言辞的拒绝没有什么反应,居然表现出十分理解的样子没再问什么,而是端起茶杯递给了李骁鹤,精致的脸蛋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笑,很有几分潇洒的样子。
李骁鹤看着眼前这个举着茶杯的女子有好一会儿,称得上是明显的端详了,然后才接过了那杯茶抿了口。
同时傅轻萝也开口了。
“之前在觉罗时就发现,展姑娘似乎很少吃东西,甚至是从不吃。”
李骁鹤动作一顿,目光微闪,她就知道没那么简单就了解,要不是为了和白袭住在同一间客栈,她才不想应付这个难缠的女人。
“啪。”
李骁鹤放下茶杯,看向傅轻萝的头上,没头没脑地问了句,“傅姑娘头上这墨玉簪子挺好看的,不知道是在哪儿买的。”
傅轻萝原本沉稳的神色一下子就冷了下来,冷哼了声便抱着胳膊不再说话了。
李骁鹤安安静静喝完茶,“其实桑公子是个值得托付的人,只是不会表达罢了,但这也正好说明他是出于一片真心不是么?”
傅轻萝还沉浸在刚才桑宁那句兄弟里愤慨不已,兄弟?他难道喜欢男的不成?
“真心就值得托付吗?太子也是一片真心,倾尽了天下,李骁鹤不照样负了他吗?”
“咔嚓!”
茶杯突然掉落在了地上,碎成了无数碎片。
傅轻萝吓了一跳,抬眼只见对面李骁鹤抿紧的嘴唇发白,拿着杯子的手微微颤抖。
她心里陡然咯噔一下,意识到了什么,本来倒没意图去试探了,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李骁鹤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但却立刻无法掩饰自己的情绪。因为傅轻萝那句不经意的话真的就像一把刀一样戳进了她的心里,把她心里最隐秘的东西暴露了出来。
亡者谷的围杀,大荒山脉的五年煎熬,自己逐渐衰败的身体,她现在与白袭一墙之隔却不能相认,追根究底,都是因为她心里的那一丝侥幸与自私。
若她当初什么也不管,真正地放下原来那个世界的一切,抛弃所有与白袭在一起,那么现在的一切就不会发生。
如果她的人生是一本小说,她意外地成为了自己最讨厌的那种矫情的女主。她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如傅轻萝说的,是她负了白袭的一片真心。
“展姑娘也觉得我说的对吗?”傅轻萝举重若轻地问了句,双眼不放过李骁鹤的任何一丝表情。
“许久没吃东西,饿了,傅姑娘要吃什么吗?”李骁鹤垂眸冷冷清清地问道,说完也不管傅轻萝如何回答便点头走出了房门。
身后傅轻萝目光如炬,紧紧跟随着她的背影,嘴角带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李骁鹤步子不大却很快,甚至都用上了凌云,走出房门后才长出一口气,停在了走廊的拐角处。
从栏杆看下去,客栈十分热闹,人来人往,不少人欢欢喜喜地讨论着今年哪家闺女生的如花似玉,又有谁家少年英俊潇洒,今年女儿节又有多少多少姻缘由那彩球定。
辛离辛雪兄妹俩好奇地跟在王天虎旁边听人们说着百年前二月二女儿节的传说,脸上尽是少年们的欢乐愉悦。
“当年那钟女子为何要抛彩球招亲呢?若是接到的人不是自己心仪之人呢?”辛雪不解地开口问道。
那正讲述着传说的中年人闻言哈哈大笑,回头对她道,“所以才说姻缘天定啊小姑娘!缘分是注定的,在月老的姻缘册上写着缘定三生哪!”
“缘定三生……”辛雪才十岁,却是还太懂这四个字的意思。
“小姑娘现下还不懂,以后长大了,等你遇到姻缘时便懂了呦~”
有人善意地调侃道,其余人哄堂大笑。
辛雪被他们笑的面红耳赤,直往王天虎身后躲,王天虎看了也笑了起来。
“姻缘天定,缘定三生……”
李骁鹤扶栏喃喃自语,声音里尽是苦涩悲戚,心里悲凉而悔恨。
她亲手葬送了自己的缘定三生啊……
“姻缘天定。”
身后忽然响起的低沉声音远的仿佛从千山万水之外传来,又近的仿佛就在耳边。
李骁鹤身子一僵,脑中一片空白。
她忽然庆幸自己已经没有了心跳,否则此刻她一定跳的蹦出了胸腔,白袭一定会察觉到不对劲。
身后的气息不再接近一步,似乎也是在凭栏看那楼下人声喧哗,又似乎是在看着她的背影,李骁鹤一瞬间连手都不知道放在哪儿,脑中思绪万千,之前设想的那些话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良久,那低沉温柔的声音再次响起。
“缘定,三生……”
眼泪突然就那么流了下来,无声地滴落在手上,栏杆上,就像被触动了某个开关一样,李骁鹤无声地咬住了嘴唇。
二人一前一后就这么静默地站着,直到桑宁的喊声传来。
“公子!公子你怎么跑出来了啊?有没有看到轻萝啊?展姑娘也在啊!”
桑宁对李骁鹤打了个招呼,没看见李骁鹤低下头被头发挡住的泪痕。
“嗯。”李骁鹤应了声。
“嗯,她该是出去了。”白袭的声音不带起伏,随即便是转身离开的脚步声。
“是吗?”桑宁皱起眉来,正要离去时被李骁鹤喊住了。
“傅姑娘刚才在我房里,你去看看吧,她好像还在生气。”桑宁有些羞赧地谢过,连忙跑了过去。
李骁鹤背对着他慢慢抬起头,摘下了脸上的银色面具,眼中凄然。
“开始迎亲了!”忽然有人兴高采烈地喊道。
“今年有三十九人迎亲呐!”
“赶紧去看看啊!”
辛雪和辛离也想往外冲,却回头犹豫地看了王天虎一眼。
王天虎嘴一咧,“玩去吧!你姐姐那边有我呢!”
“谢谢王叔叔!”二人欢呼一声出去凑热闹了。
“叫哥哥!”王天虎一声大吼,随后也露出了一丝笑意,回头看向楼上。
空无一人的楼梯拐角处,一抹淡紫色衣裙倏然而逝。
王天虎脸上的笑意渐没,长叹了一口气朝楼上走去。
楼上房间里李骁鹤看着被打开的窗子,外面的街道上傅轻萝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后面桑宁紧随不舍,嘴里还不停地解释着什么。
远处一顶接一顶的大红花轿抬过来,唢呐声鼓声将整条街染上了喜庆,有孩童围着花轿唱歌跳舞,人山人海地围观着。
人声喧哗,笑语嫣然,漫舞欢歌,白裙红衣的姑娘菀笑婀娜。
李骁鹤扯起嘴角笑了笑,随手扯过一块面纱戴在了脸上。
片刻后,王天虎看着空空如也的房间纳闷不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