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破晓,西北边的干冷空气扫过天兆城每个人的脸颊,刺骨的寒风侵袭着古老的百年城池。
城楼上破旧的赤红色大旗忽而扬起,忽而落下,像垂死的迟暮老人试图在对回忆中的峥嵘岁月挽留。
一声嘹亮的号角随着冰冷的旭日响彻这片萧瑟而辽阔的西北大地,站在天兆城上的守将们重新举起长矛。
远处马蹄声如雷鸣,数万铁骑如滚滚乌云侵袭而来,瞬间包围了整座城。
“天兆城!”
乔王一身铁甲,手中金环大刀直指天兆城城楼,双眸如兽,写满了势在必得。
百年前的耻辱,今日由他来洗刷!枢帝之恨,他来雪!
“投降吧。”城楼之上的守将哑着嗓子道。
“大人……”
旁边的守卫老泪纵横,颤抖着手向城楼南面角落里放置的一座钟面前。
见此情景城楼之下乔王身边的副将露出笑容,对乔王说,“王爷,他们要投降了!”
“投降?”乔王带着凶狠杀意的眼微眯。
副将抬起头,面容异样的清秀年轻,竟跟南烜有三分相似,却原来是南珏。
南珏以为乔王不懂坤域的降礼,便解释道,“中原自古有帝王坐北朝南的规矩,朝南即为称臣归降,因此城池之上会在南面放一幢钟,若钟响即为归降。”
乔王微眯的双眼划过一丝血光,粗犷的面容勾起一丝残忍的笑意,“谁准他们归降的?”
“什么?”
南珏一愣,随即心生不安,带着紧张的语气道,“王爷,你答应过我要换回我母后的!我已为你提供坤域粮草运行路线,您要信守诺言啊!”
“六皇子请放心,本王决不会食言,三天之前本王便已对南明言明,拿你母后来换天兆城一城性命,不过看来他还在犹豫。”
乔王阴诡地笑了笑,抬眼看向天兆城城楼之上,“本王就来催催他!”
“可是……”南珏心中不安。
他深知自己在与虎谋皮,但秘密逃出坤域皇宫后他是真的一无所有了,就连母后还在那里受苦,他必须要救出她,也只能求助于坤域宿敌北疆。好在他从南离那里知道了坤域几条固定运粮草的路线,不然他根本没有任何筹码去换取乔王的承诺。
“与本王听好了!”
降钟未鸣,天兆城一众将士就听到这惊天动地的一声。
乔王举刀朝着那面坤域大旗,“本王以众生之血,铸我皇者之位,先从你坤域开始!”
天兆城将士皆是脸色一白,守将张作海双手扒在城墙之上,死死盯着城下数万铁骑。
“大人。”
守卫兵惨白着脸,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他们怕是要……。”
屠城。
这两个字他没有说出来,但所有天兆城守卫都猜到了,对方根本不打算放过他们,不只是要攻下天兆城,还要以此来立威,或者说雪耻。
张作海扣着城墙的双手在发抖,他知道自己慌了,在恐惧。他自己可以死,但城不能丢,如今城丢了,他竟然无法保全这一城将士和百姓,他死了也不会瞑目。
“老贺。”张作海喉头上下动了动,两个字喊出来后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大人。”那被喊作老贺的中年人应了一声后也没说话,而是深深叹了口气。
整座天兆城笼罩在悲凉萧瑟的氛围之下,城楼之上的守将们低头悲鸣。
“天之神兆,佑我坤域,焉能降?”
伴随着轻快而稳健的脚步声,一个女子的声音在城楼上响起,众人心中一震。
听着无比熟悉的这句话,张作海和老贺,以及城楼之上所有的将士都转头朝那脚步声看了过去。
城楼楼梯的方向一个穿着淡蓝色劲装的女子,及腰长发随意地束在脑后,容貌秀美中带着一丝淡漠的英气,全身上下除了那用来束头发的那透明剔透的丝线和腰间的一把似刀似剑的武器外没有一点多余的装饰。
然而最引众人注意的却是她手上高举的那枚血红色的玉佩,在朝阳的光芒下像泣血的凤凰。
老贺疑惑地喃喃,“这是……”
“凤血佩。”张作海胸腔中一时间充斥着万般思绪,几十年都不曾这般激动过。
他见过这血红色的玉佩,在几年前对抗北疆的一次战争中,在那个年轻的皇子身上见到过。
不顾众人惊讶的目光,李骁鹤走到张作海跟前将那枚凤血佩递给他,“我想你应该认识,张大人。”
张作海摸着那枚玉佩只觉得眼眶发热,不敢相信地看着她问道,“王将大人真的来了吗?”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惊,随即又是一喜。若是王将大人的黑影卫来了,那么天兆城之难顷刻便能化解,北疆何患之有?
但是他们的满腔期望被李骁鹤轻飘飘的一句话就给浇灭了。
“他没来,在扶风打仗呢!”
“什么?”
所有人都在一瞬间萎靡了,转眼都开始疑惑这女子孤身一人是如何躲过北疆大军的耳目登上这城楼的,要知道整座天兆城都被北疆包围了起来。
张作海同样疑惑,神色中带着几分警惕问道,“敢问姑娘是何人?来此有何贵干?”
对方虽然只是一个女子,但能只身一人逃脱北疆大军的包围绝非简单女子,张作海也不敢随意得罪。
“这个等会再说,北疆要开打了。”李骁鹤对他笑了笑直接越过他走到城楼中央。
“大人?”老贺犹豫地看着李骁鹤的背影,不知如何处理。
张作海沉思片刻,“降钟先不要敲,这女子虽来历不明,但她手持王将大人的凤血佩,我们不好放肆,先看看。”
“是。”老贺点点头跟着走向城楼。
李骁鹤站在城楼上看着城下乔王带领的北疆三万铁骑,挑着眉啧了啧嘴。
“姑娘是在看什么?”老贺凑上来问。
“放心,天兆城丢不了,不过我得先给乔王那自大的混蛋一点教训,居然还妄想屠城,哼!”
李骁鹤冷哼一声,她提前来到天兆城就是怕天兆城支撑不住投了降,到时北疆入主天兆城内,西北军再赶到的话,那么这一城将士无疑成了人质,到时就不好办了。
城楼之下,乔王看着突然出现在城楼上的人觉得有些奇怪,“天兆城守将中何来的女子?”
南珏也有些奇怪,据他所知天兆城是没有女子当守将的,“这……天兆城没有女子当守将的啊!”
“无妨,不过区区女子而已,就算百年前的女太守唐婉再世,本王今日也要屠了天兆城!”乔王张狂地放声大笑。
然而南珏却渐渐变了脸色,城楼距城下有一段距离,他虽然不能完全看清那忽然出现的女子的样貌,但是他却熟悉她的身形,姿态,就连站着的姿态都一样笔直。
面对北疆大军的那份淡然一如当初在坤域皇宫内面对禁军和厉王府亲卫之时。
“王爷,怕是连唐婉都不如她强悍。”南珏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心里一时不知是何种情绪。
那个他得不到的女人,那个眼看着他从高位跌下来的女人,那个联合南烜一手算计了他和母后,让他失去所有的女人!
李骁鹤!我竟然再次见到你了,我一定要让你尝尝我尝过的滋味!
乔王闻言眉头一皱,见南珏如此描述那女子不禁问道,“那女子是谁?能享有六皇子如此盛赞?”
“能一手帮助堂堂王将杀厉王,夺宫的女子能简单么?我今日沦落到此地步,她同样功不可没。”
南珏的神情有些扭曲,双眼死死地盯着城楼之上的那个女子,“王爷,若你能帮我抓住那个女人,我什么都愿意付出,我要让她生不如死!”
乔王目光微闪,笑着答应了,“好,就应六皇子所求。”
南珏的恨意太过强烈,而他所说的话让他也猜到了城楼上那女子的身份,毕竟当初在坤域帝都闹的沸沸扬扬的萧六小姐幸天台犯上之事可是七国皆知。
乔王心中冷笑,就算南珏不开口,他也要抓到那个女子,不过不是交给南珏,而是留在自己的手中,毕竟,云泽少女可是整个沧澜,甚至包括莫留山那等超然势力都趋之若鹜的瑰宝啊!
“天兆城守将听好了!若要投降的话便交出城楼之上的女子,否则本王立即下令屠城!”
乔王的话回响在天兆城城楼之上,众人顿时都把目光投向了那个突然出现的女子身上,面面相觑,一时心思各异。
就连老贺都心虚地瞥了身旁的李骁鹤一眼,但李骁鹤本人反而沉默了,只笔直地站在那里,看着城下,等待着众人反应。
张作海双眸微垂,走到城楼跟前,对着城下厉声喊道,“要战便战,要杀便杀!我等堂堂坤域男儿,绝不会牺牲一介女子来苟且偷生!”
众守将皆是心神一震,不禁为自己心里出现的那一点龌龊心思而羞愧。
“大人,我……”老贺也红了老脸。
“呵呵呵~”
轻悦欢快的女子笑声在城楼上响起,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看着巧笑嫣然的女子,莫名地脸红了。
这笑声直传到了城下,乔王饶有趣味地仰头看着这个笑的如此淡然的女子。
打断七国暗杀天子,虞安城退绿妖,幸天台触犯坤域帝龙威只为让空语一族重获自由,最终砍了南明一臂,若地灵卫还在南明手上,今日北疆也不会得天兆城。
云泽少女,他知道许多南珏所不知道的关于她的事。当日在尚翼国时不过惊鸿一瞥,他却差点被一个假的李骁鹤给算计了,而后亲眼看见那名叫李骁鹤的女子如何一招击杀了他的铁杀卫。尚翼皇帅欲立其为皇妃,最终却传出了云泽少女死于白殿之手的消息,也正是如此,六国之战就此爆发,他也得以趁机攻打坤域。
“声如银铃,果然天籁之音。”
乔王仰头对着城楼上轻佻一笑,“本王听闻坤域女子容貌出挑,不知能否比得上我北疆后宫的妃子啊?”
李骁鹤脸上的笑渐渐消失,抬头打量了下说话的乔王,随即一只脚踏在了城墙之上,伸出手语气淡然道,“麻烦借把弓箭。”
老贺得到张作海的眼色后立刻就去拿了把弓箭,有些为难道,“姑娘这弓箭重的很,一般汉子都拉不动……”
“谢了。”李骁鹤转头对他灿然一笑,然后接过那把弓,在一城将士惊恐的目光中无比轻松地拉开了那把十多斤重的弓。
“她是在做什么?”
“不会是想射我们吧?”
“真是愚蠢,隔着如此远,就连王爷都做不到的事,真是不知所谓!”
乔王也好笑,“真是有趣。”
南珏却是心中不安,在他心中,李骁鹤的身上总是发生不可能的事。
李骁鹤一句废话也没有多说,就这样放开了弓箭。
那支羽箭在众目睽睽之下,飞跃了数百米的距离,直直地射向了北疆大军末尾的那面大旗。
“嗤--”
布帛撕裂的声音,那枚羽箭穿过了三万北疆大军,将那面迎风招展的北疆大旗给射了个对穿。
整个战场都静寂了。
“天之神兆,佑我坤域,焉能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