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吾被反问的一滞,事实上他也只是随口那么一说。
坤域王将虽然一直叫嚣的是让白殿交出准太子妃云泽少女的尸体,但他关注的只是坤域国随意找了个借口要侵占扶风的领土,又怎会意识到辱骂的是白殿还是扶风。
况且在他看来,白殿和扶风是一体的,毕竟扶风是个宗教控制政治的国家,谁能想到大祭祀居然在这种时刻把扶风给摘了出去。
他为官不久,自然不懂得这其中的政治权力纠葛。所谓枪打出头鸟,那些老臣们也正是看中这一点才让这不懂人情世故的靳吾来出头,毕竟大祭祀的不作为实在让他们摸不准心思,但偏偏外敌来犯,他们实在急了。
宫逐月继位大祭祀多年,自然知道她手下大臣们的这些花花肠子。
几个月前,白殿派出了长老宁修追捕云泽少女,而后两个月前尚翼坤域神风三国突然传出了李骁鹤被白殿所杀的消息,而长老宁修却下落不明。
宫逐月自己便是被白殿从许多皇族中选出来的,从小在白殿学习长大,当然知道几位长老的实力,也知道一些莫留山与白殿的渊源。一个没有踏入轩辕门的云泽少女完全不成气候,就算有鸿渊,尚翼非乱和王将南烜在,也一样阻挡不了宁修带走或是杀了云泽少女,然而宁修却下落不明至今,多半是被杀了。
她在心中冷笑,燕儿或许是避及鸿渊太子与莫留山之间的纠葛,并没有提到宁修被杀的事,但她却十分清楚。
白殿位居天策榜上第二,能杀的了白殿长老的人,也只有那莫留山的人。历任轩辕门掌门除非从山下寻下一任继承人,否则从不出山,怕是轩辕门哪个护法长老动的手。
云泽少女李骁鹤到底死没死,燕儿的说法是肯定的。她虽然有怀疑,但从皇帅,王将和鸿渊太子的反应来看,怕是真的了。毕竟白殿长老与轩辕门的长老就好比轩辕门掌门对上白殿殿主,孰胜孰负未有定数。
事实上无论云泽少女死没死,白殿这个黑锅是背定了。云泽少女就犹如一个烫手山芋,七国能追能捕能困,却万万不能杀。
宫逐月手指轻敲木椅,眼中杀机漫现。
白殿作为扶风国的最高权力机构,控制了扶风数百年,无数次干涉了扶风内政及皇室的决定,而在每次对峙前,举国人民,包括这满朝文武,大部分人都站在了代表神的旨意的白殿一边。此次坤域和尚翼联合攻打扶风无疑是个好机会,除了城池基本布防之外她根本没打算做出回应。
宁修未归,白殿不知道内情自然交不出云泽少女的尸体来。如此一来白殿没有动静,她索性也不动,就为了逼的朝臣心急,到时求她出手,主动权就在她手上。她倒不担心坤域王将会如何,毕竟她已经让燕儿表明了自己和扶风的态度,他的目标到底是白殿。
只不过她唯一担忧的便是那皇帅尚翼非乱,此人在何时都是个未知因素,谁也猜不到他什么时候发疯。她可不相信天倾巨络被屠半城百姓会是鸿渊做的,除了北疆乔王那个丧心病狂的,就只有他尚翼非乱能做的出来,不仅威吓了天倾,还嫁祸了神风。
好在这些臣子们没有让她等太久,才两个月不到,便推出了这个愣小子来试探自己的意思。
“靳爱卿此言差矣,我扶风上承天意,自然不惧坤域和尚翼攻打。”宫逐月坐正身子,直面靳吾和诸臣。
“只不过却怕莫留山啊,诸位以为呢?”
这一句话无疑道出了所有人心中最大的忧虑,白殿杀的不是什么普通人,而是云泽少女。扶风虽自诩创世神之后裔,但说起来也只是世俗的势力,到底比不过神留下的轩辕门一脉。若白殿是悄悄杀了或抓了,只要没有证据莫留山也不敢如何。然而现在沧澜七国皆知,更有轩辕门长老为人证,白殿只怕是逃脱不了追究,而他们扶风也将成为莫留山报复的对象。
“这……这……微臣……”
靳吾一时哑然,他也没有想那么多,也是他初生之犊不怕虎,一听到孛岳江夏接连失守后便怒气冲天地要来上奏,正好几位父亲的故交大臣也都附和了几句,他便来质问大祭祀了,没想到……
心中羞愧,脸上也红成一片,靳吾低头不知道说什么好。
宫逐月广袖一挥,战起身来,看着眼前这群低头不语的大臣们,语气淡漠,却带着一丝冷然。
“诸位爱卿,我扶风皇室为白殿善后了百年,付出的够多了,本座就怕此次会将整个扶风都赔了进去。”
群臣俱是身子一震,显然这句话让他们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兰陵江的支流荧河河畔,金瓦城。
尚翼大军在坤域王将夺下江夏后便开始攻打扶风南面城池金瓦城,然而却在半个月前遭到了一群神秘白衣人的袭杀,虽然金瓦城最终还是失守了,但白衣人也一定程度上阻止了尚翼大军的攻城进程。
血迹斑驳的城楼之上,尚翼一身戎装,黑色的长发及腰,随意地披散着。俊美邪肆的面容带着几分清冷之意,下巴的地方有一道半指长的细长血痕,可见当日神秘白衣人的厉害,而肩头铠甲的破裂让他的身上带着硝烟的味道。
他目光平静地看着金瓦城外的荧河,似乎想着什么事情出了神。城楼四周都站满了拿武器和弓弩的士兵,城楼之下的战场上散落着残缺的尸体,有尚翼的,也有扶风的,却没有那些白衣人的。
站在尚翼身后的两个将领一个是镇魂军的统领,镇魂军被重新编制后他依然获得了皇帅的信任,而另一个则是熟人了,徐燃。
那镇魂军统领名叫关悦,此刻五大三粗的心灵有些焦灼不安。从那些白衣人撤退后,这皇帅兼陛下已经站在这里吹了几个时辰的冷风了,也不用早膳,也不沐浴,就这么干站着,看着那荧河一句话也不说。
要是他的前主子朝日容跃,他拍几个马屁也就过去了,可这位的气场太大,性格也古怪,他根本都不敢开口问一句。
事实上别说关悦了,就是徐燃跟了他的主子这么多年也没真摸清他在想什么,但眼下这发呆几个时辰的节奏,根本是要大开杀戒的节奏啊!
“主子,要不先去沐浴?”到底是暗军黄泉的队长,徐燃硬着头皮开口了。
“兰陵江支流荧河……”
尚翼似乎终于回过了神,一直没有动过的目光微微闪烁,像自言自语般说道。
关悦满头雾水,这不明摆着的么?
徐燃也不知他是什么意思,却只跟着回答道,“是的,主子。”
尚翼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去时留下一句话,语气轻淡而渺茫。
“百年前北疆便是由此投的赤毒么……”
徐燃心头一震,猛然抬头看向尚翼离去的背影,不敢相信心中那可怕的猜想。
“我说徐统领皇帅大人那是什么意……哎徐统领,你别走啊!”
奉天四年,北疆枢帝命人于荧河上游投赤毒,意图屠尽坤域二十四州。
徐燃对这段历史再了解不过,毕竟这是百年前莫留山第一次高调出现在世人面前,以绝对的神秘强大姿态凌驾于七国世俗权力之上。
难道主子也要……不行!徐燃连忙追上去,他必须要阻止主子!
北疆从十八州变成了十三州,只能生活在土地贫瘠的沧澜大陆西北部,而枢帝也郁郁而终,背负了一世骂名。百年前枢帝已经为他的胆大妄为付出了巨大代价,他不能让主子也付出那样大的代价。
他隐约猜出那些神秘白衣人到底来自哪方势力,如此恐怖的实力,如此紧要的关头,非白殿莫属,此举无非是在警告主子,促使其从扶风撤兵。
主子是感觉受到威胁了,他心中叹道。
白殿这个庞然大物太具有威胁性了,位居天策榜第二,除莫留山外无人能掣肘,而在七国间,根本无人能与之抗衡,尚翼也不例外,扶风的开国帝王也正是因此而得以在群雄割据的乱古时代立足于七大国,白殿不是轻易能挑战的。
“主……”
徐燃循着尚翼的背影正要踏进书房劝阻,却看见他的主子以从未有过的茫然甚至带着一丝悲伤的神情看着墙上挂着的一幅画。
他一眼便认出了那副画,只因为那幅画装裱的材质都是尚翼皇宫独有的一份银蚕丝和寒玉。而这幅画也一直被搁置在皇宫的书房内,从未被打开过,而今这幅画却出现在这里,只能是主子将它随身带了出来。
那副画的颜色是极为浓烈鲜艳的火红色,似乎是个身着嫁衣的女子,绣着花纹的绶带直垂到白皙的脚上。女子赤脚站在那城墙之上,及腰墨发倾泻而下,半边头发被金丝凤冠束起,淡妆素抹,绝世倾城。
画上女子的表情正好是她抬眼的一瞬间,眼神轻蔑从容地好似从天而降的神。
那张脸再熟悉不过了,李骁鹤。
徐燃张口结舌半天,收不回心中的震惊,或许之前他还以为主子是遵老王爷之命为王妃报仇而来攻打扶风,亦或是为了扩张尚翼领土,但此刻他完全明白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