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师府,眼见得那大门之处匆匆来了一辆马车,车上下得一人,穿的书生模样,此刻手中起了门环敲上数下,便在一旁等候。
大门开来,瞧得一布衫青壮探出门来:“阁下是?”
“噢,生是西京远来的旅人,求见穆太师。”
这人打量一眼,只瞧面前这人翩翩模样,再瞧这车夫随从,好生壮硕:“你且稍等。”
大门关上,便看那青壮男子匆忙往府后寻去,一路走得脚快,便是片刻到了后院,在那书房门口呼喝:“太师,门外有人求见。”
稍待片刻,房门打开,老太师迎出身来,瞧瞧这下人的匆忙神色,便道:“我不是交代了,没甚要事,莫往书房来吗?”
“是,只是这旅人是西京远来,的瞧他那几名随从好似不是一般人物,这才打扰太师。”
“西京?可有姓甚名谁?”
“这个,的,的忘了问了。”
老太师吸得一气,心中略思片刻,便道:“你引他们去前厅等我。”
“是。”
老太师再是一念,反身便回了书房,此刻见得书房正前乃是一张桌,在旁还有方桌木椅分列左右,那英布与婉儿夫妇正坐在桌旁等着。
“老太师?”
英布瞧得老人模样,知他心中有事,便此一问,只见老太师缓了神色道:“下人有西京旅人来府,不知可会是舍家之人。”英布听得略思,只听老人再道,“侯爷,你二人且在此等等,我去去就来。”
“老太师先忙。”
老人头,微微带念的离了书房,出门向前厅寻去,走得数步,便有侍女随在身后跟着。脚下动作,片刻入了前厅,见得来者已在此坐定,四名大汉在身后一字排开。
再这远来之客,此时见了老太师过来连忙起身一礼道:“老太师。”
老太师上下打量来者,只瞧得这一身书气浓郁,衣衫清雅着竹,再看这眉宇,好生清秀,倒是更※√※√※√※√,m.⊙.co≥m胜女子。目光移了一旁,看得四个身着布衫的大汉,真乃魁梧异常:“你们都下去吧。”
“是。”
老人一言,屋中本有数名侍女便退了身,留下一处大屋给几人。此刻脚动,老太师寻了那主位坐下身子,取了一旁放桌上的茶碗开盖,水温正好,吹吹而饮:“不知是哪位王爷大驾光临啊。”
“老太师慧眼,在下舍翔龙。”
“不知王爷千里而来,所为何事?”
“家父多年未曾拜会老太师,心中想念,苦于西京诸事繁杂,离不开身。特教生前来拜会,寥解相思之情。”舍翔龙坐定身子,手抱折扇而言。
“哦,如此,代我谢过王爷。”
“老太师好意,生自当传达。”
“如今北都眼线甚紧,不知王爷此来,还有何事?”
“不敢相瞒,生还有一事要告诉老太师。”这罢,舍翔龙起了身往老人耳边叙叙耳语,只瞧得这老太师脸上惊异非凡。
待得话毕,舍翔龙退下身去,等这老人回过神采,才听老太师接口道:“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
“不知这几位是?”
“噢,他们是家中护院,你们都退下吧。”
“是!”四人抱拳一言,便也走出屋去。偌大前厅便只留了二人言语。
“此事干系重大,王爷可有把握?”
“若无把握,生也不会从西京千里而来了。”
“这。”老人眉宇一番纠缠,只看得满面褶皱越发分明,口中不知何言,只待得些时才道,“不知舍家如何打算?”
“先迎皇子,布告天下。”
“不知王爷来寻老朽,又是何事?”
“家父得知此事,不敢擅自主张,念到皇子乃是老太师的外孙。特遣生前来与老太师商议。家父的意思是,皇子是正统,不可不令天下知之,只是杨九势大恐他心怀有二,反而害了皇子殿下。”
“王爷所虑,不无道理,只是这其间更有多事,老朽一把年纪了,不知还能帮上什么忙?”
“哎,想舍家居在西京,尚且一心光复皇室,那杨九贼人,身受皇恩,却是如此忘恩负义。”
“王爷无需如此,舍家家室庞大,那杨九也奈何不得,届时再有皇子正名,何愁贼人不除?”
“老太师所言甚是,舍家本是如此所念。届时若是杨九不从,舍家便借皇子之名,号召天下群豪,共诛杨九。却是怕杨九假意顺从,舍家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若是杨九不认皇子,便是天下之贼,人人诛之。那时舍家自然鞍前马后,以助皇室。可若是杨九托言要皇子往北都继位,舍家却是别无理由相拦。那时杨九再使了奸计,将皇子杀害,却该如何是好?”
“噢?”老太师听他一番言语,心中早有几分计较,只道,且听他下去才好,“倒是王爷考虑的周道,老朽却是未曾想到这,不知舍家可有打算了?”
“此事却是想要劳烦老太师帮忙了。”
“王爷且。”
“若是杨九假意迎了皇子,那时舍家自当派有兵马护送,再者沿途公告,量杨九也不敢当众作恶。可兵马来至北都,皇子自然要往玄牝府中,那时皇子居在深宫,舍家兵马自然不便随行,内廷之众,又多有杨九心腹,却是棘手得很。”
“王爷得有理,此事不可不防,只可惜老朽是一介文人,虽身为太师,却也难以涉足内廷之事。不知老朽又能做些什么?”
“如此,生想请老太师大发奉天会之势。”
“哦?这又为何?”
“不敢瞒老太师,那内廷都指挥使金完颜早有报国之心,只奈何杨九安插亲信,将他架空,这才不得不曲意逢迎。生与他已有交道,金完颜只他空有一腔报国心,却处处受制杨九,恐难有所帮助。”
金完颜!老人心中猛的一惊:想不到这金完颜竟然与舍家有所交道,心中早便念过舍家非凡,却是未曾想到,舍家的手早便伸到内廷去了。此时那心中不寒而栗,脸上却只得强装下去:“想不到金完颜也是这有血有肉的好汉,却是老朽一直错怪了他。哎。”
“老太师也无需自责,金大人亏得奉天会四处开花,这内廷之人派了多半,身边没有旧时盯得那般紧凑,这才有机会与生相见。生听此一言,便与金大人一番商议之下定得一个计策,斗胆来请老太师帮忙。不知老太师可否一助?”
老人听到这时,心中方才渐渐明白,原来如此,想不到奉天会准备多年,本是欲要借这各路诸侯的力,如今却反被借了力去。舍家既然能拉拢金完颜这等人物,真不知背后还有多少人与他为伍。这般稍事思索,未得接话,却听舍翔龙继续道:“生心中本是没有底气,奉天会虽多是江湖豪杰。可若是让他们大肆动作,难免多有死伤,老太师为人最是仁慈,恐怕不忍如此。可金大人却叫生不必担心,他老太师仁慈不假,可胸中却有一颗似火的忠心,那奉天会虽是江湖豪杰,可若是在这等大是大非面前,也都是敢打敢拼之人,岂会自惜性命。”
这般罢,舍翔龙自嘲一笑,再道:“生那时未曾见过太师,得些不像话的言语,还请太师莫要见怪。”
“哪里,王爷快人快语,老朽怎是那心肠狭之人。”
“生知道奉天会推的是荣亲王民间的遗子,恐是太师不愿助我。金大人却是生以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金大人老太师乃是三朝老臣,可谓一腔忠义无处施,若非如此,怎得会千辛万苦的寻找皇室遗子。如今既然寻到皇子,老太师又如何会推脱,再了,老太师乃是国丈!那皇子便是老太师的外孙!本便一家人,老太师怎会顾及外人,而不帮自家外孙。”
老太师听得这般一阵言语,那心中不由生喜,不错,皇子也算是自己的外孙,算不得是外人,若是皇子正位,也是不错。只是,这西京舍家,当真会有这般好心?想舍家盘踞西京数百年之久,与那妖兽日日交战,可谓多有死伤,这等机会,舍家岂会不借机入了北都来,想来舍家是想除去杨九,反客为主:“话虽如此,可奉天会毕竟不比那正规军队,若是当真大肆动作,惹来征剿,届时恐怕难有成效啊!”
“老太师莫急,金大人的意思是,只要奉天会动作再大些,他便能假借征剿之名,将杨九的亲信全数派出。届时若是迎了皇子,内廷便皆是金大人的心腹,杨九想要无声无息的加害皇子,也没那么容易了,并不需要当真多做杀伤。”
老太师听得,又在心中念到:哼!舍家岂能当自己是个三岁儿?你这一番心思过后,奉天会便是元气大伤,那时舍家除掉杨九,自来北都辅政。届时自己虽贵为三朝元老,国之太师,又是老国丈的身份。可此时事事受制于杨九,届时事事受制于舍家,又有何用?“此事,老朽还需考虑考虑,与会中其他英豪商量一下。”
“老太师且听生,老太师执掌奉天会,若是照如今下去,天下何时能定?再者,若是万一会中有何人走漏了风声,让杨九那厮知晓了这奉天会背后之人,老太师以为,又会如何?”
“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威胁老夫吗?”老太师闻言,勃然是怒,可那心中早已凉了半截:不错,那时未曾想到皇子尚在人世。普天之下便只有这奉天会有荣亲王的遗子。故此才敢让东西二京知晓此事,好借他们之力。可后来康亲王归来,奉天会已是名不正言不顺,好在此人行踪飘忽,再者他二十年前大闹婚宴,便犯有死罪。奉天会尚且能够不认他,可如今舍家寻到皇子,届时布告天下,奉天会这荣亲王遗子,又有何用?那时自己失了作用,舍家也好,吕威也好,便是奉天会中的英布,也不定会一脚把自己踢开,那时。老人不敢再想下去,此时若是承认皇子,助了舍家,也许届时舍家入主北都,自己仗着对舍家有助,又是老国丈,恐怕还能好些。可若是不助舍家,如今已经知晓舍家与金完颜勾结,他们又岂能留下自己?
“老太师息怒,生言语不当,多有得罪。生的意思是,若是此时不做决断,恐怕夜长梦多。等到有朝一日,被杨九知晓奉天会掌事的是老太师,那时老太师还恐遇害啊。”
“嗯。此事老朽心中有数,王爷不必担心。”
“如此,那便多谢老太师相助了!”舍翔龙起身鞠躬一礼。
“待老朽与会中诸位掌事商议过,自当会有满意答复,王爷且放心吧。”
“生代天下苍生,再谢老太师忠肝义胆!”舍翔龙再是深深下腰,拜得一礼。
“嗯,此处不宜久留,未免泄露,还请王爷早些离开北都。”
“是,生告辞,这便回往西京,告知家父。”舍翔龙再是微拜一礼,转身便去,只留老太师一人在屋中坐了片刻,心中只道:舍室三龙,终究还是瞧他了。
老太师在那椅上呆坐片刻,口中叹上一气,方才念起英布二人尚在书房等候,这才起了身。脚下一时无力,那心中只觉好似被人摆了一道,却还不得个不字。此刻走得辛苦,便是这条道,也叫人思了良久。
待得入屋,老太师抬眼望了望面前二人,皆是定神在瞧自己,此刻不知何言,只得吸了这萧索之气,往椅上坐定身子。
“老太师?”英布瞧得老人无力,这便开口相问,“可是那西京舍家之人?”
“舍家二世子,舍翔龙。”
“噢。”英布听得,往一旁婉儿脸上瞧去,只看妻子正与自己对视,这便转回了头:“不知西京所来,有什么事?”
“哎。”这要如何言语?老太师在心中暗念几分:那时英布和自己一同组建奉天会,便是想借此机会,能教他安平侯府重得太平之地。若是此刻告诉他,那皇子归来,届时恐怕是舍家当权,他又如何能与自己?
“太师,可有什么难言之处?”英布瞧着老人,见他这般神色纠缠,便又相问,此刻心中已是暗觉几分不妙。北都之地,可不是舍家该来的,那舍室三龙千里而来,必是有要事商议。
“侯爷,夫人。”老太师环视一眼,只看这二人的神色皆在自己脸上,此事早也好,晚也罢。自己这一把年纪了,奉天会的外事都是英布一手掌控,又怎么绕得开他?
“老太师请。”
“西京舍家,寻到了皇子的下落。”
“这?”
夫妇二人再是对了一眼,只看得目瞪口呆,待得片刻过去,倒是婉儿先开了口:“这舍家去哪里寻了个皇子?又是个什么皇子?”
“哎。”老太师再是一叹,只觉这等无力,奉天会筹划多年,终究是做了他人的嫁衣,“此事来话长啊。”
“那便长话短!”
英布此时方才回神,老太师本是叹声,猛然听了如此不客气的言语,不免心中一紧。罢了,事到如今,又能如何?老人再是一叹,只得将那舍翔龙告知于他的了个分明,这舍家又如何打算将此事布告天下,如何又与金完颜沆瀣一气,其间知晓,一一道来。这得叹得,皆是无奈言语。
这二人听得脸上阴晴难定,只等着老太师完,才听那英布道:“那依太师之意,奉天会便要为西京效力了?”
“侯爷莫急,奉天会不是要为西京效力,而是不得已而为之。”
“哼!那皇子是你的外孙,你自然如此。可到时我安平侯又当如何?”
英布一言,来的越发不客气,婉儿在旁瞧得连忙神色相劝。老人见得如此,亦是唉声叹息:“那依侯爷之意,奉天会该如何行事?”
“舍家寻了皇子便是寻了皇子吗?那皇子早在二十年前便已经夭折,他又如何能证实?既然无从证实,那谁又知道他是不是皇子?还是那人不过是舍家推出来的一个幌子!”
老太师听得,只觉无奈至极,想来这英布该是气上头脑,胡言乱语。到底奉天会还需依仗于他,此刻只得开口解释:“侯爷,此事可不能如此猜测。若是奉天会不承认这皇子,届时恐怕安不了天下人悠悠之口啊。”
“有何不可?左右那荣亲王的遗子也是个幌子!他舍家怎得就不会拿个幌子出来了!”
“相公!”婉儿听得英布口无遮拦,此刻连忙一喝,只看英布转眼过来,便又压低了声响,“此事不可胡。”
“侯爷且听我,这舍家寻到皇子,却是不同于奉天会寻到荣亲王遗子一事。”
“哼!如何不同?只许老太师用计,便不许舍家用计吗!”
“侯爷先息怒,一者,我等寻到的那皇室遗子,本便年岁尚。可西京不同,那皇子即便当年未死,如今也当有二十年岁了。本有北都之******见证,如今难免还有知情之人,更为可信的多。再者,康亲王是杨老之徒,那等修为,岂是凡人所能比拟?他既认定是皇子,旁人又能怎般不信?这最后一,便是金巨剑,若是舍家能拿出这等证据,恐怕无人能够不信啊!”
英布再是一“哼”,可这心中却是明了几分,自己寻来这皇室遗子是假,别人那个皇子,恐怕是真的。
“为今之计,不知老太师如何打算。”
看得夫君如此一副神色,婉儿只得接过口来,却听老太师不答,只是开口道:“侯爷,你也当知,若是能让荣亲王遗子登上皇位,那老朽又怎么可能要帮那舍家?可是如今事已至此,若是奉天会一意孤行,届时莫老夫,便是你也逃不出干系。那舍家乃是虎狼之辈,又怎么可能不捞些好处?此番动作,便是要取杨九而代之,届时依旧是这般局势。老朽又能捞到什么好处?不过是但求活命罢了。还请侯爷自己好好思量,若是能助了舍家,到时侯爷恢复兵马属地之事,尚且还有可能,若是不助,莫这兵马属地,便是连命都没了。”
英布听得,长长出气,今日听得这等消息,只觉多年努力,付诸东流,心中难免不叹:“老太师得在理。”
“侯爷能够明白,那便再好不过了。如今我等别无选择,但且如此吧,这日后若是还有机会,老朽不会忘了侯爷的。”
“哎。”英布再是一叹,罢了罢了:“老太师早些休息,莫要太过操劳了,我便不打扰了。婉儿,走吧。”
“那奉天会之事,便仰仗侯爷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