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都一处楼,如今严冬去了半分,今日见得暖阳。零点看书大智在楼上倚了窗口怔怔看着行人。这王城之处当真不同,见得车水马龙好生热闹。金光寺没了,这只身一人的,也不知该往何处去?随了侯爷来这北都,如今时日久了,自己还算不算是和尚?大智摸摸脑袋,只觉得窸窣的一些毛发,该是也有日子没剃头了。这复国的事自己不想搀和,也懒得去管。只是来了北都这么些日子,却全无那十戒珠的消息。侯爷整日只顾着什么奉天会的杂事,老太师更是没什么好的。本是有那天行兄弟的来些,却又得了事去太平城了。大智觉得一人烦闷,这侯爷只顾留着自己,更不想帮自己打探十戒珠的下落。在这呆着,当真烦闷。
大智想得些时,又瞧瞧楼下来来往往的,这杨九有什么不好?反正在金光寺时便觉得这几年来,香火越发的旺了,那百姓自然也过得差不到哪去。如今来了北都,又见这番欣欣向荣的模样,若是当真换了人来,却也未必有这等景象。再者,老太师找的那个皇室遗孤岁数也太了,哪能当得了皇帝呀。大智笑笑,差忘了,那些大人物想的事和自己不同,既然不同,又何必非要为伍?
大智叹得一气,动了身子,偷偷瞧瞧楼下,那侯爷看来正忙着讨论大事,时机刚好。大智抄起立在墙边的月牙杖,抓了挂在壁上的斗笠带在头上,又随手装了一身衣物在包裹里,悄悄下了楼去。过得廊道,侧眼瞧瞧屋中,嗯,侯爷果然在忙,看来一时半会顾不得自己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大智连忙低了脑袋,把斗笠向下拉拉好将自己的脸盖住,匆匆便出了屋子。
这出得屋子脚下依旧快步走着,行了些时才放慢脚步,将斗笠抬起看看身后,好是没人跟来,这才放了心了:侯爷可莫怪洒家不告而别,洒家留在此处又无事可做。侯爷太能留人,洒家不过你,这才偷身出来。洒家是个和尚,这国家大事洒家管不得,留在这处只会碍了侯爷的手脚。如此想想,大智却也开怀。金光寺已毁,再穿那和尚袍太是惹眼,如今换的一身新布袍,倒是$≧$≧$≧$≧,m.≧.co≤m合身。
大智脱得“牢笼”,心中大喜,此刻脚下轻盈:那罗衫姑娘老是不让自己喝酒,如今都有半年没喝过酒,嘴里早便淡出个鸟味,不如先去喝两杯再做打算。这心中开怀脚下便动,只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大师!”
完了完了,大智愣了身子,这声音如此熟悉,肯定是那罗衫姑娘发现自己跑了,这可如何是好?大智连忙将斗笠盖了下来,脚下快快走了几步。
“大师这么急匆匆的是要去哪?”
大智脚下又是一停,自己这么大的个子,肯定被认得真切,还装什么呀?心中一念,大智一时失望,只得回了头,果然是这一身淡红纱装的毕罗衫。
“嘿嘿,洒家无事,就出来溜达溜达。”大智讪讪一笑,咧了大嘴回话。
“哦?大师这溜达溜达也不忘了带着行李。”毕罗衫瞧瞧大智手中包裹,也是嫣然。
“这,洒家有身衣物破了,正好那前头有个裁缝铺子,正要去缝缝。”大智心虚,又摸摸斗笠笑笑而应。
“大师既然有衣物破损,拿来女子替你缝补便好,又何必去麻烦别人。”毕罗衫脚下姗姗而至,嘴上笑笑而应。
“洒家是个出家人,怎么好老麻烦姑娘。”
“大师还知道自己是个出家人啊,出家人可是不打诳语的。”
“诶…”哎,这姑娘又把自己看透了。大智觉得烦闷异常,这该如何是好?回头姑娘回去找侯爷一,侯爷又要来留自己,便又走不掉了。
“大师可是许久没喝酒了,嘴中寂寞,便要瞒着女子?”
“嘿嘿,嘿嘿。”大智又咧咧大嘴,“没有,洒家真的只是出来转转的。姑娘还是早些回去吧,一会侯爷看不到姑娘,该要着急了。”
“姐夫他才没心思管我呢。既然大师口中干涩,不如一同去喝上两杯?”
还有这等好事?大智侧眼瞧瞧这姑娘,不对,必是在试探自己:“不不不,洒家不喝酒。”
“哦?既然大师不喝酒,那便随我回去吧。这破损的衣衫,女子片刻就能缝好,不碍事的。”
“噢。”大智垂了垂头,这该如何是好?脑中一千个想法蹿出,方才好是答应下来,将这姑娘灌醉,再找人知会侯爷一声,自己不就有机会走了吗?哎呀,这颗大脑袋真是傻笨的厉害。
“哎。女子今日本是有些兴致想去喝上两杯,既然大师不陪,这一个人喝酒又是无趣。罢了罢了,咱们走吧。”毕罗衫瞧得大智神色,早知他心中痒痒,此刻又是一句调笑。
“哦?若是姑娘想喝酒,洒家便陪你去喝两杯好了。”大智听得,只觉有戏,这次机会可不能再放过了。
“既然大师有这兴致,那咱们走吧。”
大智连连答应,这二人只行了不远,便见得一块大黄缎子上绣着朱红“酒”字。大智有日子没闻过酒味,此刻这鼻子里满是醉人的香气,直勾着自己往前走,脚下越来越快,险些便把姑娘忘了。这来了门口回身瞧瞧,才见的姑娘还在走动。大智方是醒悟,傻傻乐乐,便看姑娘过来。
“诶。二位客官,里面请里面请。”这二哥招呼的热情,大智听得,便觉好似回了家一般,连忙寻了位置要坐,却听毕罗衫道:
“二哥,这楼上可有雅间。”
“有的有的,二位客官楼上请。”
大智连忙随了步子上去,这上楼在窗边落了座,雅间修的虽简,却是隔了这些繁杂的人。大智心中念念:洒家是个粗人,到底是姑娘会选地方。
“二位客官,吃些什么?”
“诶,先来两坛好酒,再上几个菜。”大智手中比划,便是大缸的样子,那二哥应声去了。此刻摘了斗笠,露出一颗大脑袋,今日有酒可喝,好是一副快活模样。
这话不多时,二哥便搬了酒水过来,大智连忙开了一坛,给自己倒上满满一碗,一饮而尽,有日子没喝到这等佳肴,只觉口中激爽难言,又是满满倒上一碗,一饮而尽,还觉不过瘾,如此又喝第三碗,这才微微解了酒瘾。此时抬眼见得姑娘正含笑瞧着自己,一时恍惚,觉得这嫣颜美人好生迷人。大智连忙回神:不对不对,今天是要灌醉姑娘,怎得自己喝上了。如此一想大智连忙起身给毕罗衫置了一碗:“你看,洒家只顾着自己吃酒,却是忘了姑娘的碗中空荡,罪过罪过。”
姑娘只这笑笑,起了酒碗衣袖微拦,便也满饮下去。大智见得如此,又是满置一碗,姑娘再是一饮而尽。大智看得傻愣,这姑娘竟也如此海量!这连忙又添一碗,看的毕罗衫丝毫不含糊,只这起了酒碗饮下,竟是丝毫未留。
“姑娘好酒量,好酒量。”大智坐下身子,本是想的灌醉这姑娘,如今见这姑娘如此喝酒,心中却是不免起了半分担忧。
这方才是感慨,见得毕罗衫自己提了酒坛,满满添置。那坛子颇有重量,提在手中还显吃劲,大智定神看的,只见姑娘已是起了酒碗:“来,大师。”
这来灌人的,该是自己劝酒,怎得姑娘比自己还是兴起,大智连忙倒了酒水同饮。只这般对饮数次,那两坛子酒竟被二人喝的精光。大智此刻方才起了酒兴,连忙呼喝二再拿两坛上来。二人边饮边吃,此刻酒劲上头,只见得大智好似狂风卷地一般将这一桌酒菜满塞入嘴。这长时未曾得饮,今日好生痛快。此刻边吃边是瞧瞧姑娘,见得姑娘纤纤细手,长长指甲,便是这般陪着自己随意吃些,可那喝酒却是丝毫不含糊。起时担忧这姑娘不胜酒力,喝的多了恐怕还有伤害,此刻再看这人,比自己来的还要清醒,大智又平添一副担心,若不是喝不过这姑娘,把自己灌醉了该是如何?
大智一想,这借着酒劲上头,连忙开劝,那手中端着酒碗,嘴上便是吆喝:“来,姑娘,再饮一碗。”
毕罗衫也不躲让,起了酒碗陪饮下去,这抿抿嘴,全无半喝多的模样。大智此刻脑中却是微微混沌,只瞧得姑娘的红唇沾了酒水,虽淡去半分色泽,却更是润的诱人。这连忙回回神:可不得胡思乱想,姑娘是侯爷的姨子,那是金枝玉叶。洒家是个粗人,再了,洒家还是个和尚。大智摸摸脑袋,嘴上傻了片刻,才觉得这头上初长得头发**的,好是不惯。
“怎么了?大师?”毕罗衫见得大智傻傻的瞧着自己,又是一笑而问。
这姑娘笑得真好看。大智连忙又回了神:“嘿嘿,喝酒,喝酒。”
二人又是一番畅饮,这新来的两坛眼见得又要下肚,大智偷偷瞧瞧,只看这姑娘还是这般清醒,这该如何是好?此刻正是发愁,才见的毕罗衫道了句:“大师可是觉得这番喝酒不痛快?不如女子叫二哥再取两坛,我们以坛而饮?”
大智听得,不寒而栗。这姑娘见得如此娇媚动人,以坛而饮?只这一时,大智觉得自己好似又被姑娘看透了,这姑娘如何总能看透自己的心思?怕不是姑娘知道自己要灌醉她?
毕罗衫却是未等大智回话,只朝间外叫道:“二哥。”
二听了招呼,连忙过来:“姑娘,有什么吩咐?”
“再帮我们取两坛酒来。”
“两位客官当真好酒量,好酒量。”这二听了,连忙堆笑而去,这大个子能喝,不想这美人也能喝。才不多时,连忙送了酒来。
毕罗衫将那桌上的空坛放在地下,又将这两坛新酒开了封,一坛端去大智面前,一坛摆在自己面前:“大师。”
大智此刻愣了神,自己已经喝的有些上头,再看这姑娘全是一副没事人的模样。此刻见得毕罗衫双手将面前的酒坛抬起,便是要敬自己,大智暗自咬牙,提了酒坛便动。两坛一碰,咣咣下了肚。莫这酒多醉人,只这凭空便喝了三坛子,便是肚子也撑的厉害,姑娘这般纤细,怎得一事也没有?这一坛子下去,大智当真上了头,脑中已是有些眩晕。此时见得姑娘抿抿嘴唇,用手帕轻轻擦拭,当真迷人得很。大智看得几分恍惚,猛地回神:哎,没把姑娘灌醉,倒是自己要醉了。可不能再喝了,若是再喝下去,恐怕自己便要先躺在这了。
此刻瞧瞧毕罗衫,见得面色微红,好一副风情万种的模样,大智有些心跳:不可,不可胡思乱想。这一番似有似无,大智摇摇晃晃,傻傻乐乐。不行,不能再喝下去:“哎呀,洒家醉,醉了。”
大智摇摇脑袋,倒在桌上,虽喝的有些多了,但这一心还念着灌醉姑娘自己好走之事,却也还未那般迷糊。此刻大脑袋趴着桌子,眼睛却是偷偷瞧着姑娘。只见得姑娘身子微动,手中轻摆,好是一副柳条飘摇的美貌,大智有半分恍惚。这瞧得一刻,眼皮好重,微微闭了闭,再一睁开,看得姑娘也趴在桌上了。姑娘,姑娘。大智念得半刻,猛地醒酒,姑娘喝醉了!
此刻连忙起了身过来查探:“姑娘?姑娘?”这叫得两声,见姑娘没有动静。大智抓起斗笠,提了包袱,抄起月牙杖直朝楼下。迎面便见得二哥:“二,二。”大智带着酒气将二哥拉到一旁。
“怎么,客官吃好了?”二哥被如此一抓,倒也奇异。
“拿着,酒钱。还有这个,拿着,你去那前头茶楼,看到了吧,随便找个伙计,和他毕姐吃醉了酒,让他们赶快找个人来接。”这着,大智指指门外,嘴里多少还有些含糊。
“这,客官,您不送送那位女客官啊,就这两步路。”
“诶,少废话,你只管听洒家的就是。”大智推了二便去,此刻走出屋来,酒劲还在脑中翻转,寻得数步,心中猛地一阵担忧:姑娘喝了那许多酒,一个人在这酒馆。哎呀,洒家怎能如此做事?这番想想,大智便要回身,但这脑海又是一番思索:想来二哥已经找人去接,奉天会那许多兄弟,当是无事。此番要是再回去,那便再难走了。
大智再起身走几步:哎呀,洒家糊涂啊。这姑娘生的如此美貌,要是遇了歹人,起了歹心,洒家如何对的起她。这回了头忙忙走了几步。大智又是一念:这光天化日的,又离奉天会舵口那般近,哪有什么歹人。这反身再走几步,大智一咬牙:哎,万一有个什么事,洒家便是罪人了,罢了罢了。还是回去寻姑娘好了。
如此又是回身,脚下正要动作,一抬眼,却见得姑娘正站在自己面前。大智一时慌了神,硕大的身子只立在那处,全不知该怎么办。
“怎么?大师终于还是想起女子了?”毕罗衫瞧得大智,只觉心中几分失望,这言语却也不客气。
“哎呀,洒家喝多了酒。忘了姑娘了,这下方才想起,正连忙要回去接姑娘呢。”大智连连拍脑袋,这下大事不好了,这姑娘根本就没事。
“哦?想来是女子不及大师这般魁梧,又不及那长老重要。便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在大师面前,大师也瞧不到了。”
“这,洒家一时糊涂啊。”大智一时不知如何辩解,自己当真做的太过,怎能留下姑娘一个人在那酒家?此刻懊恼,这下姑娘怪罪,自己怎么也不清楚了。
这理亏得紧,大智只敢偷偷瞧瞧毕罗衫,见得这姑娘面色难看,还在怪罪自己的模样,全不知该如何辩解。毕罗衫定定瞧了瞧面前这硕大的身子,道了句:“大师是想灌醉女子,然后只身离去吧。”
哎呀。这,果然早被这姑娘看透了,这该如何是好?
“既然如此,那大师又为何还要回来寻我?”
“洒家,洒家不放心姑娘一个人在那酒家。”此刻大智自知难以辩解,只得讪讪而言。
“罢了,既然大师还有心念着女子,女子又何必怪罪大师。”
大智再是偷偷看看,只见得姑娘随口笑笑,也不知是原谅自己,还是怪罪自己:“既然姑娘没事,那洒家便送姑娘回去吧。”
“哦?大师不走了?”
这。这都被发现了还怎么走啊。大智心中懊悔,自己怎得想出如此馊主意。
“走是想走的,只是。哎呀,洒家这便送姑娘回去吧。”
“往日间拦着大师的是姐夫,又不是女子。大师既然要走,何不带上女子一同上路?”
“啊?”大智惊的一叫,发现失了态,这才压低声音,“姑娘,也要走?”
“这大师留在北都无事烦闷,难道女子就有事可做了吗?”
“姑娘,洒家,哎呀。这不是闹着玩的,洒家是个和尚,怎么能带着姑娘一起上路。再了,若是姑娘随我走了,侯爷还不得急死了。”
“姐夫自来只管那君国大事,何时会管着女子了,再者我早便写了书信,姐夫见我不在,肯定能寻到书信。大师与我上路,又不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女子都不介意,大师又何必介怀?”
“这,姑娘,我看洒家还是送你回去,这事日后再吧。”
“哦?大师送我回去,那大师以为,何时还能走得脱身?”
大智脑中烦躁,是啊,侯爷知道自己要走了,肯定更是不让。自己这,怎么得过他啊。
“要不,洒家送姑娘到那门口,洒家自行走吧。”
“呵,那女子只得和姐夫,大师把我灌醉了,自己走了。”
此刻左右为难,大智只觉得如何也不是:“姑娘,洒家这一去,四处漂泊的。姑娘一个女儿家,如何方便?”
“女子又不是什么妖精鬼怪,又不会打扰大师清修,不过随行而已,怎会不方便。”
“这一去路途不知有多遥远,姑娘你这连个行李也没带,当真不方便。干脆我们还是回去吧,洒家不走便不走了。”
毕罗衫听得,只在袖中抽出一叠厚厚的银票:“行李路上买些便是,无需如此麻烦。”
大智站在一旁,虽是看的不分明,却是当真愣得,这叠银票之多,恐怕便是侯爷也未必一下子拿得出这许多钱。这姑娘到底是何许人?
此下心中权衡,若是回头,当真便走不掉了。不如且先带着姑娘,这一番云游,免不了吃苦。待这姑娘见得一路艰难,自然不愿再随,到时再交给奉天会的兄弟,也该无妨了。
这北都日色微暖,只见得大智在前,那毕罗衫随着身子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