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来,萧中慧将别后情形讲了个七七八八,尤其是讲到晋阳之乱时,她神情更加阴悒了些,说道:“那天清兵在城中大肆屠杀,晋阳东大街,几乎成了一条血河,满街都是尸体。我爹本来并不想这么起事的,因为太过仓卒,几乎毫无准备。都是被逼的,响应的人虽然多,但其中以妇孺居多,真正的能拿武器上阵的人只有一小部分。榆次一战,死伤无数,陈颂声叔叔也死了,我爹爹的七个徒弟,现在只剩下一人了……”
陈恕也不禁一阵默然,随即想安慰她时,萧中慧忽又一笑,说道:“放心吧,我并不会有什么阴影。一想到清人的恶行,我就浑身都是劲,一定要多杀几个鞑子,才对得起死去的人。”
陈恕心想痛苦的经历才会让人成长,萧中慧明显比以前更坚强沉着许多了。从这一方面来说,也算是一个让人欣慰的地方吧。
说话间,便来到了萧中慧他们所住的营棚,却是用树木搭起来的,也很是简陋。蒋宏英等人送来的粮饷堆在棚前空地上,一队人手执刀枪守卫,边上却挤满了大人小孩,一个个眼巴巴地瞧着。旁边有几人正在给他们分发,陈恕看了一会,只见每人只分了一块干面饼,但这些人却是如获至宝地捧在手中。
这时候蒋宏英等人都迎了上来,黄蓉从人群里钻出来,笑吟吟地道:“大哥,你可来啦,我都说了你这么聪明,怎么会有事呢,萧家姐姐就是不信,非得去接不可。”
陈恕见她对萧中慧甚是亲热,不禁大奇,笑道:“你叫她什么?”
黄蓉嘻嘻一笑,说道:“萧姐姐比我大一个月零七天,我和她结拜姐妹啦,怎么啦?”
陈恕心想你俩才见面多久,这么快就好成这样,简直古怪。想起黄蓉跟王语嫣之间一见面就是横眉冷眼的样子,到了萧中慧这儿却这么好,也是稀奇。蓉儿这丫头古灵精怪,脑子里转的什么他可猜不透。
他笑着连连点头,说道:“挺好,挺好。”
李光九笑道:“陈少侠,这位是义军副帅耿山云耿英雄。”说着向旁边一名面色呈紫色,膀阔腰圆的中年大汉一指。
萧中慧补充道:“耿叔叔是我师叔,可是个大高手哦。”
那耿山云哈哈大笑,叫道:“你这丫头,乱吹什么牛皮,也不怕人陈少侠笑话!陈少侠,来,我老耿给你行个大礼,感谢你们远道而来,雪中送炭的壮举!”
陈恕连忙逊谢,见这耿山云豪气过人,倒也有些欢喜。跟他见完礼,向人群瞧了几眼,瞅着萧中慧道:“那个……不知道哪位是萧伯父?”
他想到要拜见未来岳父,心里颇有些七上八下的感觉。不料耿山云脸色却是微变,随即笑道:“我师兄有点事情,来来,咱们进屋里说话。”
陈恕只觉萧中慧在手臂上拧了一把,顿时明白其中肯定有原因,这丫头先前却不跟自己说,难道是因为阿朱在旁边的原因?萧半和哪会有什么事情忙得连出来见他们这些人都没时间?难道是出了什么意外?
正要进屋,陈恕却想起一事,将萧中慧拉到旁边,低声道:“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个叫何西阳的人?”
萧中慧一怔,忙道:“有的啊,怎么,你认识他么?”
陈恕道:“你听我说,现在立刻派人将他监视起来。还有他可能的同党,也都要密切注意。先不要问,相信我就行。”
萧中慧怔了怔,脸色一变,点了点头,转身去办了。
那何西阳见到有人进山送来这么多东西,肯定会去报知费罗多。这也是之前没有料到的,毕竟谁也想不到义军中会有叛徒。
走进棚内,一张木板架成的桌子上,放着一盏油灯,此外便是几张竹凳,再没什么其他东西。耿山云笑道:“怎么样,还不错吧?这张凳子,瞧见没,可是老耿我亲手做的!”
陈恕不禁大感新鲜,换一个人,肯定会感觉不好意思,这耿山云却是明显发自内心的洋洋得意,可见此人性格的乐观和豪迈。
他见阿朱站在旁边,忽然想起慕容复等人,便问道:“慕容公子呢?”
黄蓉嘻嘻一笑,说道:“那家伙啊,一来就愁眉苦脸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之前巴巴地跟你那位王姑娘唠叨了半天,却被她呛了几句。现在大概是去睡了吧,这么晚了,他又不会等你,也不会来分东西。唉,这为情所困的人哪,希望在梦里能如愿以偿吧。”
陈恕不禁愕然,见这丫头小小年纪,这般老气横秋的语气,也真是古里古怪。
王语嫣见了陈恕后,也没跟他打招呼,只是随意地瞧了两眼。此时抱着小黑猫独自坐在角落里边,一副悠然从容的样子。但被黄蓉这一揶揄,却忽然就恼怒起来,瞪着眼怒道:“你什么意思?”
黄蓉笑嘻嘻地道:“没什么啊,我又没说你,你着什么恼呢?”
这两个姑娘一路来都是这样,陈恕蒋宏英等人都已经习惯了。王语嫣也是奇怪,别人说她什么,她只当没听见,偏偏被黄蓉随便几句话一说,就常常要炸毛,搞得陈恕时常啼笑皆非,无言以对。
耿山云却是大感稀奇,笑吟吟地看热闹,一边招手令人倒茶上来。
陈恕苦笑道:“喂,别闹了好不好,也不怕耿大侠笑话。”
耿山云哈哈大笑,连声道:“没有没有,哈哈,我没有笑,哈哈!”
陈恕听得无语,你说没有笑的时候,能不能别哈哈连声了。
这时候萧中慧走进来,向他点了点头,陈恕冲她微微一笑,心想现在时间太晚,等明天再将那叛徒真面目揭穿。
黄蓉和王语嫣倒是很听陈恕的话,也不再争了,只是偶尔互相对瞪两眼。耿山云见没有热闹瞧,顿觉无趣,咳了一声,向陈恕道:“按照道理,我应该叫你陈少侠。可是这样也太生分了,我以后就叫你陈小子,你就称我一声老耿,你看如何?”
陈恕不禁一呆,心想你还真是够爽快,笑了笑说道:“不敢,前辈您随便叫什么都可以,晚辈可不敢乱喊。”
耿山云眉毛一竖,喝道:“这是什么屁话,喂,慧丫头,你给这小子说说,你是怎么叫我的!”
萧中慧笑道:“师叔啊!”
耿山云瞪眼道:“胡说八道!你老子又不在,你装什么大尾巴狼!”
萧中慧一脸无奈,大声道:“老耿!耿大头!耿疯子!行了吧?”
耿山云哈哈大笑,叫道:“这才对嘛,就是要这样才亲切。小子你听见没,你想娶咱家慧丫头啊,那可得好好巴结着我老耿一些,懂了吧?”
陈恕不禁失笑。说来也奇怪,本来大家都是刚刚见面,但在这爽直乐天的耿山云影响下,竟是毫无隔阂,很快就相处得颇为融洽。
不过现在夜色已深,大家也没有谈正事,只是闲聊了一会,耿山云就让人带陈恕等人去歇息。至于他们,估计发粮饷还要到很晚。
陈恕和蒋宏英、杜青鱼几人被安排到一间木棚里睡,一名青年恭恭敬敬地引着他们过去。走到一处有些暗的地方时,陈恕目光一转,忽然轻咦一声,嘘了一声,笑道:“都别说话。”